一段五味雜陳的旅程

鴻雁·思水

劉根源/文 　　外婆的槐樹穿梭時間，敘述著五味雜陳的旅程......風送槐香起，難止是往昔。 槐樹守在院子的角落，是太太活著時種下的。在破舊的環境里，這槐樹美得很突兀。紅瓦被綠蘚包裹，裂了口的水缸，鐵銹遍布的井，更襯托它每每一開花，墻前院后，點綴其間，錯落斑駁，濃陰匝地，和風送爽。似禾苗吐蕊，花滿枝頭，鋪天蓋地；如碟舞翩翩，片片娉婷，花香旖旎的美。花的“叢林”里，外婆總佝僂著，藏進陰涼中，滿眼歡喜地望著我在樹下做游戲。 花朵盛放之季，當是做槐花餅的好時候。聞嗅著槐花沁人心脾的香氣，仿佛槐花餅已經送到嘴邊。我便迫不及待地扯著外婆掉了色的、微薄的袖口，嚷嚷著要吃槐花餅。——用一桿發黃的竹制梯子，扎實地嵌入土壤，緊靠在樹干上。外婆踩著梯子卻如履平地，那雙纖細而布滿老繭的手游離在枝葉間，如魚得水。 陽光穿梭在花葉間，槐花白得刺眼，瑩瑩的白光快要溢出來，枝干交錯，槐花匯成一朵云彩，把外婆單薄的身子渲染得很神圣，很高大。不一會兒籮筐便滿了，我俯下身近距離瞧：花瓣中央抱著一根纖細的花蕊，好似優雅的女子端坐著，迸發出溫柔似水，卻又恣意的香。淘洗干凈，用面粉和水加以混合至糊狀。只瞧見面團被她牢牢控制于手掌下，伸直臂膀，雙手交疊，一壓一翻，一揉一拍，重復著......我趴在灶臺旁，不覺間看見她黝黑的皮膚失去了水分，每次挼搓面團，雙腿都打顫，可仍然不失一股勁，一股為了做好槐花餅使我開心的勁，一股坦然面對，樂觀生活的勁，更是一種愛，一種心態，溫暖了童年的旅程。 再一回神，餅已經出鍋。淡淡的香濃郁起來，流過心房，洗去苦惱，讓我們沉浸在這個溫暖的下午。我急忙把餅塞進嘴里，香甜一點點在舌尖化開，熱量從指尖蔓延到全身，我樂呵呵地笑起來，外婆撫著我的頭，也漾起笑容來：“臭小子，可不能忘了外婆和這槐樹，這是你的根......” 蕭瑟秋風起，寒雨露未晞。 凄冷的夜不知所措地黑了下去，月慘白地笑起來，雨越下越大，撕咬著槐樹，泥水被反復洗滌，空氣充斥著泥腥味。漸漸地雨滴變成水霧，朦朧了槐樹，烏云欲墜，風號禽嘶，閃電怒號，催促我同外婆快點收拾——父母接外婆去他們的城市。 　　“多么可喜的一件事！偏偏遇上這天氣！”父親臭罵。 我轉頭看看外婆，她苦澀地擠出笑容，眼里卻泛著淚花，我不解地問父親：“外婆怎么不高興啊？” 父親瞪我一眼，眼神里藏著猛獸，嘶吼著，把我推上車。發動機焦躁地吼，槐樹忽地消失在雨霧里。 .......... 父親把我推到前面，那頂著啤酒肚的油膩男人吐著酒氣，沒頭腦地夸起來“這么像你，長大肯定有出息哈哈哈哈......” 父親趕忙彎彎腰：“所以這個事什么時候能辦好？” 男人冷了臉：“會給你辦的，急什么！”父親急忙倒酒。 “我記得你老家那邊該拆了，你負責吧。” ...... “你真是瘋了，當初就勸你不要把媽接來當什么保姆，她快八十了！你現在竟然還要去...”母親頓了一下。 “我怎么了，不都是為了生活？不這個樣你哪里來的飯吃？” “我寧愿餓死，你不能忘了本！” “過不下去就離。”兩人又吵起來。我變得恍惚，眼淚無聲地流。......母親開著車，帶外婆和我回了老家。槐樹還在那里守著，只是枝干更加斑駁，花已經蔫死了。 外婆下了車，拖著不利索的腿，沖向槐樹。她愣在原地，眼淚一股一股地涌出來，雙手不住地顫抖，最后抱著羸弱的樹干嚎啕大哭，驚動了遠處枝丫上的鴉。 一路上嘗過太多，槐花餅的暖，雨的腥，煙酒的臭，只記得外婆讓我別忘了她..... 圖片來源于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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