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觀潮》《白洋潮》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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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偶讀兩篇古文，皆描寫江潮。一篇是北宋人士周密的《觀潮》。一篇是明末人士張岱的《白洋潮》。握卷在手，仿佛江潮飛濺身邊，掩卷閉目，似聽雷霆萬鈞在耳。巍巍然，浩浩乎，美哉，妙哉。 周密在《觀潮》一文中對錢江潮寫到：“方其遠出海門，僅如銀線。既而漸近，則玉城雪嶺，際天而來，大聲如雷霆，震撼激射，吞天沃日，勢極雄豪”。 周密的《觀潮》一文，字不多，句寥寥，卻一字千鈞，極為經濟。僅九句文，列陣開來，由遠而近，將錢江潮“吞天沃日”雄壯的氣勢寫的淋漓盡致。遠如“銀線”，近似“玉城雪嶺”，再近，“聲如雷霆”。著墨不多，卻寫出了錢江的“形、色、勢、聲”。 作者將最典型，最有特征的事物，大開大闔的筆墨渲染出一幅氣勢磅礴的圖畫，作者那筆力遒舉，入木三分，力透紙背的潑墨，就象張旭的狂草，龍飛鳳舞，沒有一個虛招，全部點到要害，使人讀之，精神為之振斂，回味涵詠無限。廖廖數筆，真可謂鐵筆銀毫，大有“龍文百斛鼎，筆力可獨扛”的氣魄。 張岱的《觀潮》，所描寫的是浙江的白洋潮，不是錢江潮。杭州灣的海潮一股直射錢江，一股拐彎噴灌到紹興的龜山，也叫千浪。但兩處的江潮沒有本質的區別。同樣寫潮涌，張岱的描寫卻是另一番天地，另一種風韻。 他筆墨下的江潮是“立塘上，見潮頭一線從海寧而來，直奔塘上。稍近，則隱隱露白，如驅千百群小鵝，擘翼驚飛。漸近，噴沫冰花蹴起，如百萬雪獅蔽江而下，怒雷鞭之，萬首鏃鏃無敢后先。再近，則颶風逼之，勢欲拍岸而上，看者辟易，走避塘下。潮到塘，盡力一礴，水擊射濺起數丈，著面皆濕。旋卷而右，龜山一擋，轟怒非常，熗碎龍湫，半空雪舞?？粗@眩，坐半日，顏始定”。 張岱對潮的描繪，細致精美，遠是“一線”，其次“千百小鵝”展翅驚飛，再近，“百萬雄獅”身后被無形的鋼鞭抽打著，萬首雄獅驚駭的沒命的狂奔，不敢落后。再進，卻是驚濤排岸，“轟怒非常，熗碎龍湫，半空雪舞”使觀潮者心驚肉跳。這一個長長的鏡頭的描繪，好似立體寬銀幕，將這壯觀的景觀遠近一覽無余的全部囊括在筆端下，叫人仿佛身臨其境，觀看大潮的壯觀形象急劇的變化。 張岱的《白洋潮》觀察細膩，想象奇特，筆墨酣暢，層次分明，用句講究，語詞優美，妙語連珠，叫人感觸江潮的壯觀，又使人在那優美的文辭中得到愉悅。就象公孫大娘舞的劍，細膩飄逸，婀娜多姿，工筆的微風中又炸響著潑墨的閃電，叫人感觸著江潮的驚眩，惶恐難喻，悚然以驚。 撼天搖地的江潮，咆哮如雷的雄風，在任何人的筆下也要掀起浪頭，安靜不下來。偉大的時代出偉大的人物，壯觀的景色產生壯觀的筆風。但要真切的反映，那卻是另外一回事：“一千里色中秋月，十萬軍聲半夜潮”寫錢江潮，“浙江八月何如此，濤似連山噴雪來”是寫錢江潮，“晴天搖動清江底，晚日浮沉急浪中”也是寫錢江潮。但角度的不同，感觸的不同，同一個事物，同一處景觀，筆下的描寫也有區別?！稘{聲燈影里的秦淮河》的作者俞平伯、朱自清兩人，同泛一舟，同寫一題，同是名篇，卻風格不同，內容有別。 周密、張岱兩人的文章的共同點，都是對事物觀察細膩，想象豐富。汪洋恣肆，風云開闔，奔放肆大，筆底都濤瀾洶涌。兩人的不同之處：周密惜墨如金，張岱潑墨鋪張，但都恰到好處。周密描寫用比喻手法，張岱則用擬人的手法。周喻海潮，為“玉城雪嶺”，張岱則喻為“小鵝，雪獅”。我有時真驚訝，古人對事物觀察的細膩和用筆物狀的手法高超，簡直達到出神入化的境地。就拿柳宗元的《小石潭記》中一段對潭中魚的描寫，絕了，神了?！疤吨恤~可百許頭，皆若空游無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動，俶而遠逝，往來翕忽……”。千百年來，經過時間的過濾，日月的烤煉，仍栩栩閃光的文章，時至今日叫人捧讀，仍然是一種曼妙無比的享受，周密的《觀潮》，張岱的《白洋潮》，就屬此列。 周密1232—1298年，字公瑾，號草窗，先世濟南人，南渡后遷湖州，著有《云煙過眼錄》，《癸辛雜識》。 張岱1597—1679字宗子，明朝山陰人，著有《陶庵夢記》，《西湖尋夢》，《石匱書》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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