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色的詩篇

云嶺樵

彩色的詩篇 兩個黃鸝（杜甫） 兩個黃鸝鳴翠柳， 一行白鷺上青天。 窗含西嶺千秋雪， 門泊東吳萬里船。 題為彩色的詩，其實是詩人在詩中對色彩的描繪。王維的‘詩中有畫’，這畫是我們在讀詩時通過想像和聯想在腦海中出現的畫面，這畫面應該是鮮活的，并非一幅靜止的平面圖畫，是鏡頭里的畫面。記得小學高年級時讀杜甫《兩個黃鸝鳴翠柳》時，就會想到春天的柳樹間常見的一種小鳥，在金沙江邊的故鄉，我們把這可愛的小鳥叫“柳的兒”，淡綠色的羽毛，淺黃色的腹部，小巧玲瓏，是我見過的最小的鳥類，特別是它的叫聲清麗，好像它的小嘴里含有水珠，叫起來帶有一種濕漉漉的水音，以為就是詩中的黃鸝鳥，喜歡成雙成對地在柳條間飛翔，后來知道它的學名叫柳鶯（是柳鶯里的一種），真正的黃鸝鳥要比它大一些。在我聽過的所有鳥鳴聲里，柳的兒的叫聲是最好聽的，我聽過叫天子（云雀）一口氣叫出好幾種聲音，也很好聽，但遠不如柳的兒的啼鳴動聽。故鄉的柳樹有兩種，一種叫紅柳，枝葉向上；一種叫清明柳，細柔的枝條下垂，柳的兒喜歡在下垂的柳條間織巢，它的巢很精致，用細細的草葉編織而成，狀如茶盞，它的蛋很小，呈淡青色，有褐色的斑點。“柳的兒”，這兒化的鳥名是它嬌小靈巧的起因吧，我喜歡這個名字，喜歡它的靈動的身形、流麗的啼鳴、淡雅的色彩，想起它，就會想到桃紅柳綠的故鄉的春天。 一行白鷺上青天。 小時候沒有見過白鷺，想像一群白色的鷺鳥在碧藍的天空中飛翔的樣子一定是很美的，這是一幅遼遠的畫面。而“兩個黃鸝鳴翠柳”是近景，“一行白鷺上青天”是遠景，詩人把黃鸝、翠柳、白鷺、青天，這一近一遠，一小一大的幽美畫面鮮明地展現出來，這對我們每一個幼小的心靈是多么美好的啟迪，何況詩句誦讀起來的和諧的韻律，鮮明的節奏，巧妙的對仗，對孩子的語言訓練是最好的無可替代的。 詠鵝 駱賓王 鵝鵝鵝， 曲項向天歌。 白毛浮綠水， 紅掌撥清波。 這是九年義務教育小學語文統編教材古詩詞開篇第一課，唐駱賓王的《詠鵝》，詩本身描繪就是一幅活生生的畫面：雪白的鵝正在綠瑩瑩的水中游戲，紅紅的腳掌撥動碧波，丹嘴曲頸，向天高歌。詩句明白如話，畫面色彩明快，是兒童詩歌啟蒙的最佳范本。 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 絕句（唐杜甫） 遲日江山麗，春風花草香。 泥融飛燕子，沙暖睡鴛鴦。 江碧鳥逾白，山青花欲燃。 今春看又過，何日是歸年。 在詩句中對色彩的表現，杜甫無疑是個中高手。在我金沙江邊的故鄉，冬春季節，江水碧藍如玉，常有越冬的雁鵝，野鴨在江水里游戲，記得是在68年的正月，去下江做客，繞過位于長江第一灣的石鼓不遠的沙壩江邊的石灘上，見過成千上萬的野鴨的情景。最美的我以為是黃鴨，黃鴨喜歡成雙成對的在江面上游泳，橙黃色的羽毛在碧綠的江水映襯下格外醒目，身后還拖著兩條雪白的尾線。“江碧鳥逾白”，如果是白天鵝，那將是一幅多么美麗的圖景，可惜故鄉的春天沒有白天鵝，杜甫寫的是一種白色的水鳥吧。 山青花欲燃。 “山青花欲燃”，“燃”字用得真好，是杜詩中煉字的經典。詩人沒有承接上聯的“白”用“紅”字，出其不意的用一個動詞“燃”，給讀者呈現出來的是爛漫山花紅艷如火的情景，不僅有顏色，有溫度，還有光彩。這讓我想起云嶺春天杜鵑花盛開的時候，那滿山滿谷如野火燃燒的景象。 田園樂七首之六山居王維 桃紅復含宿雨，柳綠更帶朝煙。 花落家童未掃，鶯啼山客猶眠。 王維是詩人，也是畫家，因此他對色彩的理解和表達也是一絕：春天的清晨，夜雨初霽，雨后桃花更加嬌艷，春柳含煙愈顯嫩綠。正是桃紅柳綠，鶯飛草長的陽春三月，隱居山林的詩人春睡未足，真正寂寞了這滿地落英和飄然柳絲，和杜甫的“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有異曲同工之妙。 山中（唐王維”） 荊溪白石出，天寒紅葉稀。 山路元無雨，空翠濕人衣。 秦嶺初冬，荊溪澗水清淺，水落石出，還有稀疏的紅葉留戀枝頭，山路無雨，可是路邊逼人的翠色依然能濕人衣袖，這就是一幅絕美的青綠山水畫：碧流、白石、紅葉、翠林。 “詩中有畫”并非浪得虛名。 碧澗流紅葉，青林點白云。 一直以為這也是王維的詩句，后來知道是宋人林甫《宿洞宵宮》里的句子。年輕時曾經在云嶺山中度過數年歲月，熟悉這種景色，以為比起“桃花流水”，“碧澗紅葉”更富于詩情畫意。 深山踏紅葉，耳畔聞鹿鳴。（王維） 紅葉滿寒溪，一路空山萬木齊。（清 納蘭性德） 秋景堪題，紅葉滿溪山。（元關漢卿雙調） 紅樹醉秋色，碧溪彈夜弦。 山遠峰峰碧，林疏葉葉紅。（宋陳堯咨） 青山綠水，百草紅葉黃花。（元白樸天凈沙秋） 碧云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 （蘇慕遮懷舊范仲淹） …… 秋水長天，秋山紅葉，永遠是詩人寫不完的主題。 日出江花紅勝火， 春來江水綠如藍。 ?朝暾初升，霞映清江，波光瀲滟，如花似火，已而霞光斂去，又是碧水清江。這是白居易在《憶江南》里的詩句。 山行（唐杜牧） 遠上寒山石徑斜， 白云深處有人家。 停車坐愛楓林晚， 霜葉紅于二月花。 詩人好像都喜歡秋天，我非詩人，因為喜歡詩歌，也愛上了秋天。附設初中畢業后，曾在格拉丹的夏牧場放馬，后來又在云嶺深處的公社水庫當民工，深山老林數年，見過云嶺春天百里杜鵑盛開的景象，見過格拉丹夏牧場綠草如茵、百花吐艷的美景，還有冬天林海雪原的南國高原風光。當然，最美還要數五彩斑斕的秋天，云嶺的深秋，落葉松、赤樺、山柏楊首先亮出耀眼的金黃，接著，鵝掌楓、漆樹等漸漸由淺而變為深紅，各種各樣的樹葉經過秋霜的浸染變得五彩斑斕，只有云冷杉、鐵杉、紅豆杉依然堅持著油潤的墨綠，這是云嶺真正的秋天到來了。 　　扶桑正是秋光好， 楓葉如丹照嫩寒。（魯迅） 紅葉經霜久，依然戀故枝。 開窗聆小鳥，俯首拾新詩。（郭沫若） 一代文豪也能把秋天寫得清新自然。 讀小學時，我們的《少年先鋒隊隊歌》就是郭沫若作的詞，后來讀到過表哥的初中語文課本上郭老的《天上的街市》，以為那是很美的現代詩。現在有人吐槽郭老，對他的人品，他的詩詞，褒貶不一。我一直認為郭老乃真正的性情中人，他的詩往往直抒胸臆，毫無作做，嬉笑怒罵皆成文章，就在蔣介石權傾天下之時，一篇討蔣檄文把蔣罵得狗血淋頭。他在古文字、古代史方面的研究具有劃時代意義，他的書法飄逸瀟灑，自成一家。他早在20年代就認識了毛澤東，對毛澤東的敬仰始終不渝，而且，在文革中沒有整過別人，盡管他在科學界、學術界有很高的地位，至少。 在百度里檢索有關秋天的，特別是秋天紅葉的詩，成千上萬，數不勝數。杜牧的七言絕句《山行》應該是其中的經典。 真正把秋天寫得高遠遼闊，生機盎然，大氣磅礴的，還是我們的一代偉人毛澤東： 沁園春長沙 獨立寒秋，湘江北去。 橘子洲頭，看萬山紅遍。 層林盡染，漫江碧透，百舸爭流。 鷹擊長空，魚翔淺底， 萬類霜天競自由。 …… 在青年毛澤東眼里的秋天，千山萬壑，層林染丹，碧江之上，船來帆往，鷹擊高天，魚游淺水，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一掃過去詩人騒客寫景傷情的悲秋格調。 赤橙黃綠青藍紫， 誰持彩練當空舞。 雨后復斜陽， 關山陣陣蒼。…… 當年鏖戰急， 彈洞前村壁， 裝點此關山， 今朝更好看。（菩薩蠻大柏地） ?面對曾經血腥的戰場，在詩人眼里卻是一幅美麗的畫卷：彩虹如練，關山蒼翠。是詩人，也是戰士的毛澤東，對戰場有著特殊的感情，“戰地黃花分外香”就證明他對戰場色彩的偏愛。 作為革命家的毛澤東還對紅色有著特別的情感。 寧化、清流、歸化， 路隘林深苔滑， 今日向何方， 直指武夷山下， 山下山下， 風展紅旗如畫。（如夢令元旦） 風卷紅旗過大關。（減字木蘭花 廣昌路上） ? 六盤山上高峰， 紅旗漫卷西風。（清平樂六盤山） 蒼山如海，殘陽如血。（憶秦娥婁山關） ? 須晴日， 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沁園春雪） 今天，詩人毛澤東心中的紅色，已經化作了天安門廣場上的五星紅旗，化作了新中國的萬里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