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大半年沒有看電視的我,最近迷上了好劇《南來北往》。劇中的情景設(shè)置、人物刻畫,將大雜院生活表現(xiàn)的淋漓盡致,也勾起了我記憶中的大雜院。那一幅幅、一幀幀的畫面,仿佛是從魔術(shù)師手中拋出的撲克牌,飛出腦海,映入眼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75年夏天的某一天,父親帶著妻兒老小,乘著縣政府的一輛大卡車,載著所有家當(dāng),告別了工作、生活了17年之久的靖邊縣,回到了生他養(yǎng)他的、心心念念的神木縣。那時的我12歲,已有了不少記憶。常常聽父親跟同事、院鄰和母親談起“葉落歸根”的話題,說實在的,當(dāng)時的我并不理解其中的意義,以及情愫。聽說父親要調(diào)動工作,并且舉家搬遷,我們姊妹仨頗有抵觸,父親便開始給我們集體洗腦,說神木縣如何如何的好。最后我們還是妥協(xié)了。父親在靖邊縣算得上是德高望眾、有影響的一個人。記得搬家那天是個星期天,來送行的有上百號人,有同事,有朋友,有院鄰。我看到大家都依依不舍,揮動著手和我們告別。我還發(fā)現(xiàn),人群中有人悄悄的在抹著眼淚。其實,當(dāng)時的我心情也是難過的,但也僅限于離不開小伙伴兒而已……汽車?yán)胰诵旭傇诨丶业穆飞稀D菚r的路況很差,車輛一路顛簸,二姐、二哥和我坐在敞篷車?yán)镂麘虼螋[著,不覺得曬,不感到累,瞌睡了就躺在父親打造的行李窩里,瞇著眼睛睡一會兒。此刻不知二姐二哥的心情怎樣,反正我早已從傷感的情緒中走了出來,并向往著早日來到父親口中“美麗的神木”。用父親的話講,“走了兩天也不知道個兒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一路上走走停停,我們仨情緒沒有太大的變化,而父親母親的情緒則由昨天惜別時的難過、不舍,轉(zhuǎn)化為燦爛、祥和。這分明就是在告別過去、暢想未來嘛…“到神木了!”看著閃過的一排排的白楊樹、一片片的莊稼地,車子來到了正在建設(shè)一排排窯洞而且亂七八糟的院子里。父親指著已完工的一排西窯最靠北的兩孔窯洞說,“就這兒!”當(dāng)時別人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我心里直犯嘀咕,這跟父親描述的一點兒都不一樣呀?父親說了很多,但我記住的是“有兩座神奇的山”、“房子都是石頭建的”、“路面都是石板鋪的”。可現(xiàn)在除了那兩座山,其它的在哪里呢?說實在的,我很失望、很難過,不想跟任何人說話,以至于躺在卸下的堆在坑上的行李堆里慢慢地就睡著了。后來聽母親說,家人們找了我一下午……那兩座山到是沒讓我失望,但也沒少讓我操心。每天我都會注視著"香爐山”看半天,擔(dān)驚受怕,"會不會掉下來呢?”“砸傷人咋辦呀?”至于這個新家,我真的是一點都不喜歡,這么個破大院、這么個房子!小孩子看問題的視覺、認(rèn)知真的是好天真!其實,父親說的一點兒都不假,神木縣歷史悠久,是古代邊關(guān)前哨,是楊家將的故里;神木縣城有著深厚的歷史文化底蘊,有明長城遺址,有明未清初的四合院,被陜西省命名為歷史文化名城,等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b style="font-size:22px;">?</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這個院子座落在城外的一塊莊稼地上,周圍沒有太多的建筑物。據(jù)說這是縣房管所修建的比較有規(guī)模、設(shè)計有特色的大型公租房(房子里面是窯洞,外型是現(xiàn)代風(fēng)的窗和門),很獨特,很氣派。站在東面看,是四排窯洞。站在西面看,又是一幢二層的樓房。大院共有南北朝向的窯洞四排,東西朝向的窯洞一排。從大路上看,有四個大門,好像是四個獨院,其實里面是連通的。只不過我們基本上前后院子不來回串,心里、眼里只認(rèn)自家住的是幾排和這排的人們。我家住在第四排的兩孔西窯里。聽父親講,這是建在城墻上的房子,干凈!父親的心思很細膩,知道母親膽子小。剛住下時整個大院廖廖幾戶,大家相互不往來。院子里時常充斥著工地上男女工人們邊勞動邊戲鬧的聲音,還有打夯時的號子聲。說實話,我雖說不太喜歡這個院子,但非常愛看他們"打夯”。由一個人領(lǐng)唱一聲,十多個人齊心合力拉起來一塊正方形的大石頭,“嗨、嗨,拉起來,依呀嗨!”真的,歌聲很好聽、很美妙,最重要的是歌詞都是即興編的。記得當(dāng)時照看工地的人是個老頭,腿有點瘸,大家叫他"閆瘸子”。領(lǐng)唱的人便將他走路的姿勢編成了歌,引得大家哄堂大笑,老頭被氣的臉憋得通紅。這也是文學(xué)作品源于生活的一個印證。那時工人們在施工中也常常挖出一具具白骨,很恐怖、很可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第二年,院子里陸續(xù)搬進來8戶人家。有老干部,有中學(xué)校長,有轉(zhuǎn)業(yè)軍人,有新婚夫婦,還有“落實政策戶”,等等。這幾戶人家的到來,使平靜的院子里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我不再感到孤獨,也慢慢地開始喜歡上了這個大雜院。</span></p> <p class="ql-block"> 我家就住這兒</p> <p class="ql-block">打夯</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住東邊第一家的是個女的,叫劉某梅,離異,帶著兩個兒子生活。聽說在文革期間吃了些苦頭,落實政策分了此房。她性格孤僻,喜歡獨來獨往,總是低著頭走路。嘴里經(jīng)常念念叨叨,說的什么誰也聽不清楚。她曾經(jīng)是我父親任牌界區(qū)長時的老部下。聽父親講,那時的她有文化,能寫會講,很優(yōu)秀。她從來不跟院子里其他人家往來,最多也就是到我家給父親“匯報工作”。母親對她待別照顧,只要遇到我家吃飯,便盛一碗給她。別人都覺得她古怪,說有神經(jīng)病,不愿和她說話,只有我父母懂她、可憐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過來的這戶是一對新婚夫婦。丈夫性格好、人長得帥氣,在縣政府開車。什么時候出車,什么時候回來,好像他自已說了也不算數(shù)。女的叫常云,性格開朗,賢惠、漂亮,愛看書、愛干凈。她留著烏黑的兩條長辮子,時而齊屁股蛋下面,時而又盤在了頭頂,很好看。夫妻倆工作很忙,很恩愛,情商也很高。她倆非常尊重我父母,父母也很疼愛他們。那時男的經(jīng)常出差,一走少則一周,多則半月二十天。每次回來都會帶很多當(dāng)?shù)氐耐撂禺a(chǎn),總要分出一些送給我父母嘗嘗。他經(jīng)常說我母親很像他的母親。記得有一次他北京出差回來,給我母親買了一雙黑平絨面的老太太布鞋。那時我們基本上都穿媽媽手工納的鞋,哪里見過這么洋氣、這么好看的鞋。母親自然是最高興的那一個人了。她手捧著鞋,斜看順看,上看下看,一副愛不釋手的樣子。男的一旦出差,父母便派我去給常云姐和她一歲多的兒子照怕。她愛看書,記得有一次停電了,她便點了幾根蠟燭繼續(xù)看書。不知是太困還是咋的,人迷糊,蠟燭倒了也不知道,瞬間紗布帷幔燃成了一片。我抱起一歲寶寶嚇得躲在后炕墻跟處,常云姐兩把扯下紗幔扔在了地下,并倒了一臉盆水。火滅了,我倆笑了……常云姐在機械廠上班,時間把的很緊。上早班忙不過來的時候,她便用被子裹著熟睡的兒子,一路小跑到我家,邊放寶寶在炕上,邊說“楊嬸嬸,給我照看一下。遲到了、遲到了……”她做這一切都那么的有理、那么的自然。當(dāng)然母親也是樂意幫忙的。</span></p> <p class="ql-block">常云和兒子</p> <p class="ql-block">常云一家四口</p> <p class="ql-block">常云的詩賦部分作品</p> <p class="ql-block">我最愛穿常云姐的時髦衣服</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接下來這家是轉(zhuǎn)業(yè)軍人,女主人叫彩花。她家雖說孩子多,但日子過得是全院最殷實的。不知真假,聽說光轉(zhuǎn)業(yè)費就八千多元。七十年代末,八千元是什么概念?那可是一筆巨財呀!她家小南房的炕上垛的糧食有幾大麻袋,不知是米還是豆,應(yīng)該是大米吧。她夫妻倆為人熱情,待人大方,來的親戚多、朋友也多。她家喜歡豪吃,一到星期天就會拌一大盆餃子餡包餃子吃。每當(dāng)這時,就會聽見彩花姐扯著噪子喊“曉夏,幫忙搟皮皮來!”(我的搟皮速度估計是那時練出來的)餃子煮好,她會東家送一碗、西家送一碗,但送給我家的永遠是不繡鋼一盆盆。父親下班比較晚,每當(dāng)經(jīng)過她家時,常常會遇上她夫妻倆坐在門口小板凳上吃飯。她倆便會捧著手中的飯碗說“楊叔叔,吃我們飯不?”父親永遠都是和藹可親、笑瞇瞇的說“不吃、不吃”。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彩花姐的婆婆是個鄉(xiāng)下小老太太,沒文化,性格還很軸,遇事不太好溝通。彩花姐隨軍十幾年,剛回來時婆媳關(guān)系有些緊張。她媽媽去世的早,旦凡遇到不高興的事,便像女兒一樣給我母親訴苦。這時候的母親都會耐著性子認(rèn)真聽著、勸著……彩花姐丈夫心底善良、性格爽朗,做事勤快,說話風(fēng)趣幽默,遇事不較真,用現(xiàn)在年輕人的話講,是個妥妥的暖男。他知道彩花姐性格要強,又愛鉆牛角尖,便常常說笑話給她解悶,逗她開心。他倆有個共同特點,就是喜歡熱鬧,她家的兩孔窯洞,就是院子里男孩子們的活動場地,亂成怎樣,他倆都不會訓(xùn)斥。他倆很寵幸三個兒子,有時甚至到了無原則、無底線地步。彩花姐有文化,又見過世面,跟院子里年齡相仿幾個媳婦兒相處得非常好。后來,不知咋回事,在慢慢的相處過程中,背地里大家會說她"有時不太正常”。起初我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后來遇了一件事,便驗證了大家的說法。記得那是在毛主席逝世后的一天,舉國悲痛。學(xué)校組織學(xué)生去大禮堂悼念毛主席,大家哭我也哭。悼念完回到院子后,看到彩花姐坐在門口的小板凳上,頭倚在墻上,臉上流著兩行淚,但嘴角卻是微微向上的。這是什么表情?是在哭嗎?我湊上去看,被她一把拽住了手,掀開門簾,拉進了她家里。她顯得很緊張,低下頭跟我說“明明我心里很難受,不知咋了就想笑,控制不住自已。你說我咋來了?咋辦?”13歲的我自然是回答不上來。現(xiàn)在回想起這事,才知道那時的彩花姐抑郁了,而且抑郁的不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 <p class="ql-block">彩花姐隨軍照片</p> <p class="ql-block">彩花夫婦跟小雨(左一)、兒子在一起</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校長夫妻是知識分子。夫人姓馬,大家叫她“馬老師”。生活在大雜院里的他倆,不清高,也沒有酸腐味兒,跟大家相處的很和諧。他倆舉案齊眉,有共同語言,聽說夫妻倆是大學(xué)里的同班同學(xué)。他倆也很辛苦,下班回來才開始燒火做飯。他倆對兒女管教的很嚴(yán),可能是職業(yè)的緣故。馬老師好像不怎么會做家務(wù)活,平常里邊做家務(wù)邊訓(xùn)斥一女兩子。子女們也不愛和她交流思想,總會跟我們講,他們仨都有“奶媽"。但馬老師跟院子其他媳婦兒們處得很好,常請教大家怎么做飯。校長性格很好,家里的事不多管也不多問,常見他坐在門前的小板凳上,拿著幾張報紙,邊翻來翻去的看,邊跟院子其他人拉家長。他很尊重我父母,說話總是楊叔叔、楊嬸嬸不離口。他常常跟我父親談時事政治,談教育。院子里我們幾家吃飯都很早,唯有校長家例外,他家吃飯大都在掌燈時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娥子姐是個實足的家庭主婦,賢惠、善良、勤勞,她言語不多,人很漂亮。每天一日三餐無怨無悔侍候著自已的男人和孩子們。在我的印象中,他家男人很懶,不是躺在炕上,就是盤腿坐在炕上。每餐都是娥子姐一碗一碗的盛好,然后雙手再遞過去。這個男人很大男子,唯我獨尊,娥子姐在他面前就像個受氣的小媳婦兒。我常常納悶,他既不是單位技術(shù)骨干,更不是領(lǐng)導(dǎo),咋就這么牛呢?彩花姐曾當(dāng)著他的面說“你是這個院子里最享福的男人,找上娥子你家祖墳真是燒高香了!”他愛耍酒瘋,每當(dāng)這個時候,我們大人小孩就會破門而入,勸架、指責(zé)他的不對。娥子姐做飯很好吃,熬的豇豆稀飯紅紅的、糊糊的,全院第一。稀飯好喝是有原因的,每天早晨娥子姐都會頂著夏天的大太陽,站在春灶邊,近一個小時的時間,一直揚著稀飯,直到熬好。說實在的,這般操作是沒有幾個人能做得到的。娥子夫妻倆關(guān)上門過得是一種日子,出了門跟大家也很友好。誰家的燈不亮了,鎖壞了,收音機不響了,男主人都會很高興的上門去修理。他跟院子里的人相處時,脾氣好、有說有笑,言語也不傷人,也算是人們囗中的好男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塞娃姐跟公婆、小叔子一個家住。塞娃的公公是個老干部,文革前是縣法院院長。文革期間沒少受迫害,后來走路腰都挺不直,聽說因挨批斗掛牌子所致。這個我相信,因為我父親在靖邊也遭過這罪,給我幼小心靈留下了抹不掉的陰影。塞娃姐公公思想較為解放,不封建,對老婆特別好,對倆兒媳婦也很關(guān)心。塞娃婆婆是個小腳老太太,很會拿腔作調(diào),說起話來拿板拿眼的,在家里地位排第一,有絕對的權(quán)力,大家說這老太太就是天生當(dāng)領(lǐng)導(dǎo)的料兒。后來我問塞娃姐,她婆婆是不是出身名門、大家閨秀?塞娃姐說她婆婆是地地道道的貧苦出身,家里窮得要甚沒甚。我愣住了……塞娃姐出身書香門第,人精干且漂亮,夫妻倆是高中同學(xué),自由戀愛,大家都說他倆是才子佳人。塞娃姐能歌善舞,老公琴棋書畫。夫妻倆伉儷情深,琴瑟和鳴,相濡以沫,仕途順?biāo)臁D菚r塞娃姐已負責(zé)全縣的婦女工作,老公在縣委部門任主要領(lǐng)導(dǎo)職務(wù),是人們公認(rèn)的一對好夫妻、好干部。她老公還會裁縫活兒,給兩個女兒設(shè)計、裁剪、縫制的衣服,放在現(xiàn)在都不過時,那時我們都羨慕的不得了。塞娃姐妯娌關(guān)系正常,弟媳婦兒嘴甜,很會討婆婆喜歡。塞娃姐真的是個好女人,工作出色,生活中吃苦耐勞,一點都看不出她是嬌生慣養(yǎng)長大的。塞娃姐下班回到家,立馬系上圍裙開始做飯。收拾完碗筷,就挑起一副水桶去水井挑水。盡管這樣,那時的塞娃姐就是不討婆婆喜歡,用她的話講“我婆婆咋看我都不順眼”。有一天,塞娃姐對我母親說,她想生第三胎,生個男孩兒。那時還沒有計劃生育這一說。記得在一個下著毛毛細雨早晨,放學(xué)的我推開家門,母親不在。揭開鍋蓋,沒有飯。這是咋了?我媽咋不做飯呢?我便扯著噪子“媽!媽!”的大喊。不一會兒,母親從塞娃姐家出來,悄悄的對我說,塞娃在生小孩呢,別亂叫喊,會驚生的!然后又回去了。雖然我不懂“驚生”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生小孩有多么的可怕,但知道那肯定是一件大事。我坐在院子里的石床兒上,伸長脖子焦急的望著塞娃姐家拉著窗簾的窗戶,等著母親再次出來。時間一分分的過去了,母親終于面帶微笑走了出來。這時門外已站了彩花、娥娥還有幾個男人。母親對大家說“生了,小子!小子!”母親很激動,雙手還在不停的微微顫抖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父親知道母親接生的事,不斷夸母親厲害。母親告訴我們,塞娃前幾天面帶愁容地來求她接生了,她答應(yīng)了。母親生性膽小,遇給往常,我斷定母親不會答應(yīng)。塞娃姐告訴母親,她一連生了幾個女娃,就怕這個再是個女娃。她不愿找婆婆,也不愿找外人接生。母親很理解塞娃,也心疼塞娃姐。母親說她雖說答應(yīng)的很爽快,其實接生過程中嚇得腿和手一直在抖,甚至有點尿失禁。現(xiàn)在想起來,那是何等重要的一份信任呀!當(dāng)然也很危險。 塞娃姐生的男孩,取名“小雨”。全院人都非常的高興,連父親都一樣。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小雨很戀我父母,一天嚷著叫“楊爺爺抱抱,楊奶奶抱抱”,父母親也很享受這種快樂。兩歲不到的小人,從不把自已當(dāng)外人,來我家翻箱倒柜找吃的。最可笑的是,母親說放在門箱里的燷的一盆盆羊肉,發(fā)現(xiàn)每天都會少一些。母親說會不會有老鼠?直到有一天,發(fā)現(xiàn)小雨跪在地上,打開門箱,小手手正在摳肉丁丁偷吃。頓時大家哈哈大笑,原來大老鼠是小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 <p class="ql-block">塞娃姐</p> <p class="ql-block">塞娃夫妻倆</p> <p class="ql-block">塞娃老公的畫作</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還有一戶人家,縣外貿(mào)局長范某,外地人。家里沒有小孩,夫妻倆很和善,半年后便搬回老家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父親回到了神木縣,先后任縣林業(yè)局局長、文革后第一任紀(jì)律檢查委員會書記、縣委委員。父親工作很忙,尤其是十一屆三中全會黨中央提出撥亂反正后,平反昭雪、落實政策工作量特別大,父親便經(jīng)常通宵達旦的工作,一個案子一個案子親自審閱。記得當(dāng)時有個案子,案情較為復(fù)雜,案子主人身份也特殊。案子主人叫賈懷光,神木賀川人,是1927年的一名老共產(chǎn)黨員,神木第一個農(nóng)村黨支部書記,他組建了神府第一支革命武裝一一特務(wù)隊,神木第一任縣委書記。就是這樣的一位老革命,竟然在文革時期遭到“四人幫”黨羽的誣陷和迫害,關(guān)在監(jiān)獄數(shù)年……父親接到這個案子后,帶領(lǐng)一班人反復(fù)研究申訴材料,翻閱大量文獻資料,走訪群眾,外調(diào)取證。經(jīng)過一段時間辛勤付出,案件終于真相大白,的確是冤假錯案。父親立即匯報時任縣委書記、縣常委會議,并建議給予平反。但縣委書記對此案態(tài)度暖昧,認(rèn)為不能平反,參會人員也眾說不一。父親并沒有退縮,他憑借黨性原則和做人的良知,憑借高度的政治敏銳性,仍然堅持自己的意見,一次又一次地找縣委書記匯報,一次又一次地匯報縣委常委會議,力排眾議,據(jù)理力爭,最后案子定性為冤假錯案,會議以全票表決通過。期間,父親受了很多的委屈,也流過幾次淚……這個案子當(dāng)時社會關(guān)注度特別高,辦案阻力也非常大,平反后的影響力更是特別大。父親上班的情景我沒見過,但下班回到家,屁股后面還常常緊跟一群上訪的人。父親邊吃飯邊耐心的聽上訪人哭訴冤情。有時候院子里鄰居們實在看不下去,便會出來阻擋這些人“你哭上讓人咋吃飯了?”“楊叔叔你這樣會累壞身體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父親在群眾中威信極高,提起父親,大家都會豎起大拇子稱贊,我做為父親的女兒也是相當(dāng)?shù)淖院馈8赣H工作壓力很大,但從不將壞情緒帶到家里。父母很會培養(yǎng)、教育兒女,那時每當(dāng)中期、期末考試,父親都會安頓母親"炸幾片糕”,誰考的好,還有獎勵。這種傳統(tǒng)延續(xù)到了我這一代。父親脾氣很好,從我記事起,我們仨都沒挨過父親訓(xùn)、罵。父親人緣極好,特別喜歡孩子。每天上下班,穿過院子便聽到"楊叔叔、楊爺爺,楊叔叔、楊爺爺”的問候聲,父親也會伸出手,摸摸這個小孩子的頭,握握那個小孩子的手。下班回到家,父親習(xí)慣坐在門口的石床兒旁吃飯、看報、喝茶。這時候你去看吧,父親的周圍一定是圍著六、七個小孩。大人們常說父親是這個院子的主心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父親也是血肉之軀。記得76年1月的一個早晨,大家都和往常一樣忙碌著。父親也象平時一樣,坐在炕上,邊用半導(dǎo)體聽新聞,邊吃早餐。突然院子里的廣播里傳出奏哀樂的聲音,緊接著播音員用非常悲痛的聲音報道了我們最敬愛的周總理因病逝世的消息。一時間,大家都呆在了原地,動都不動。當(dāng)大家反應(yīng)過來時,幾個人跑進了我家,我也跟著進去。此刻,我看見父親手里拿著咬了一半的饃,臉上掛著淚滴……我知道父親和大家一樣,心情特別悲痛、特別悲痛……這件事我記憶最深刻。</span></p> <p class="ql-block">我的父親</p> <p class="ql-block">父親在會議上作報告</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父親和紀(jì)律檢查委員會的同事</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父親待人和善,鐵骨錚錚,院鄰們尊敬他,有什么事都會主動幫助他。記得在一個冬天的晚上,十點多了,父親開會回來,竟然發(fā)現(xiàn)自已的心頭肉大孫子還沒回家。父親立馬帶全家人滿大院扯著嗓子喊著“陽陽、陽陽!”。關(guān)了燈的人家嘩、嘩的窗戶都亮了,人們邊穿外衣邊往外跑。這還了得?父親的大孫子找不見了。所有的大人、小孩兵分幾路找人,無奈那時沒電話、沒手機,就憑著人們的一腔熱忱。父親處理事情很冷靜,判斷也很準(zhǔn)確。當(dāng)大家找了一圈還沒找到后,父親便問孫孫的幾個小伙伴,他們平時晚上去哪里玩?小伙伴說他們經(jīng)常等電影院快散場時,溜進去看電影(電影剛開始時是要收門票的)。聽罷,父母便帶著二哥和幾位男人迅速跑到大禮堂。此時,照看大門的人已經(jīng)休息。他隔著窗子對父親他們說“這都幾點了,電影早就散場了,里面沒人了,我們還清過場吶。”看大門的老師傅走出來估計是認(rèn)出父親是誰了,說要不打開門再看看。門開了,燈亮了,一眼望去空蕩蕩的禮堂全是椅子。但父親他們還是不肯放棄,又倒回來從前往后一直找,終于發(fā)現(xiàn)在最后一排中間的椅子上蜷縮著睡大覺的大孫孫。“找到了!找到了!”二哥背起侄子一路飛奔……那晚整個院子的人們?nèi)珶o睡意,大家說著、笑著。父親當(dāng)然是感激不盡了…</span></p> <p class="ql-block">父親的大孫孫(左二)</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大雜院,和睦大家庭。她不是《駱駝祥子》里所描述大雜院的樣子,擁擠、嘈雜的生活環(huán)境、小福子的悲殘遭遇、生活在底層人的困苦和封建社會對婦女的壓迫。我們的大雜院,人們心態(tài)平和,鄰里關(guān)系和睦,互幫互助,團結(jié)友愛。雖然每天吃著粗菜淡飯,但人們過的開心、快樂、充實。比如誰家鄉(xiāng)下親戚拿來棗、花生了,都會先挑出來些送給大家嘗嘗。誰家做出稀罕飯了,也會端給大家吃一點。總之,人與人之間的愛是相互的,人與人之間的好也是相互的。平時吃飯時候,家家戶戶門前的小板凳上都坐著端著飯碗的大人、小孩,吃著、說著、笑著。畫面很和諧,簡直就是一道風(fēng)景!年三十這天,大家相互幫忙貼對聯(lián)、掛燈籠,一片喜氣洋洋景象。到了除夕的晚上,院子里便壘起了兩個大火塔子。男孩子們圍一個,女孩們圍一個,熬夜。男孩兒當(dāng)中不時有人會把小鞭炮扔進火塔里“叭”、“叭”作響,火星四濺。女孩兒們?nèi)耸忠桓毮竟鳎粱鸬耐瑫r,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隨后便會哈哈大笑,因為每個人的臉和鼻孔都被熏的黢黑。奇怪的是,那時候的家長都不喊我們回去睡覺。正月初一早上,洗把臉,我們會到各家門上去拜年、說吉利話。這點真跟《南來北往》劇情相似。七月十五快要到了,家家戶戶開始捏面人。院子里的女人們商量,從初二開始,你家捏完再捏他家的,女人們整整捏了好幾天。用現(xiàn)在的話講“整合資源,統(tǒng)籌兼顧”。八月十五也要到了,家家戶戶都開始爐月餅。你送我家?guī)讉€,我送你家?guī)讉€,來來回回。看看家里的月餅,數(shù)量沒減少,品種倒五花八門……臘月里,母親年年做渾酒,一做就是兩大壇子。母親每次滾渾酒時,刻意滾一大鍋。每家每戶地送,大家喝了都贊不絕口。母親愛生豆芽,也會生豆芽。從潑豆子、澇豆芽、簸豆芽,周期近十天。豆芽生好后,母親就會派我挨家挨戶地送,你家一盆,他家一盆,最后剩下的也沒有多少了,但母親心里高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 <p class="ql-block">我母親</p> <p class="ql-block">火塔子</p> <p class="ql-block">綠豆豆芽</p> <p class="ql-block">月餅</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78年的某一天,父親告訴我們,說他工作了一輩子,也該給家人修建個自已的房了。于是,便用攢了一輩子的三千多元開始籌建了。其實,那時的父親已積勞成疾,身患重病。父親對自已的病情了如指掌,但仍要堅持為我們建房子,他是怕日后的我們娘幾個過得恓荒,想給家人們足夠的安全感!父親的愛真的是太偉大了,也太含蓄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年敬愛的父親去世時,縣委縣政府在縣人民大禮堂舉行了空前規(guī)模的追悼會。天下著蒙蒙細雨,去的人很多,花圈一個挨著一個,縣委張明德書記致了悼詞,評價父親“鞠躬盡瘁,是為黨的事業(yè)奮斗的一生,是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wù)的一生……”</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全家人在父親建的房屋前拍的合照,也是最后一張。</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縣委撰寫的父親的悼詞。大哥用心保管著,紙已泛黃…</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80年,我們搬家了,離開了大雜院。我很舍不得,舍不得那里的人們,舍不得那個和睦的大家庭。頭幾年時常會夢見大雜院,也會隔三岔五回去跟彩花姐她們幾個拉拉話。母親后來被大哥接去了榆林居住,但每當(dāng)回神木一趟,必須要去大雜院走一走,有時干脆就住在了彩花姐家里了。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老屋前和倆閨蜜</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彩花和大雜院在一起</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現(xiàn)在大雜院外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幾十年過去了,曾經(jīng)的大雜院已物是人非,破敗不堪,只有彩花姐還在那里。然而往夕大雜院人與人之間那種純樸的情感,彌足珍貴,難以忘懷,是我心目中永遠抹不掉的記憶……</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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