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日食記

Jonathan Z

很久之前就聽說今年的四月八日北美將出現一次日全食，上中學的女兒要我在這一天陪她觀看，我欣然允諾。 日食前的一周女兒又提出要去尼亞加拉大瀑布去看日全食，這讓我很意外，看天上的太陽還要跑那么遠嗎？ 原來這次的日全食，多倫多并不在全覆蓋的路徑上，安大略湖對面的大瀑布是最佳的觀測點。既然女兒有這個心愿，還是要幫她實現吧，下次看日食她一定不會需要我了。 天氣是不得不考慮的因素，我查看一個星期后的天氣預報，那天將是半陰半晴。這令我有些擔憂，希望過幾天能好起來。 隨著日食日期的臨近，關于日食的消息越來越多，說是去大瀑布的人預估有百萬之多，那里將要進入緊急狀態。看地圖發現，大瀑布并非是最佳觀賞點，只是名氣大而已。 我對女兒說，我們可以往東兩百公里，那里也是全覆蓋。女兒猶猶豫豫。看來她還是想去大瀑布湊熱鬧：看完可以在那里玩玩，吃點東西什么的。原來她早都計劃好了。 所謂人多其實就是車多，那種不能前進也不能倒車的困境實在難受。做為旅游景點的大瀑布平時都是車挨著車，再加一個這樣的活動，擁擠可想而知。 我對女兒說，這樣，我們去大瀑布旁邊的Port Colborne，那里的名氣不大，人相對少些，而且日食全覆蓋的時間更長。 “你知道為什么有大瀑布嗎？那是因為安大略湖和它旁邊的伊利湖有不同高度的水位，輪船要通過階梯運河才能通航。而運河口就在Port Colborne 看完日食我們可以去看看這條運河。” 女兒欣然同意。 日食的前兩天是周末，天氣格外的好，藍天下沒有一絲的云，還有一股初春的暖意。我心想，如果明天日食也是這樣的天氣該多好，可偏偏天氣預報說星期一是實打實的陰天。 今天就是日食將要發生的日子。早晨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最新的天氣預報。不幸的是，安大略湖東西兩百公里內都是陰天，有的地方還有雨。這實在是太失望了，或者說是絕望。 這樣一次難得的機會竟然因為烏云眼睜睜的就要錯過了，女兒知道后的失望可想而知。 這時，安省西部的倫敦友人發來信息，說是他那里是晴天，附近的觀測點斯坦利港下午也是晴天。雖然說往西兩百公里都是陰天，但那是往西一百公里后掉頭向東一百公里才能到達大瀑布。繼續往西一百多公里才是倫敦。 這真是一個好消息。我迅速查看那里的天氣預報。 倫敦和多倫多一樣，都不在日食全覆蓋的地區內，但斯坦利港在范圍內，雖然那里現在正在下雨，但中午一點就露出了晴天的笑臉。 我終于看到了希望。 天漸漸亮了，伴隨著就要升起的太陽，窗外粉紅色的朝陽染紅了東方的天空，這是一個美麗的清晨。 一個有意思的發現是，凡是清晨有這樣彩云滿天的日出，白天大都是雨雪天氣。今天又一次驗證了白天陰天。 女兒昨天說好要早起的，我要看看這個晚上不愛睡，早晨不肯起的女兒是否真起床了。不出意外，她還真賴在床上。但告訴她現在的日出非常漂亮，她一轱轆就爬起來跑到窗前，還拿起了手機拍照。 我們終于出發了，向西而行。西邊的天空是又黑又重的云層，有一種壓迫感，和東邊日出的陽光形成鮮明的反差，今天多倫多的陰天在所難免了。 但我們有了前進的方向，倒也感覺輕松，車里繼續放著音樂劇《悲慘世界》的音樂。現在再聽女兒也不陌生了，甚至要聲音再大一點。入心的音樂是不嫌聲大的。 看來這日食真是一件全民的大事，連高速路上的電子牌都打出英文“今天日食”的字樣，或是一種提醒，或是一種慶祝。 都說天有不測風云，我們第一站來到人跡罕至的Burlington大橋下，這里是最后停車查看天氣預報的地方，以決定是向東還是向西而行。 大瀑布方向依舊是整天的陰天，而斯坦利港確認還是中午放晴。根據沿途各地的天氣預報，我忽然看出了名堂：一股帶雨的云層正在由西向東移動，最早下雨的地方就是斯坦利港，雨下的早，停的也早，到中午就晴天了。 走在大橋下面的路上很難看到湖水，但停車走過沙丘，穿越熬過冬天的蘆葦叢，寬闊的安大略湖面豁然映入眼簾，多倫多城市的輪廓在遠處的水平線上清晰可見。但陰沉的天氣加重了初春的寒冷，從水面吹過來陣陣寒風。 我們繼續向西行駛，穿越我的第二故鄉Hamilton，從熟悉的教堂邊迅速駛過。 路上還真下雨了，雨滴打濕了車的玻璃。這場雨雖然是很輕的雨，但說明這片帶雨的云層正經過這里。 因為時間還早，我們提前下了高速，去附近天鵝遷徙時的必經之地看看。三月份我特意來過這里兩次拍攝天鵝。 可惜這次我們沒有看見任何天鵝的蹤影，倒是遇見上次的工作人員，他也認出了我，笑著說沒有了，最后一批天鵝是復活節離開的。 “This year is terrible.” 原來我大雪紛飛來的那次是今年天鵝最多的一天。 我給他看了我拍攝的天鵝，他連連稱贊。 我們繼續向斯坦利方向駛去。 初春的鄉村視野寬廣且寧靜。點綴在其間的農場由遠而近，又由近而遠。經過牧場時，悠閑的馬和牛吸引著女兒的目光，她不停地拍照。 臨近中午的天空亮堂起來，雖然依舊有云，但早已沒有了壓抑的感覺。快到斯坦利的時候，藍天出現在天空，薄云也成了裝飾，這里的天空真的晴了，一個晴朗的斯坦利港。 幾天來的擔憂現在化作烏有，女兒將會看到完整的日全食。 第一次到訪這里，發現斯坦利也是加拿大特有的小鎮樣子，沒有現代化建筑，仿佛看到一張嶄新的明信片，干凈且有序。不知是否是看日食發生原因，街上顯得非常忙碌。 一條流入安大略湖的河流貫穿了城市，岸邊是陳舊的老式火車車廂，透露著昔日的繁華與驕傲。 每一座城市都有它的特點，當你愛上它的時候，這里就是最美的城市。 我們最終的落腳點就是這湖邊公園。 這里除了初春的寒意，一切都開啟了度假模式。忘記了工作和學習，只有輕松和愉悅，和女兒坐在草地的休閑椅上，眼前是寬闊的水域，加拿大雁在低空飛翔。吃著女兒媽媽在家里切好的水果和食物，等待那一時刻的到來。 “It started!!!”一個小男孩興奮地喊出了聲。借助特殊的防護眼鏡發現，太陽的右下角確實失去小小的一角。 人們并未因為日食的開始有任何騷動，依舊如常。 眾人一起觀賞這樣的天象是有益處的，它有一種現場的氣氛，如同觀賞一場重要的足球比賽，或是一場頂級的演出。顯然大家都在等待那重要的一刻，之前的一切都是準備。 從日食開始到全日食還有一小時十六分鐘，這是一個漫長的等待。 一個有意思的現象是，每個地方的全覆蓋的時間是不一樣的，這里的時間是兩分三秒，而被稱作最佳觀賞點的大瀑布是三分三十一秒，兩地之間的Hamilton 只有一分五十秒。 在不知不覺的等待中，忽然發現周圍的環境已經暗淡下來了，雖然依舊是晴朗的天空，肉眼看上去太陽依舊刺眼，但已經和平時理解的晴朗完全不同了。 記得幾年前的一個中午也發生這樣的天象，很淺淺的暗淡很快就過去了，而這次的黑暗的感覺一直在加重，這和傍晚的感覺又明顯不同。 一個多小時的等待終于過去了，人們開始騷動，天空更加暗淡，通過濾鏡看到只有一絲的太陽。 忽然，天空有一個明顯暗淡，類似演出前關閉了照明一樣，只有周圍的地平線發出桔紅色的光，反射回天空。 人們歡呼起來，為這難得一見的天象奇觀叫喊。肉眼看太陽依舊是一個發光體，只是在濾鏡下才能確認太陽被完全遮擋了。 在日食的“黑暗”里人們騷動著，為這難得一見的天象歡呼雀躍，女兒用手機記錄下這一歷史時刻。這樣的時刻能讓人忘記一切，只會感嘆這世界的奇妙。 兩分三秒，一段將會留在人們記憶里很久的瞬間。 當全日食結束那一刻，如同在黑暗中開啟了一個天窗，讓陽光重新照射進來。人們的歡呼達到了頂點。 讓如日中天的太陽失去了光芒，讓晴朗的天空暗淡無光，地平線上的光芒照出天文館才有的特效，路燈在中午的太陽下開啟了照明，夜晚才出現的月亮在中午現出完整的原形。日全食的瞬間如夢的境界，仿佛把我們帶入另外一個世界。 不是夢，但比夢奇妙；似夢，但比夢境真實。 如果到目前為止人生有十個重要決策，那么觀賞日全食一定在其中。 在回程的路上，我對女兒明知故問： “今天開心嗎？” “開心。” 女兒拉長了聲音用中文答道。 她一定是開心的。我十歲回山東老家，夜晚在房頂看星星的經歷一直保留在記憶里。今天她這樣逃課看日全食的經歷也一定會長久留在她的記憶中。 而我記住的是這次和女兒一次有意義的旅行。 “You will remember today forever.” 女兒沒有應答。原來隨著車里顛簸，女兒躺在那里睡著了。 我看看更新的GPS，十點前就可以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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