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ne journée chanceuse de Mme Clora 卡羅拉夫人的幸運日

Fu Hong

“叮咚，叮咚…”門鈴響起。“來啦，請等一等…” 快滿80歲的卡羅拉夫人顫巍巍地從大廳沙發里站起身來，寬松的深灰色睡袍披在她那修長微駝的身板上四處蕩漾，使她的體型顯得格外瘦弱。頭上戴著一頂淺灰色毛線鉤花帽，腳上拖著深灰色拖鞋，倒也不失巴黎女人的優雅。她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攥著拐杖，緩慢地向大門走去。五—六米長的距離足足走了三分鐘。卡羅拉夫人的房屋賣了好幾年都沒能出手，今天是一位新買主應約前來參觀住房并與卡羅拉夫人見面的重要日子，售房成不成交的關鍵時刻。 房產經紀人帶來的客人Ｂ先生，他初步同意了年事已高的卡羅拉夫人的要求，準備用“終身年薪銷售方式” Vente en Viager 購買卡羅拉夫人那套40平方米，價值40萬歐元的兩室一廳住房。卡羅拉夫人的住房位于巴黎17區，一棟上百年的灰黑色奧斯曼老建筑，雖然在7樓但有電梯直通六樓，再爬一層樓對健康人來說也無大礙。巴黎17區雖然沒有緊挨著的16區那么富裕豪華，卻又比旁邊不太富有的18區強過許多，是投資者向往之地。卡羅拉夫人退休前的職業是法國人公認的女性最性感職業：—“溫柔可愛的小護士”，如同公認的男性最性感職業：—“肌肉強健的消防隊員”一樣蜚聲于世。卡羅拉夫人40多年工作的血汗錢全傾注在這一套住房里。卡羅拉夫人單身一人，無兒無女，退休金每月1200歐不算高，如果能以“終身年薪”銷售方式賣房，那么這套房的價格計算下來，再根據她的實際年齡和身體狀況，她不僅有權居住在此直到去世，還可以先得到“終身年薪”的第一筆錢，（花束 Bouquet ，不超過房價的30%，一般情況下首次支付為5萬歐元）， “終身年薪”的余額則由買方每月按時支付。也可以不要“花束”，直接每月交付“終身年薪”。合同簽約后如果買方違期三月不付款，受益人則有權收回房屋，同時如果雙方簽約20天內受益人去世，該合同會被視為取消。這種賣房方式對卡羅拉夫人來說是一種最好的養老金補貼方法，退休金加上“終身年薪” 每月可以收到2-3千歐元，她可以高枕無憂，盡情享受晚年的美好時光。 有意買房的Ｂ先生是位40多歲，住在巴黎遠郊區，有穩定工作的公司白領。Ｂ先生買房目的是為了退休后在巴黎有個落腳之處，或者給尚幼的兒子長大后使用。當然這也是一種不錯的投資選擇，因為巴黎市區的房價永遠都在上漲。以“終身年薪”支付方式買房的投資者中大部分人是因為喜歡巴黎，想一次性投資或貸款買房比較困難，但他們工薪較高，有每月支付一筆小錢的能力。當然他們中也有不少人存在著僥幸心理，所以他們往往選擇那些賣方年齡大，身體有疾病的單身老人，一旦賣方受益人去世，買方就無需任何行動擁有全部房產。“終身年薪”銷售合同簽定后，沒過幾年老受益人就去世的情形也很常見，像中采般幸運的買家大有人在。 然而賣方受益人的死亡也是不可預見的，法國有部根據真實故事改編的電影喜劇片，講述的就是“終身年薪銷售房屋”Vente en Viager的故事，賣房老人身體極好，賣房后幾十年不死，買方想盡千方百計，包括設陷阱謀殺，結果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要了卿卿性命，最后買方全家老小都死光了，受益老人依舊健康地得意地活著。 卡羅拉夫人是個非常精明敢冒風險的女人，年輕時盡管她只是一個普通而漂亮的小護士，每逢假期卻喜歡周游世界，見過大世面。她魅力十足，善于交際，每到一個新地方，卡羅拉都能交上一群朋友，找到一個情人。住在情人家節約了旅館費，再打上一點餐館小工，即可旅游又了解了當地的風土人情，何樂不為。過些日子她住膩了或者同情人鬧崩了，卡羅拉便提上包一拍屁股溜之大吉，返回巴黎。她也有過長期相處的男人，結果發現對方瞞著她還有老婆和孩子。對婚姻家庭失望透頂的卡羅拉覺得自己讀透了男性，讀透了人生，所以她終身未嫁。命運多舛，幾經折騰的卡羅拉夫人學會了同男人們逢場作戲，習慣了花天酒地，玩世不恭地生活以此抗恒人生中必有的寂寞與孤獨。 房產經紀人帶來的那個Ｂ先生，在套房里轉來轉去，仔細地打量著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凝視著窗外的環境。過了一會兒，中年男子轉過頭來直盯著灰頭黃臉坐在沙發上，疲憊不堪的卡羅拉夫人：—“請問夫人年齡？”—“我79歲啦。” 卡羅拉夫人那微弱的聲音像久病不愈的老人。—“請問夫人的身體狀況可好？”—“噢，越來越糟糕，今不如昔呢，我的心臟也有問題，有時跳有時不跳呢，醫生讓我多休息…。”卡羅拉夫人捂了捂自己的前胸，輕輕地搖頭嘆氣：—“我馬上滿80歲啦，還能活多久啊？…” 中年男子的頭腦在神速地轉動著，幾分鐘后他轉身對房產經紀人說：—“我決定了，請準備資料，明天我們就簽定“終身年薪” 銷售合同！”—“先生您做了一個最明智的選擇！” 房產經濟人獻媚地恭維道。 卡羅拉夫人從門上貓眼里目送著房產經紀人和Ｂ先生下樓上了電梯。她轉身扔掉拐杖，摘掉帽子，搖晃著剛染不久的金發，高興得手舞足蹈，她拿起手機：—“米歇爾，我的房子賣成功啦，一會兒舞廳里見！”卡羅拉夫人那張飽經風霜，被歲月磨出皺紋的臉笑得像一朵綻開的秋菊。 卡羅拉夫人換上了一條黑色低胸，鑲著亮片的緊身連衣裙，粗糙松弛的胸部被厚厚的胸罩頂出了兩個半圓球，粉餅暫時填平了滿臉皺紋，鮮紅的唇膏使她年輕了許多。盡管她的體型已像一筒被風吹彎的樹干不再窈窕，不再婀娜多姿，盡管她的80歲高齡，然而她的內心卻無比年輕而強大，充實地活在當下，大口大口地咀嚼著生活，沒有時間去寂寞抑郁。巴黎沒有她未去過的舞廳，巴黎沒有她不知道的夜總會。腳踏六寸黑色高跟鞋，卡羅拉夫人像道閃電很快消失在燈紅酒綠，鶯歌燕舞的舞廳人群之中。人生如同一張白紙，全靠你自己描繪，人生如同一座舞臺，最耀眼的明星就是你自己，各種各樣的人生都不乏精彩。卡羅拉夫人那種不管生活中的甜酸苦辣，一輩子追求尋找快樂與自由，也是一種生活的方式和一種人生哲學吧。假如人生每個階段的生存方式都能夠由自己選擇，那么就跟著你的內心和你的本能前行。人生是一部交響曲，跳躍著生死、悲喜和離合的音符，譜寫著不可估量的無常與未知。然而幸福的源泉卻是來自于淡定的心靈帶來的身心愉悅。 我想那個中年男子Ｂ先生大概還要等十多二十年才能得到卡羅拉夫人的房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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