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夢如幻

許力中（原創(chuàng)詩文）

如夢如幻1后來的很長一段日子，我和她的話題總是圍繞著她的他。起初，我從內(nèi)心很抗拒她談及他，好像他正是我靈魂深處的罪惡的裂縫，我簡直無以面對，無數(shù)次問自己，我和她的他怎么就發(fā)生了那種事情？！這一切竟是背著她！而她又對我那么好！……然而當(dāng)她說起他時，我的好奇心又好像一束光，從我靈魂的裂縫中照了進(jìn)來，我莫名其妙地想進(jìn)一步了解她的他，——他究竟是怎么一個人？！盡管他和我發(fā)生了如此親密的關(guān)系，但我們在一起時，似乎也沒有說過幾句話，好像情欲占據(jù)了一切，欲望操控著彼此，“交流”僅剩下一次次的深入和沖刺……于是，背叛的罪惡中，“偷”的樂趣無限膨脹，好像小時候吹一個氣球，越吹越大，眼看著就要吹破，便做出了下意識的選擇：趕緊放棄！——我想說的是，我很矛盾！甚至常常荒謬地覺察到，好像存在著兩個自我，一個我活在世俗的陽光里，看上去挺純真；另一個我恰如欲望的魔女，好像總有一天會徹底爆發(fā)。人生總是這樣，我越想遠(yuǎn)離她和她的他，然而卻和她越走越近，越來越親密。我只好下意識地躲著她的他，他一出現(xiàn)，我想開始不自覺地惶恐不安，只想趕緊逃離。然而她最終還是說起他，我又特別想聽，想知道關(guān)于他更多的事……于是，我常常在內(nèi)心深處感慨不已，或許我的人生早已注定，總要遇到一切不應(yīng)該遇到的人，總要經(jīng)歷一些不想經(jīng)歷的事，我想逃避很多事情，可是又鬼使神差地深陷其中，怎么也逃不掉。這恐怕就是現(xiàn)實(shí)生活中黑色幽默吧！ 2當(dāng)她提到卡爾維諾的小說時，我便莫名奇妙地想起了一本書《第二十二條軍規(guī)》。我對她說，這本書在外國文學(xué)史里被奉為黑色幽默的經(jīng)典。“黑色幽默”這四個字，第一次在外國文學(xué)史的課堂上碰到，我就鬼使神差地著迷不已。我特別喜歡這樣一個悖論：約瑟夫是個飛行員，可是他極度厭惡恐懼飛行任務(wù)，總是絞盡腦汁想方設(shè)法逃避，而“第二十二條”軍規(guī)又是這樣一條奇葩的規(guī)定，——你得證明自己是神經(jīng)病才能逃避任務(wù)！但你要是能證明自己是個神經(jīng)病，又證明你根本就不是神經(jīng)病……她聽完歡喜不已，形同一個初諳世事的少女，那雙又黑又亮又好看的眼睛眨巴著，靈動又俏媚，清澈的好奇心，好像在眼睛里綻放，一種清新脫俗的可愛，立即帶動起了全部的神經(jīng)末梢，她的周身彌漫著探索的氣息，好像賈寶玉第一次聽到劉姥姥講一個穿著紅棉襖的小姑娘在雪地里抽柴的故事……她似乎引起了極大的共鳴，又頗為深沉地說，《樹上的男爵》中的柯希莫大概也是這樣，他特別厭惡吃蝸牛，于是就逃到樹上，終其一生都住在了樹上，在樹上蓋房子，吃喝拉撒，探險，戀愛，甚至堅持學(xué)習(xí)而成為一個學(xué)者……他想逃離世俗社會，便選擇永遠(yuǎn)不再接觸地面，卻又要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甚至讓一個強(qiáng)盜迷上了讀書，沉醉于讀書的樂趣之中，不可自拔，于是匪性消磨殆盡，最終被捕遭受了絞刑，——即使脖子被套上了繩索，他仍念念不忘一本未讀完的書，想知道最后的結(jié)局……你說說柯西莫和那個強(qiáng)盜大概也選擇了黑色幽默的活法吧？！……——真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黑色幽默？我對黑色幽默著迷不已，卻無論如何也讀不進(jìn)去那本《第二十二條軍規(guī)》；而我只是很隨意地向她提及了一下，她竟然讀了進(jìn)去，并一口氣就讀完了，時不時地和我提及小說某個片段，一邊說，一邊笑，甚至笑得喘不過氣來，好像從來都沒有那么開心過。我總是感慨不已，世界怎么如此奇妙，人生又是如此的離奇。事實(shí)上，她早早就輟學(xué)了，高中都沒念完（她曾告訴我，上高中時，迷上韓寒，覺得自己將來也能成為女版的韓寒，于是就模仿他不念書了），可是她的文學(xué)修養(yǎng)好像是與生俱來的，——讀中文的大學(xué)生可能都不會讀她讀的書，——她正是從高中開始，無意中看到一本外國文學(xué)史的書，就開始對照著這本書，一一搜羅所提及的各種小說，一本接著一本看……我便對她說，其實(shí)你也有點(diǎn)黑色幽默！這話從何說起呢？——她有點(diǎn)吃驚地說。我說，你呀，表面上看起來挺高冷，好像不會輕易表達(dá)自我，事實(shí)上就又有著很強(qiáng)的表達(dá)欲，一說起什么，好像沒有盡頭，好像暫時遺忘了外部世界。你有時候天真無邪，就和個妙齡少女一樣，有時候卻又深沉如海，像個天賦異稟的哲學(xué)家！天啊，你可真會夸人，我都被你夸成花兒了！我啥時候深沉如海了？還天賦異稟？你還真會用詞！我跟你說，我和你在一起才會這樣！我莫名其妙地問了一句，真的么？！——一個剎那，她的他又一次從我心頭掠過！——我想問她，你和他平時又是交流的？但最終欲言又止。她又一次眨了眨眼睛，好像洞悉到我的內(nèi)心深處的小波瀾，竟又一次打開話匣子，話題最終完全轉(zhuǎn)移到了他，我不禁豎起了耳朵，好像潛意識希望她說起他，——不，不是“希望”，應(yīng)該是某種逼真的“渴望”…… 3后來，她就常常和我提起他，說起他們之間的事，她的眼睛里總是光芒四射，好像在和我分享她珍藏多年的一個寶貝，我都不禁產(chǎn)生錯覺：好像她期待與我一起分享他！好像她在某種程度上一直暗示我……——極其偶然的情況下，我做了這樣一個稀奇古怪的夢，有個導(dǎo)演讓我寫個劇本，我早已殫精竭慮，死活也寫不出來一個字，猛然想到了姜文的一部電影《陽光燦爛的日子》，一群玩世不恭且無所事事的少年都迷上了豐滿又可愛的米蘭，為之瘋狂，為之熱血沸騰，為之大打出手……我莫名奇妙地想起了她的她，——靈感好像一束光照亮了我的心胸，或許我可以反其道而行之，一群天真爛漫又大膽熱情的不良少女，都心怡于一個俊朗不羈的少年，——是的，男主正是以她的他為原型，而她和我是最主要的兩個女主，就像馬小軍和劉憶苦……繼續(xù)編下去，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精彩的故事……在夢里，我為這個構(gòu)思而沾沾自喜，只想趕緊就開始寫，可是一時半會怎么找不見筆，好容易在桌底下找下一支，卻怎么也寫不出來字，我有點(diǎn)焦頭爛額時，夢便醒了……夢中的情形仍清晰可辨，此時的我清醒至極，我不禁慨嘆著，怎么會做如此荒誕的夢？同時又開始臉紅心跳加害臊，甚至下意識地?fù)u搖頭，試圖擺脫這樣荒誕的念頭，卻又想起了一部電影神作《西西里的美麗傳說》，一個女人會引起一座城的瘋狂，傾國傾城大概說的就是那樣的女神……——假如我是真的是個編劇，也可以去大膽虛構(gòu)這樣的一個故事，全城的女人都為了她的他而瘋狂而歇斯里底……我毫無睡意，睜大眼睛直視著一團(tuán)黑暗，她的他又一次浮現(xiàn)的腦海里，并越來越清晰，我的身體開始變得炙熱，甚至滾燙，好像有個羽毛一直撩撥著我的心弦，空前的寂寞開始將我吞噬，關(guān)于他的記憶似乎越來越清晰，那一幀幀鏡頭都鉆入了我灼熱的濕潤中，我很渴，呼吸越來急促，我的臉，我的身體，我的骨髓，我的每一根神經(jīng)……一切都開始被所激活，我開始情難自禁……我的手指開始在我的秘密花園里跳舞，彈琴，——我好像在飛翔，有時候飛到云霄里，有時候沉入海底。我變得如此輕盈，像夏日溫柔的晚風(fēng)，也像秋日的紛紛落葉。我又是如此澎湃，有時候感到自己像滔滔江水一直在泛濫、泛濫，有時候像被充滿了魔力的電流不間斷地撩撥著每一根神經(jīng)……我的身體劇烈地擺動著，像鼓點(diǎn)一般密不透風(fēng)，像懷孕的月亮鉆入了我的身體，像神的眼睛飛出了無數(shù)龍，像被一塊海綿吸走了靈魂，就這樣，我一次次發(fā)酵成一朵朵云，自由自在地飄蕩在欲望的天空中……我甚至感到恐懼，我怎么會這樣？！于是想逃脫，可是我怎么也停不下來，我一個勁地想他，閉上眼睛盡情想他，我盡情地扭動著身體，感到自己好像變成了海灘上的海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好像沒有盡頭，同時，我又感到自己好像在一點(diǎn)點(diǎn)融化，感到自己好像被魔鬼完全控制，直到我再也沒有一絲力氣，軟成了一灘泥……之后，我的內(nèi)心又一次滋生起一個令我感到極為羞恥的念頭：我真的渴望，渴望將來也能擁有一個她的他那樣的男朋友共度此生……我曾經(jīng)在邪惡的黑暗中感受甚至所迎合的他，如今又沉溺于她所講述的他，后來竟幾次三番幻想他，這一切都令我感到如夢如幻，莫名的著迷好像在罪惡的土壤里開滿了花，我變成妖艷的巫女，夾著欲望的掃帚，在人性的幽暗的峽谷中一次次穿梭……她一次次講述著她和他的事情，我一次次地豎耳聆聽…… 4盡管我大他七八歲，但和他在一起，我總是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一個小姑娘。他呀，有時候還真像個小頑童。有段日子他一回到家就看小時候的動畫片，什么《圣斗士星矢》、《變形金剛》、《魔壇神斗士》、《七龍珠》、《蠟筆小新》、《灌籃高手》、《貓和老鼠》，甚至《海底小精靈》、《藍(lán)精靈》、《大力水手》等等，那些兒時的動畫片，他都會一集挨著一集看，一邊看一邊咬著手指甲，看得甭提多專注，簡直就像個可愛的巨嬰，我都不忍心打擾他。動畫片應(yīng)該是我童年的缺失，我?guī)缀鯖]怎么看過，倒是常常聽身邊的小朋友說起，也心向往之，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天生就看不進(jìn)去，總是覺得很幼稚。如今長大了，更是對動畫片不屑一顧。而看他如此沉醉，無形之中，我的好奇心似乎被勾起，我的童心似乎又開始生根發(fā)芽。當(dāng)他看動畫片時，我就在他面前練習(xí)瑜伽，不知不覺中，我竟然看了進(jìn)去，甚至?xí)簳r忘了自己的練瑜伽，一直保持一個動作，一直側(cè)著頭看。極不可思議的事情就這樣發(fā)生了，我不僅看了進(jìn)去，竟可以和他同頻共振，我想笑時，他仿佛就替我笑了。我感動時，激動時，熱血沸騰時，他好像也會流露出來。甚至，我想說些什么時，他就替我說了出來。總之，我們一起看著各種動畫片，好像都一起回到了童年。心血來潮時，他就和我玩一種很幼稚又很可愛的游戲，他會給我模仿動畫片中某個人物，讓我猜猜看。有時候我一眼就看出來他演的是誰，但我偏偏猜錯，只是覺得他實(shí)在演得太好，好像抓了人物的神韻，極為夸張地表現(xiàn)了出來，我捧腹大笑，抱著肚子笑半天，好像怎么也看不夠他的“超級模仿秀”……他好像天生就是模仿的天才，他會模仿動畫片各種人物，也會模仿我，會模仿身邊的人，模仿誰也惟妙惟肖，——他甚至還模仿過你走路說話時端著的樣子呢，簡直就是另外一個你，我都笑得后腦勺都抽筋了……他也會常常說一些耐人尋味的話，往往令我耳目一新，怦然心動，真不敢相信，一個體育生怎么會說出這樣詩意滿滿的話。他曾對我說，癡迷可以使人超常發(fā)揮，創(chuàng)造奇跡！我反問他，你癡迷什么呢？又創(chuàng)造了什么奇跡？他沉思了片刻，頗為深情地說，我癡迷上了你，你就是我的奇跡！我想對他說，其實(shí)你才是我生命的無數(shù)個奇跡，你正是我最值得擁有的人，你讓我成為了一個最想做的自己，讓我過上了最想過的生活，我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鐘，都身心愉悅，我們的生活總會有突如其來的驚喜，又有豐富多彩的計劃，你正是有信心實(shí)現(xiàn)他們的人……但我沒有說出口，好像有些話適合埋藏在心底，說出來似乎有點(diǎn)煽情和肉麻。有時候，他會雙手捧起我的頭，一直看著我，含情脈脈，目光溫柔又滾燙，好像會融化我的心，我并不感到一絲的難為情，心砰砰直跳著，告訴自己，初戀好像正是這樣。有時候，他也牽起我的手，和我在客廳里跳一支舞，沒有音樂，卻有著某種節(jié)奏，好像是彼此的心跳和呼吸，一切都發(fā)生得自然而然，一切都恍若夢境……他可真行，好像天生就是個完美的情人。甚至有時候，在家里一聽到的他的腳步聲，我就知道他要回來了，于是心跳加劇，趕緊跳到門口，給他打開門，撲入他的懷抱，好像變成了他的小公主，——他會抱起我，原地轉(zhuǎn)好幾圈，我都感到一陣陣眩暈，那一定是幸福的熏暈…… 5很難想象，他原來還是個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有個周末，我突發(fā)奇想，猛然想和他一起騎單車，卻不知道要去哪，他便提議，咱們就隨便選擇個方向，一直騎下去，騎到無路可走再返回！你說怎么樣？我覺得好極了，好像遠(yuǎn)方充滿了無限的可能，好像要和他一起去冒險，好像，好像這是一件特別好玩的事情。剛騎出城市，我便氣喘吁吁，兩腿發(fā)酸，——甚至有點(diǎn)打顫，他卻神情自若，騎行對他來說好像散步一樣，他不斷地鼓勵我，反復(fù)對我說，第一次騎行都這樣，慢慢就適應(yīng)了！他說得倒是輕巧，可我只想停下來，好好歇歇。他便騎到我前面，甩開我好幾百米，讓我追他！我有點(diǎn)生氣了，便停了下來，停在了馬路邊上，一直喘著氣！這時候，一輛車停在我身邊，里面一個油膩的男人從車窗中伸出流里流氣的腦袋，嬉皮笑臉地對我說，美女，沒事吧！要不要捎上你！他的語氣極為輕佻，他的搭訕也拙劣至極，我頓生厭惡，便不理不睬推著自行車一直前行，沒想到，他竟不依不饒，像個狗皮膏藥一般貼了上來，一路跟著我，我心里有點(diǎn)害怕了起來。令我更為惱火的是，車?yán)镞€有個猥瑣的男人竟然從車窗里伸出一個手機(jī)，一直對著我拍，我氣惱至極，卻又不知所措！看到遠(yuǎn)處的他，好像看到了救星，只希望他趕緊回來救救我，這兩個惡魔一樣的男人實(shí)在可惡！他當(dāng)然回頭看到了這樣的情形，毫不遲疑調(diào)轉(zhuǎn)車頭，像瘋了一般朝我騎過來，又好像不要命一般朝著車撞去，我的疲乏轉(zhuǎn)瞬即逝，緊張與恐懼一直逼到了我的嗓子眼，真怕他們會撞死他！他和他們都緊急剎車，那是一個幾乎完美的姿勢，將自行車車橫在他們的車前，車上兩個壯漢走了下來，氣勢洶洶，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揮起拳頭向他撲了過去。只是一個瞬間，我都不知道他是如何出手的，那倆貨便一個抱著肚子一個抱著頭，躺倒了地上……我都懷疑他是不是打死了他們，恐懼感一時將我完全籠罩，我愣在原地，都不敢相信眼前發(fā)生的事情。他卻氣定神閑地說，發(fā)什么愣啊！走吧！我心里害怕極了，膽戰(zhàn)心驚地說，你不會打死了他們吧？他笑了，說，死不了，不過得躺半天！我始終都憂心忡忡，聲音顫抖著說，他們不會，不會，不會追上我們吧！他果敢而堅毅地說，追上來，就再放倒他們！我還是膽戰(zhàn)心驚，聲音都有點(diǎn)發(fā)抖地說，要是他們開車撞咱倆呢？他說，他們要是敢，就撞吧！咱們同生共死，不也是人生莫大之幸事？！他百般安慰著我，我卻無法釋然，始終都惶恐不安，生怕他們會開車追上我們，或者撞倒我們，恐懼感幾乎占據(jù)了我的全部身心，我都無心繼續(xù)前行。過了好久好久，那輛車果然追了上了，卻只是一閃而過，很快便消失在我的視線里，我這才長長舒一口氣，緊繃的神經(jīng)立即松弛了下來，這才想起來一個問題，我必須問問他，你到底怎么打倒他們的？他笑著說，我小時候練過形意拳，是家傳的，我的祖上干過鏢局的職業(yè)。我好像繼承了他們的基因，無緣無故就著迷不已，曾下過極大的功夫，這種拳法就是這樣，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會放倒人！我驚嘆不已，歡欣鼓舞地說，真是萬萬沒想到啊！原來你還是個武林高手！……同時，巨大的喜悅盈滿了我的心頭，英雄救美的故事倒是耳熟能詳，但我絕沒有想到會發(fā)生自己身上，我都不知道該怎么去回報他…… 6有段日子，她總會主動談及他，關(guān)于他的事情，從她口中娓娓道來，真有點(diǎn)像電視連續(xù)劇，好像每次都新有劇情，不斷地滿足著我的好奇心，而我至始至終都在下意識地躲開她的他，或許，我只是刻意為之。我曾問過她，你們從來都沒發(fā)生矛盾么？她很果斷地說，從來沒有！我又問，那你們什么時候結(jié)婚呢？她卻幽幽地談了一口氣，說不知道啊！又沉默了一小會，才開口說，我們好像達(dá)成了一致意見，在一起就好，誰能知道將來呢？！他還是個小年輕，很多時候都像個大男孩，好像也受不得半點(diǎn)約束，我不想束縛他，更不想用婚姻束縛他，他要是明天就和我分手，我也不會有多難過！我知道，這些想法很奇怪，我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這是事實(shí)。我和他說過，跟著你的心去活著，就是最好的活法。所以呢，我從不期待他對我有什么承諾，我自己也不會，也許將來有天我們就會彼此厭倦，誰能確定明天呢？世界上哪會有永恒的快樂，珍惜眼前就挺好……她的話令我頗為心動，我不禁感慨了一句，人們都知道要為自己活著，要活在當(dāng)下，可是又有幾個人能做到呢？你們的愛情也許，不是也許，——是一定，——你們一定都做到了，愛情就應(yīng)該是你們的模樣！她終于露出了微笑，樣子恬淡至極，卻又有一絲絲的憂傷，彌漫在她的周身，直覺告訴我，她好像有點(diǎn)憂懼，憂懼有一天會永遠(yuǎn)失去他！她繼續(xù)侃侃而談，我從來沒想控制他，他開心就好，想做任何自己喜歡的事情都好。他告訴我，他常常會碰到對他投懷送抱的女人……我就鼓舞她，要是遇到合適的，就考慮一下！他卻從來沒有動心，他說有我就足夠了！他又問我會不會生氣、吃醋？我還真不會，我知道，越想占有，便越容易失去！越想控制，越是控制不住！人生就是這樣，男人都這樣！結(jié)婚之前，我前夫有多愛我，每天把我捧在手心，心肝寶貝得不得了，可是婚后不幾年，一切都變了，各種謊言，各種欺騙，各種偷雞摸狗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我都差點(diǎn)崩潰自殺了！真是想不到，好像我們都搖身一變，成為另外一個完全陌生的人，我們對彼此早已厭倦，婚姻也實(shí)在無法維持，最終就以離婚而告終……所以呢，我和他在一起，從某種程度來說，好像吸取了經(jīng)驗(yàn)教訓(xùn)，真有點(diǎn)反其道而行之，他就是明天愛上了另外一個女人，也沒有關(guān)系，我們今天在一起開心就好…… 7她一旦說起她的他，好像有著說不完的話，好像他正是個完美的情人，無可挑剔，于是他的形象在我心中越來越飽滿、立體、鮮活，他應(yīng)該是個對生活充滿激情的人，似乎永遠(yuǎn)在追求新奇，他的熱情感染著她，調(diào)動著她，他們似乎就是天生的一對，甚至有點(diǎn)瘋狂。然而，我又常常會生發(fā)出一種這樣的念頭，我覺得他們不會長久下去，他們的愛情似乎過于完美，這便注定了終將消逝，正如煙花再璀璨奪目，也會轉(zhuǎn)瞬即逝。這時，我和她的他發(fā)生的事情，就像電影鏡頭一樣一幀幀浮現(xiàn)在我的腦際，——既然他那么愛她，那怎么會和我發(fā)生那樣的事情？！真不敢相信，世界上怎么會發(fā)生如此奇葩的事情，而偏偏就與我有關(guān)！一念及此處，我就想抽身而出，遠(yuǎn)離他們，全身而退。而事實(shí)上，我又做不到，我和她一天比一天親密無間。有一天晚上，我們聊完天之后，她似乎覺得意猶未盡，便邀請我去她家！我的拒絕毫不遲疑，我說，我真的得回家了，我手頭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她便說，那我就去你家里看看吧！我竟莫名莫名其妙地答應(yīng)了……到了我租下的家，她驚嘆不已，說，你的家與我想象的樣子差不多！我說，你想象的又是怎么樣子？她說，就應(yīng)該這樣子，充滿了文藝氣息！到處都是書，但又不顯的凌亂……一邊閑聊著，我便下意識地捧起了我的畫冊，給她看我的畫，她坐在我的椅子上，一張張地細(xì)看著，并連連贊嘆，說，你畫得真好！看著看著，她便說想喝點(diǎn)紅酒，——正好我的畫架旁放著一瓶她送給我的紅酒，還剩下一大半！我只喝過一回……——為了喝她的紅酒，我曾特意買了一套高腳杯，便拿了出來洗干凈，給我們都倒?jié)M了酒。她喝酒的樣子可真美：坐著的姿勢，翹起的二郎腿，有點(diǎn)慵懶的身體，纖長的手，桃花潭水一樣深邃的眼睛，如雪一般的臉蛋泛著一縷嫣紅……你可真美啊！——我不禁贊嘆了一句！這是發(fā)在肺腑的贊嘆！她便提議，要不我給你做模特！你畫畫我？……于是，我和她后來的聊天方式就停留于畫畫之中，我一邊畫她，一邊和她隨意聊點(diǎn)什么。她可真是美到極致的女人啊！毫不夸張地說，我畫她上了癮，好像永遠(yuǎn)也畫不夠，隔三差五我就給她畫一幅畫，她為此還專門準(zhǔn)備了精美的畫冊……起初，她隨意讓我畫，后來大概又覺得單調(diào)，于是就想方設(shè)法變著花樣讓我畫，甚至特意買來戲裝和各種粉彩以及一些小物件，濃妝淡抹，精心打扮成了小旦的樣子，可真是明媚如花，一下子撲入了我尋找美的眼睛，我都不禁產(chǎn)生錯覺，好像眼前的人剛從舞臺上走下來的一個古典美人兒，我發(fā)自內(nèi)心贊嘆著，如此近距離地感受她的美，用筆觸描摹著她的美，好像把自己全部生命投入了畫畫之中，好像暫時忘掉了全世界……畫完之后，我竟在心底生發(fā)出一種沖動，也想化妝成她一樣的小旦。我還沒說出口，她就覺察到了，再來我家時，她竟然又買了一套戲裝，并強(qiáng)烈提議要給我化妝……不多時，她就給我畫了妝。看著鏡子里的戲裝的自己，我也驚喜不已，好像一個失去靈魂的人一時找到了真正的自我……她也欣喜不已，立即拿出手機(jī)，對著我照了好半天……我告訴她，你看過《青蛇》那部電影么？！她說，當(dāng)然看過了！你看看咱們倆，還真像白素貞和小青穿越到了現(xiàn)代社會！她說，還真有點(diǎn)像，不過沒有她們她們妖嬈吧！青蛇白蛇剛變成女人，學(xué)人走路的樣子，扭動著腰，妖媚又好笑，我打死也學(xué)不會！一想起那個鏡頭，我就哈哈大笑了起來，笑得前俯后仰，終于緩過神來，卻又莫名其妙地頑皮起來，——或許潛意識里想起了愛模仿的她的他，便一定要模仿給她看，她看著也笑得合不攏嘴，花枝亂顫，還真有點(diǎn)像王熙鳳，一邊笑著一邊又捧著手機(jī)給我照相…… 8后來，她就成為我的常客，也是我固定的模特，能畫她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而畫她時，我們總會喝點(diǎn)紅酒，乃至后來無酒不歡，往往喝到微醺的狀態(tài)，兩個人又說又笑，都暫時忘掉了作畫。可能她真的喝得有點(diǎn)多，臉色潮紅，就像雨后的盛開的紅色牡丹花，嬌艷又嫵媚，突然又一次心血來潮，竟提議我畫她的裸體。大概因?yàn)槲抑霸谝巴馕医o她照過赤裸上身的照片，我并沒有感到震驚，而是欣然接受……深沉的夜色里，有點(diǎn)幽閉的房間中，燈光聚在她的周身，——就當(dāng)著我的面，她帶著一絲絲的醉意，一層層地脫掉衣服，每一個動作都是如此的優(yōu)雅，沒有一點(diǎn)點(diǎn)嬌羞，似乎帶著濃妝淡抹的邪魅，眼睛卻清澈如春天的流水，難以言明的韻致就像春光一樣明媚，修長的胴體，起伏的曲線，白瓷一樣的肌膚，近乎完美的飽滿，黑色瀑布一樣的秀發(fā)……我又開始贊美她，發(fā)自肺腑地贊美她，你可真是大美人啊！我要是個男的，看到這樣的你，肯定要流鼻血！——我并沒有和她開玩笑，而是發(fā)自肺腑由衷地贊嘆她，真不敢相信世界上會有如此完美的胴體，真不敢相信她已經(jīng)三十多歲！她說，你也很美！不然你也露露，我一會給你照相，你看看你有多美！我下意識地連連搖頭，不假思索地說，我還是算了！我可不要，不要！與此同時，我又一次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她的他，假如，假如她給我照下了裸露的照片，不會也給他看吧？…… 9人與人之間相處，是不是都不能過于親密呢？所謂物極必反，大概正是此中的道理。是的，過于美好的東西，往往終會消逝，最終留下的也不過是巨大的虛無。當(dāng)我和她越走越近時，當(dāng)她提到他的次數(shù)越來越頻繁時，當(dāng)我們無數(shù)次捧起紅酒杯時，或許是酒精作祟，她竟然幾次三番暗示我，我可以和她一起分享她的他！起初，我以為她不過只是在開完笑，這怎么可能呢？！實(shí)在有點(diǎn)毀三觀一般的驚世駭俗，震驚之余，我總是對她說，你別開玩笑了！……很明顯，她表現(xiàn)出了失望至極又無可奈何的情緒，往往總會說一句，你還是好好考慮一下！她可真行，真是另類至極啊！我都不敢相信世界會有這樣的女人！這是一種豁達(dá)，還是故作姿態(tài)的試探？或者在某種程度上追求刺激，而把我當(dāng)成他們愛情生活某種催化劑？……我思來想去，無論如何也沒有明確的答案……那個夏天的快結(jié)束時，她竟然一反常態(tài)地提議，她和我以及她的他一起去海南旅游，我當(dāng)然一口拒絕，我一看到她的他，就莫名奇妙開始緊張，渾身不自在，只想趕緊逃走，我想她應(yīng)該早已有所覺察，但她為什么明明知道不可能，卻還要如此呢？！他們出發(fā)的前的某一天，我和她又在我家聚了一次，無從想到，這竟然我們的最后一面。我們聊人生聊愛情聊電影聊流行歌曲聊一本小說……每一個話題都能說好半天，聊得越來越開心，于是就喝紅酒，越喝越開心，越開心越要喝，喝完了兩瓶紅酒，竟意猶未盡，還要喝點(diǎn)白酒，不知不覺就有了醉意，這真是一種異常美妙的感覺，暈暈乎乎的，好像變得很遲鈍，又好像清醒至極，好像，好像每一個神經(jīng)都被激活，思維好像化作了一只只蝴蝶一直在房間飛……看著醉眼迷離的她，我好像產(chǎn)生錯覺，好像眼前的她，正是另外一個我……帶著醉意的她，可真美啊！好像一個小仙女偷偷喝酒，終于喝得酩酊大醉，卻又沒有沉沉睡去，而是保持某種不可言喻的清醒。更準(zhǔn)確地說，她分明就是《紅樓夢》的史湘云穿越到流光溢彩的當(dāng)下，她雙頰泛紅，眸似桃花，可真迷人啊！是的，即使同為女人，也會為她的美驚嘆不已！或許，她早已不是微醺的狀態(tài)，而是古希臘神話里酒神的狀態(tài)，似乎她姣好的軀體里潛藏著另外一個她，此刻，另外的她像一個妖艷的妖精一樣，正在蘇醒，甚至有點(diǎn)瘋狂，錯亂，乃至爆發(fā)……她最終還是說起他，真懷疑她說的只是醉話，或者夢囈，或者只是她醉言醉語……她怎么如此大膽甚至放肆，她說她的他早已深深愛上了我，她希望我和她一起擁有他，一起生活，一起讀書，一起旅游……我想不起她的原話到底是什么，但我清晰地記得她的意圖所在，我很清晰地認(rèn)識到，她絕不是在和我開玩笑，她的話如此真誠！她甚至掏出了手機(jī)，給我看他們糾纏在一起的情形……一張張照片從她纖長的手指尖劃過，盡管只是轉(zhuǎn)瞬即逝，卻給我的眼睛我的心靈造成了空前絕后的沖擊，他們怎么如此大膽如此放肆？！真懷疑此時的情形只是我的幻覺……他們糾纏在一起，就像兩條蛇一樣，面對這鏡頭，竟如此從容不迫，好像暴露是最天經(jīng)地義的事，明亮的光線，細(xì)軟的腰肢，如雪的肌膚，迷離的眼神，柔柔的飽滿，揉合著，交融著男性的狂野，陰與陽，柔與硬，都完美都交錯在明暗里，無措的慌亂暫時躲了起來……我清晰地感到血管中不斷涌出一層層的驚濤駭浪，劈頭蓋臉向我的身體席卷而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視線完全被情欲所占據(jù)……于是，我簡直無法分辨，那個短暫的時刻，我究竟是誰？又究竟在做什么？一切都混亂不堪，一切都驚心動魄，分不清此刻的情思究竟是清醒時的產(chǎn)物，還是睡夢中的囈語……這本來足夠的石破天驚，但她竟又驚世駭俗地說，我和他都愛上了你！愛情難道只是兩個人么？！咱們?nèi)齻€可以一起試試，想象一下都覺得美得不得了！沒有人敢說出來，但一定有為數(shù)不少都心向往之……一個瞬間，我變得如此清醒，震驚、錯愕之余，我甚至有點(diǎn)心向往之，但這實(shí)在太過于驚世駭俗了，我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我的堅決得像是寒冰一樣，而她仍不依不撓，好像不達(dá)目的便誓不罷休，話里話外的意思是，可以先試試！一起旅游或許是個最好的開始！……我只是一個勁地?fù)u頭，一個勁地說，你別開玩笑了！我甚至產(chǎn)生了錯覺，或許，或許她根本就沒有醉，因?yàn)樗乃季S如此清晰，她說的并不是醉話，分明是借著酒勁說著最難于啟齒的話……我始終都難以接受，我甚至感到恐懼，都開始懷疑，莫非我只是在做一場離奇的夢？！她確實(shí)毫無醉意，因?yàn)樗罱K捧起了手機(jī)，撥通了他的電話，讓他來接她……我沒想到的是，不一會兒，就有人敲門，我打開了門，他已經(jīng)站在我面前，我心里慌張極了，都有點(diǎn)不知所措，甚至手都有點(diǎn)發(fā)抖，大概為了掩飾我的尷尬，必須從笨拙的嘴巴里擠出幾個字，你，你，你來了，怎么這么快！他笑著說，我就在樓底下！……隱隱之中，我還有點(diǎn)擔(dān)心，擔(dān)心他會有什么過激的舉動……但他并沒有說過多的話，只是默默就接走了她！……之后，她和她就完全消逝在我的世界里！我常常會想起她和她的他，很多時候都會陷入某種對于真實(shí)世界的懷疑中，真懷疑這一切都是否存在過！真懷疑這只是一場奇幻的夢！于是，我常常幻想著，也許某天，她又會出現(xiàn)瑜伽教室里。或者又一次喝著紅酒讓我給他作畫，或者某一天某個地方我們會不期而遇，或者，或者，——假如三個人一起戀愛，我的人生又會怎樣的一番面目？……然而后來，他們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 許力中2024年3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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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夢如幻

許力中（原創(chuàng)詩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