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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追憶我的祖母

溫堅培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的祖母離開我們已整整40年了,生前沒有留下任何一張照片,可她的音容笑貌依然清晰銘刻在我的記憶深處,歷久難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祖母生育了兩兒兩女,即我大姑、父親、二姑、二叔。我父母4個兒女,二叔夫婦5個孩子,這9個孫輩最大與最小的相差10歲左右,基本上是祖母含辛茹苦拉扯大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祖母一生節儉。她雖然不會讀“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的詩句,但深知每一顆糧食來之不易,所以格外珍惜。我們吃飯掉了飯菜到地上,她默默地佝僂著腰撿起來,吹吹灰塵然后吃了。她的言傳身教,使我們從小養成了艱苦樸素的好習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家里每年都會買幾十個鮮柿子回來,削皮后曬柿子干。祖母小心翼翼地把皮削得薄如蟬翼,不會浪費一點果肉。削下來的果皮一條條放在一個小竹匾里,就算有魚鱗大小的果皮掉在地上,她也會撿起來。在沒有奶粉缺少肉類的年代,柿子是作為營養品喂給嬰幼兒的,我們這些大一點的孩子根本吃不到。看我們垂涎欲滴的樣子,祖母便會拿出那些曬得柔軟且有嚼勁的柿子皮給我們吃,看我們吃得津津有味,祖母臉上也有了慈祥的笑容。</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深秋時節晚稻收割完,祖母會忙里偷閑到已經干枯的田野里,逐個解開已扎成捆的稻桿,一小把一小把放在簸箕里,赤腳反復踩揉,用力使打禾時遺留的谷粒脫落,最后把稻桿重新扎好復原,這個過程家鄉話叫“掿禾仔”。飽滿的和空癟的谷粒加在一起,每次都會有一兩斤的收獲,十天半月下來,能撿小半籮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秋風瑟瑟的黃昏,夕陽西下,一個瘦小而又熟悉的老人,身披晚霞在空曠的田野不輟勞作。這一幕就像一幅色彩濃烈的油畫,深深烙在我的腦海,揮之不去。</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祖母一生辛勞。抗戰到解放那些年,社會動蕩,因家里孩子多,糧食嚴重短缺,經常處于青黃不接的窘態。無計可施的祖母唯有到大山深處開墾山地種木薯,長年累月住在山寮,除了忍受酷暑寒冬、寂寞孤獨,還會遭到毒蛇野獸的驚擾和流寇山匪的搶掠。由于擔驚受怕、操勞過度加上患有產后病,祖母過早地衰老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們讀小學時,祖父已病逝,父親在鄰村教學,母親是村干部。家里大部分的家務都由祖母操持,一日三餐煮粥煲飯,撈制糠潲喂雞喂豬,衣服鞋帽縫縫補補,一天沒見她閑過,從無怨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砍柴摞草挑水這些重活,孱弱的祖母干不動了。但有一樣既要有體力又講究耐力的活,祖母一直堅持干,那就是舂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們村有一副碓坎,祖祖輩輩靠它舂米舂粉。祖母經常自己一個人舂木薯粉,然后變著花樣整木薯糍補充主糧不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祖母舂粉時,頭上纏一塊布把頭發包住,一手拉著頭頂上的繩套當扶手,一手拿一根長長的竹竿用來撥動石臼里的薯片使其處于碓杵的落點,用一只腳吃力地重復踩踏木碓。我們有空都會去幫忙踩碓,舂房里總是粉塵滾滾,我看見祖母眼眉毛、鼻孔都附著一層厚厚的白粉,身上穿的深色衣服都幾乎變成了白色。</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祖母非常關心我們的學習和成長。每次我們在學校得了獎狀回來,祖母都會拿來看看,盡管她看不懂獎狀上面寫了什么,但她臉上還是露出欣慰的笑容,還時不時稱贊我們“好叻”(好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那時農村還非常落后,我們溫習功課只能靠煤油燈照明,而當年的煤油也是限量供應的。在我的印象中,祖母睡的房間從來就沒有點過煤油燈,她把煤油都省給我們了,真不知她是如何在黑暗中摸索起居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讀初二時參加全縣的學科比賽,有一科考砸了,回到家后懊悔不已,飯茶不思,沉默寡言。暮色中,郁郁寡歡的我漫無目的在屋外走,不經不覺走到旁邊的菜園子,一回頭看到老祖母在后面跟著我,她是怕我有什么事想不開呢。雖然祖母沒說什么,但我從她平靜如水的目光里,感覺到了一股力量,那就是越挫越勇,越勇越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后來我參加高考,被北方的一所大學錄取。臨行前一天晚上,祖母偷偷塞給我一個散發著霉味的小布包,我打開一看,里邊全是一元或五角兩角一角的小票紙幣,有缺角的有磨損的,加起來有十幾元呢。我看著這一沓疊得整整齊齊的票子,明白這可能是祖母幾十年的全部積蓄,瞬間感動得熱淚盈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在大學里,我每次寫信回家都會問候祖母,祖母要父親把我的每一封信都讀給她聽,聽完了還問北方是否寒冷,是否吃米飯,學校過年過節是否有豬肉白切雞吃。有一次她問寄信是否要錢,得知每封信都要八分錢郵票,她叫我少寫信,省下錢買糖吃。</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讀大學的第一個暑假,注定是刻骨銘心的,因為當歸心似箭的我輾轉三四天,馬不停蹄換乘火車、輪船、汽車回到家中時,發現祖母已經不在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祖母一個多月前溘然而逝,據說頭天晚上好好的,早上沒見她起床,打開房門去叫她,卻發現她安詳地睡著了,再也沒有醒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那幾年祖母的頭發白了很多,步履蹣跚,老態龍鐘。回家前,我專門叫同學陪我去市區的老字牌藥店,用平時省吃儉用積攢下來的錢,買了兩根手指般粗的東北人參,準備給祖母補補身體,可惜祖母沒有等來孫兒的孝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想到祖母勞碌的一生,想到祖母平時對我的疼愛,我悲痛欲絕,像一個三歲小孩般嚎啕大哭,淚如泉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當時我很想到祖母的墳地看看,跟祖母說說話,但大人把我勸住了。我只能在山下默默遙望安葬祖母的地方,希望祖母在天堂里悠閑自在,從此身體不再勞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每年清明期間,不管多忙,我都會回鄉拜祭祖先,按習俗燒些紙錢和其他祭品給祖母,祈愿祖母在另一個世界應有盡有,從此生活不再艱辛。</span></p> <p class="ql-block">(原創文字作品,圖片來源網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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