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家里的花園需要種上一排綠籬,去年春天辛苦種過法國冬青,終是不滿意。后來,又做上了打造浪漫花墻的美夢,于是又買了各色月季,還大老遠(yuǎn)從昆明的斗南花市帶回來許多的月季老樁。雖花費(fèi)不菲,種花的時候還閃了老腰,但最終只存活三株,枝條細(xì)軟,葉片單薄,稀拉開過幾朵孱弱又不甚美麗的小花。我的花墻夢就此零落。</p><p class="ql-block"> 可綠籬終究還是要種的,當(dāng)初讓我沖動買下這座房子的最大理由,就是這個花園。于是百般糾結(jié),還是下定決心麻煩在南方做園藝生意的朋友。朋友告訴我,月季最是不好養(yǎng),嬌貴又喜生蟲,就算不停修枝施肥除蟲,還不一定能得享滿園花開。朋友給我推薦了一種在南方叫做大紅花的植物,說是不僅好養(yǎng)活,還樹形好、葉片綠、紅紅的花朵差不多可以開大半年。我雖不識大紅花,可這吉祥喜慶的名字還是一下子吸引了我,想起小時候心心念念最想得的就是老師獎勵的那朵大紅花,如今能把大紅花請進(jìn)家來,可不正好?</p><p class="ql-block"> 等到二月,氣溫漸暖春意漸濃,五十株大紅花帶著朋友滿滿的心意和南粵新鮮的泥土輾轉(zhuǎn)到了我家。雖長途跋涉,但褪去包裹的網(wǎng)袋,每一株都綠得盎然,油亮亮的葉片閃著生命的歡欣。幫忙送花的老師傅一看,脫口道:“這扶桑長得好!”</p><p class="ql-block"> 原來,大紅花還叫扶桑花!植物家族過于龐大,我的所識實在有限,但“扶桑”一詞確實早已聽過。</p><p class="ql-block"> “扶桑”,是東方朔在《十洲記》里記載的處于極遠(yuǎn)的東方島國。東方朔說那里“多生林木,葉如桑。又有椹,樹長者二千丈,大二千余圍。樹兩兩同根偶生,更相依倚,是以名為扶桑也。”國以樹名,看來,扶桑雖是國名,但本來還是樹。“扶桑”,亦是《山海經(jīng)》中生長在湯谷之上的神樹,湯谷是傳說中十個太陽洗澡的地方。想來,這扶桑樹的歷史,怕是比后羿還要久遠(yuǎn)。</p><p class="ql-block"> 扶桑國地處東方,扶桑樹生長在太陽沐浴之地,后世傳說太陽就是攀緣著這扶桑的枝條冉冉而升,無論哪本典籍里,這扶桑總是與日出牽連不斷,所以,“扶桑”又成了太陽的別稱。這扶桑的舒光照進(jìn)了屈原的門檻,也在陶淵明的園田小居里明明滅滅,還照亮過李白那騷動的靈魂。</p><p class="ql-block"> 何其有幸,這太陽之樹落戶我家小院。雖我家扶桑僅得神樹其名,大小形狀與古書所記早已是相去甚遠(yuǎn),但我心依然歡喜,看見這一排在春風(fēng)里舒展枝條的扶桑,好似看見流光溢彩的太陽。</p><p class="ql-block"> 何況我家扶桑更有妙處。扶桑明時就已是嶺南名木,李時珍《本草綱目》有言:“扶桑產(chǎn)南方,乃木槿別種。其枝柯柔弱,葉深綠,微澀如桑。其花有紅黃白三色,紅者尤貴,呼為朱槿。”能入《本草》者,皆良藥也。扶桑根、葉、花均可入藥,根、花可消炎利婦人不調(diào)之病,葉可治疔瘡。聽說,扶桑若是開得好,大者堪比芍藥,朝開暮落,自三月至十月而不絕。夏天的清晨,剪下一朵朵帶露的扶桑花,曬干入藥,豈不是一件雅事?</p><p class="ql-block"> 扶桑的每個名字都好聽,除卻大紅花,佛槿是她,朱槿是她,佛桑亦是她。我偏愛“槿”字,總覺得此字雅得很,初夏里看見一樹樹的木槿花開,光是念念名字,都要唇齒生香。若哪位女子,名中帶“槿”,也總讓我感覺此女必定風(fēng)華不凡。我也偏愛“桑”字,“桑”這個字一出唇齒,就是故園,是漫山遍野采桑摘果的舊時光,是隱隱生疼時時騷動的田園鄉(xiāng)愁。所以,扶桑的每一個名字,念起來都好聽極了。</p><p class="ql-block"> 我決心讓這南方嘉木在我家茁壯生長,日日到小院精心照拂。初種下需要大量澆定根水時,更是指揮大盛一次提上數(shù)十桶水澆灌。后來,又去買來長管,不惜拖著笨重的身體,一株株的讓喝個飽。又買來鋸子、鐮刀,一點點為扶桑清理出更敞亮的生長空間。</p><p class="ql-block"> 那一日,我看見在扶桑密匝匝的葉片里,探出兩朵紅色的花,雖不比芍藥大,但陽光里也自是一番灼灼風(fēng)姿。細(xì)細(xì)查看,那些因水土不適而微微發(fā)黃的葉片底端,也長出了新綠的尖芽。</p><p class="ql-block"> 自此,神樹落戶我家!</p><p class="ql-block"> 粟素</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 2024年3月22日晚于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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