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每次從內地回伊犁省親,都要約上幾個兄弟去曾經生活、工作過的農場看望兒時的小伙伴和老同學。途經那片牧場時,大家望著車窗外的山巒、森林和遼闊的草原,總要聊起美麗的哈薩克小姑娘一一俄勒依罕。</p><p class="ql-block"> 那是四十多年前的一段令人難以忘懷的美好時光。 </p><p class="ql-block"> 那時,就常聽農場人說,咱這地方最漂亮的女孩就屬俄勒依罕了。機關的文教干事更是吹得天花亂墜,說俄勒依罕就像天山上的雪蓮一樣純凈透亮,像滿山遍野的野菊花一樣美麗熱烈。這讓我們幾個剛參加工作的小知青,熱切地想見見在遙遠牧隊的這位哈薩克姑娘。</p><p class="ql-block"> 1976年的一天,在木札爾特河邊,偶然遇見幾個人與一個哈薩克小伙發生了激烈的沖突,兄弟幾個正義感十足,沖上去幫這位哈薩克小伙解了圍。一交流才知道,他叫巴羊德,竟然是俄勒依罕的哥哥。他熱情地邀請我們有空去他家做客。</p><p class="ql-block"> 記得第一次去巴羊德的家,是他騎著馬專門來我們連隊邀請的。兄弟幾個心照不宣,都忙著洗頭刮臉,換上最好的衣服,把自己收拾得干凈體面。誰不想給未曾謀面的俄勒依罕留下一個美好的印象呢?</p> <p class="ql-block"> 那是秋天的一個黃昏,兄弟們騎著自行車,跟在巴羊德的駿馬后,在天山腳下的大草原上,你追我趕,嘻嘻鬧鬧地奔向巴羊德的家。 </p><p class="ql-block"> 多么美麗的景色啊,為什么以前就沒有感覺到?</p><p class="ql-block"> 夕陽悠閑地佇留在遙遠的地平線上,燦爛的晚霞映射在南邊雪峰群巔之上,將縹緲的暮云次第盡染成一幅幅色彩斑斕的綢紗。碧綠的牧草披著金色的余暉從山腰雪線邊慢悠悠地鋪展下來,又款款地延伸向北面天際的盡頭。白氈房如珍珠般散落在草原深處、木扎爾特河畔,裊裊升起的炊煙洋溢著牧歸的溫馨。鳥的啁啾、蟲的鳴歌、歸來的羊咩狗吠與牧歌聲匯成了黃昏的草原樂曲,婉轉而又恬美,溫馨而又寧靜。</p> <p class="ql-block"> 巴羊德慈祥的母親站在家門口,微笑地望著我們。我們趕緊放好自行車,一一走過去問候阿媽,并送上了我們帶來的一些小禮物。</p><p class="ql-block"> 巴羊德招呼我們來到了他家屋后的草地上盤坐成一圈,阿媽在中間鋪上一塊白色的餐布,端上來了熱氣騰騰的奶茶,擺上了烤馕、奶油、奶酪等。 </p><p class="ql-block"> 大家舉起清香的馬奶酒真誠祝福阿媽身體健康,稱贊巴羊德兄弟十七、八歲就成了家里的頂梁柱,祝福他早日找上一個心儀的哈薩克姑娘成親。可兄弟幾個心里卻十分疑惑,怎么沒有見到俄勒依罕呢? 不過,誰也沒好意思開口去問。</p> <p class="ql-block"> 忽然,一陣歌聲隨著微風,或隱或現款款而來。聲音稚嫩而又歡愉,清純而又恬美。 </p><p class="ql-block"> "我的妹妹回來了。"巴羊德笑著站起了身,迎了過去。</p><p class="ql-block"> 遠處,一個大約十五、六歲的哈薩克小姑娘騎著棗紅馬兒,手里揚著一根小鞭,鞭梢上還扎著用紅布條做的小花,趕著羊群回來了。牧羊犬跑前跑后,很敬業地把羊群趕進了羊圈。俄勒依罕跳下馬,落落大方地向我們走來。</p> <p class="ql-block"> 她身著下擺多褶的紫紅色連衣裙,外面套著一件繡了花的黑色坎肩,腳上穿著棕色的小皮靴。中等個偏瘦,柔順略帶棕褐色的長發扎成了兩根小辮子搭在肩頭。瓜子型的臉上,深深的眼窩,淺藍色的大眼睛像天空一樣清澈明凈,尖尖的小下巴,高挺的小鼻梁,微微上翹的小嘴角蕩漾著笑意和俏皮。雖然衣服和小皮靴都有些破舊,甚至高原紫外線的照射讓她略顯白皙的皮膚有些粗糙,但仍然掩飾不了她的秀氣和精靈。 </p><p class="ql-block"> "還真是漂亮!"兄弟中不知是誰悄聲驚嘆了一句。 </p><p class="ql-block"> 俄勒依罕毫無顧忌地打量著我們。平時我們幾個臉皮厚的像城墻似的,現在也被她盯得臉熱心跳。 </p><p class="ql-block"> "我的妹妹知道幾個漢族大哥要來做客嘛。哦喲!早早地就穿上了漂亮的衣服幫我去放羊了,拿鞭子趕著我去接你們。"巴羊德笑著調侃他的妹妹:"過來嘛,叫大哥!"</p><p class="ql-block"> "你一一壞哥哥!"俄勒依罕跺著雙腳,羞紅了俏臉,小手舉起小鞭追著佯裝要打哥哥,巴羊德裝著害怕的樣子,雙手捂著頭逃到了我們的身后。看得出兄妹兩人的關系非常地親密融洽。 </p><p class="ql-block"> 俄勒依罕沖到了我們面前,不好意思地收住了小鞭,用她不太流利的漢語朗朗地喊著“大哥好!”不等我們回應,又飛快地轉身跑去灶爐邊,幫著阿媽去給我們燒水倒茶了。</p> <p class="ql-block"> 那是一個蕩漾著詩意般的黃昏,一頓簡單而又令人心醉的晚餐。 </p><p class="ql-block"> 酒到酣處,巴羊德彈奏起了冬不拉,唱起了哈薩克民歌《卡拉庫姆》,我們也裝模作樣的隨聲附和著哼唱了起來,并慫恿著俄勒依罕跳舞。開朗活潑的俄勒依罕一點也不扭捏作態,大方地跳了起來。她隨著琴弦節奏,扭動著臂膀腰身,動作熱烈奔放,雙眸明亮傳情,整個舞蹈洋溢著濃濃的草原氣息,讓人有一種激情勃發的愜意。</p> <p class="ql-block"> 那段時間,我們常去巴羊德家喝奶茶,那樣就可以長時間地欣賞著美麗活潑的天使般的俄勒依罕,就可以搶著回答她提出的奇里古怪的問題,以顯示自己的見識淵博。她也常跟隨著巴羊德哥哥來我們連隊玩,還不時地給她的大哥們帶些酸奶疙瘩和酥油品嘗,親熱地挽著這個或者那個大哥的胳膊,甜甜的左一聲、右一聲的喊著"大哥"。看到周圍人羨慕的眼光,這讓我們心里美滋滋的,瞬間覺得自己應該有大哥的樣子,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樣張口閉口就是些粗俗的口頭禪了,待人舉止也變得人模狗樣、彬彬有禮了。</p><p class="ql-block"> 連隊里有個年紀稍大的職工居然開起了俄勒依罕的玩笑。"喂,俄勒依罕,你喜歡哪個大哥哥呀?我給你阿媽提親去!″</p><p class="ql-block"> 俄勒依罕頓時俏臉羞紅,躲在了她的大哥們身后沒有了聲響。一會兒又沖了出來,美眸瞪圓,稚聲怒道:"你可以胡說我,但是不許你胡說我的大哥們!民族一家親,你不知道嗎?"這<span style="font-size: 18px;">小嘴吧嗒吧嗒的,懟</span>的那人一愣一愣的。</p><p class="ql-block"> 在俄勒依罕心中,我們就是她的正直陽光、無所不能、無所不曉的大哥,是神圣的不可褻瀆的她的大哥。看著俄勒依罕那么護著我們,那么懂事,心中也是為有這樣的小妹妹感到驕傲自豪。</p> <p class="ql-block"> 那時,我們在昭蘇高原的木扎爾特河邊建水電站,工程艱巨,天天和水泥、石頭打交道,生活條件非常艱苦。特別是春天,肉少菜少,因為度過了冬天的牛羊是舍不得宰殺的。為了改善伙食,補充體力,我們常奉命進深山老林去打獵。只要俄勒依罕得知消息,總會在她的大哥們狩獵回來的那一天下午,騎著馬兒來到峽谷山囗,坐在木札爾特河岸的草坡上,望著雪峰疊巒,望著紅日西沉,望著繁星滿天,伴著河水奔騰的聲響唱著歌兒,長久地癡癡等候著。</p><p class="ql-block"> 當山谷傳來馬蹄聲響,出現了大哥們的身影,她便會歡呼雀躍著迎上去,俊俏稚氣的臉上蕩漾著燦爛的笑容,美麗的大眼睛都會笑成月牙彎兒,熱情地扯著大哥們的馬韁繩不放,軟纏硬磨地要求去她家喝茶。 </p><p class="ql-block"> 其實兄弟幾個都明白她的小心思,就是想纏著天南海北地給她侃大山。于是大家便總是先逗著她跳舞。她便迫不及待地跳完舞,然后給大哥們斟上奶茶,便靜靜地坐大哥們身邊,雙手托腮,撲閃撲閃的大眼睛閃爍著異彩,注視著她的每一位大哥,聽大哥們聊故事聊歷史聊民俗逸事聊大城市的模樣。小學沒有上完的俄勒依罕聽得著了迷,不時地還會疑惑地提出些問題讓大哥們解答。</p><p class="ql-block"> 兄弟們常私下為之惋惜,俄勒依罕聰明好學,真該去上學的。可惜,兄妹倆早早地就離開了學校,用弱小的肩膀撐起了這個失去了父親的家。</p> <p class="ql-block"> 1977年,恢復高考的消息傳遍了農場的每一個角落,年輕人們都沸騰了。雖然水電站建設繁忙,但為了改變自己的命運,大家都抽出空余時間投入到了緊張忙碌的復習之中。</p><p class="ql-block"> 俄勒依罕兄妹倆很長時間沒有來連隊玩了,或許是知道我們勞動和復習非常緊張。就在我們準備去昭管處參加高考的最后幾天,俄勒依罕突然獨自來了。</p><p class="ql-block"> 那天中午,我們收工回到了宿舍洗了把臉,拿起飯盆正準備去食堂打飯,無意間從窗口看到不遠處的白楊樹下,俄勒依罕在那里徘徊。一個兄弟趕緊跑出去喊她進來,可她低著頭不肯。</p><p class="ql-block"> 兄弟們扔下碗筷,全都跑了出去,圍在了她的身邊,七嘴八舌地詢問著。</p><p class="ql-block"> "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告訴大哥們,我們幫你出氣!”</p><p class="ql-block"> "平時你那么開朗活潑,今天怎么不開心的樣子?"</p><p class="ql-block"> 俄勒依罕一直低著頭,神情黯然,讓人有些疑惑,但她不說,大家也不好追問 </p><p class="ql-block"> 許久許久,她才抬起頭,眼望著別處,語氣里滿是傷感道:<span style="font-size: 18px;">"</span>你們上學走了,遠遠的地方去了,再也見不到了吧?"</p><p class="ql-block"> 冷不丁冒了這么一句,大家都愣了一下,立即明白了她的擔憂,都自嘲地笑了起來。</p><p class="ql-block"> "哪那么容易考上?就算考上了,大哥們也會回來看你的。"但我們的話好像并沒有起多大作用。可能在她的心目中,她的大哥們都是無所不能、無所不曉的,怎么能考不上學呢?</p><p class="ql-block"> 俄勒依罕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仿佛有萬般的不舍和失落。</p><p class="ql-block"> 、大家有點懵,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才好。</p><p class="ql-block"> 俄勒依罕走了,沒走幾步又轉過身來想說什么,可張了張嘴還是什么也沒說。 走了很遠,還回過頭來擺了擺手。我們分明在她眼里看到了淚花。</p><p class="ql-block"> 目送她遠去的落寞的背影,不知誰說了一句"俄勒依罕怎么像小大人一樣多愁善感,悶悶不樂?不知什么意思?"</p><p class="ql-block"> 不久,就聽說俄勒依罕按照家族的安排,去了河那邊的牧場,結婚了。我們這才明白她那天悶悶不樂的原因了。</p> <p class="ql-block"> 很快,兄弟幾個也都離開了農場。有的考上了大學,有的當了兵,有的調往了其他農場,有的回了內地。</p><p class="ql-block"> 幾年后,聽到了一個令人震驚悲痛的消息,俄勒依罕病逝了。還聽說她總是念叨著她的漢族大哥們,說和大哥們在一起可以學到好多東西。</p><p class="ql-block"> 雖然時光飛逝,半載已過,無論兄弟們在哪里,一聊起俄勒依罕,內心有痛惜,有遺憾,更多的是懷念。</p> <p class="ql-block"> 唉!美麗純真、開朗活潑的天使般的小妹妹,有情有義、聰明好學的俄勒依罕,你的漢族老大哥們感謝你用短暫的一生,給我們帶來了美好歡愉的永久回憶;你的漢族老大哥們一直在記憶的心田里為你開辟了一片鮮花盛開的草原,看著你在那盡情地跳舞和歌唱、撒嬌和歡笑;看著你靜靜地坐在大哥們的身旁,聽著大哥們天南海北的侃大山,講故事講歷史講民俗逸事講大城市的模樣。</p><p class="ql-block"> 對了,你不在的日子里,你的白大哥、文雙大哥、趙大哥,還有幾個漢族姐姐代表你所有的大哥們,經常去看望你的老母親和你的哥哥。那時農場剛興起太陽能洗澡設備,你的白大哥免費為你們家安裝了太陽能洗澡設備,這也是畜牧隊第一家,引的畜牧隊男女老少都來你家參觀。那羨慕的眼光、贊嘆的聲音,讓你的哥哥巴羊德興奮的臉通紅通紅,昂首挺胸的在人群里走來走去,見誰都招呼說,"這是我漢族大哥送我的"。你要是看到這樣激動人心的場面,一定會興奮的為大家唱歌跳舞的。對嗎?</p><p class="ql-block"> 我們親如一家的天使般的小妹妹俄勒依罕,你一一在那邊還好吧!</p> <p class="ql-block">以上圖片,均為攝影家曹希祥作品,與作品內容無關。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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