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1</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周五，下班時分，更衣室里。</p><p class="ql-block"> 葉琬摘下了脖領里的銀灰色領帶，脫下白襯衫和藏藍色西服套裙，換上一套黑色行頭：高領緊身毛衣、薄呢西褲和牛皮短靴，毛衣外加了件千鳥格短款修身馬甲，馬甲外再套一件雙排扣西服式短棉衣。</p><p class="ql-block"> 她的衣櫥里鮮有深色服裝，除了那兩套藏藍色制服外，就唯有這件黑色的雙排扣棉衣了。</p><p class="ql-block"> 這藏藍色的制服每兩三年便會縫制一套新的，且都是度身定制的，上裝內側插袋的標簽上印刻著她名字的英文縮寫Y.W。</p><p class="ql-block"> 記性中自己似乎還從未選購過藏藍色的服裝。她向來不喜冷色調。每周五天，每天八個小時，她與別人穿同樣的服裝、吃同樣的飯食、坐在同樣的工位上，做著同樣的事情……。</p><p class="ql-block"> 今早臨出門前，她站在敞開著門的衣櫥前思量躊躇了良久。</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此時此刻，略施粉黛的她站在更衣室的試衣鏡前，翹著蘭花指往身上黑毛衣左側高領處別了一枚金燦燦的、小巧玲瓏的向日葵水鉆領針。</p><p class="ql-block"> 在公司對面的小飯館里，她點了一碗薺菜大餛飩。</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當碗里只剩下最后一個餛飩時，她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六點一刻，離約好的時間還有三刻鐘。</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時間還早得很，她走出飯館，悠閑地穿過兩個十字路口，進了“書城”。</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待底層大廳墻上的掛鐘剛敲響七下的時候，她提著裝有書本的袋子邁出了書店的大門。</p><p class="ql-block"> 一抬眼便遠遠瞧見趙姐獨自立在電線桿子底下，伸長了脖子東張西望。</p><p class="ql-block"> 那趙姐眼尖得很，一眼從書店門前的人堆里將她尋了出來，急急上前將她手一把拽住，邊拉著她邊往隔壁的小馬路上拐。嘴里還不忘埋怨道：“哎呦，我的大小姐哦，你怎么這么晚呀！人家老早就到了呦！”</p><p class="ql-block"> 她們拐彎進了隔壁小馬路上的一間咖啡館。</p><p class="ql-block"> 里頭燈光昏黃昏黃的，靜悄悄的，也沒有音樂。除了中間小圓桌旁坐著的兩個男人外，也沒有其他的客人。</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照規矩又是一番客套的寒暄與介紹。</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圓桌邊此時只剩葉琬與那個男人兩個人了。四周依舊靜悄悄的，沒有任何響動，唯一的動靜就只有吧臺后面那位年輕侍者時不時地朝他們這邊瞄兩眼。</p><p class="ql-block"> 漫長的靜默后，兩人進入角色。開啟一問一答模式，男人問，她答。</p><p class="ql-block"> 男人所提問題與那天飯桌上大嫂的問題如出一轍。只是男人問，她答。</p><p class="ql-block"> 問了許久，也答了許久，最終他問道：“你——現在和誰一起住啊？”</p><p class="ql-block"> “我和父母一起住的。”她一五一十地答道。</p><p class="ql-block"> 他聽了略略點了點頭。</p><p class="ql-block"> 接著又是一陣沉默無語，周遭氣氛愈加顯得沉悶了。</p><p class="ql-block"> 此時咖啡館里靜得出奇，能清晰地聽見墻上那只廉價石英鐘秒鐘走動時發出的“嚓嚓擦……嚓嚓擦……”的聲音。</p><p class="ql-block"> 興許是為了緩解些尷尬的局面，男人兀自聊起些零星的事兒來。周一會從家里帶袋水果來放公司冰箱里，每天午飯后吃一個，補充維生素C。</p><p class="ql-block"> 細皮嫩肉的，確實會保養。</p><p class="ql-block"> 男人繼續自言自語，下班后也不去應酬，更不愛出去玩，唯一的樂趣便是看看電視，看電視也只看兩個時段，六點半的新聞直播與九點半的晚間新聞。</p><p class="ql-block"> 自始至終，她始終都保持著同一個姿勢：頷首低眉，雙手捧著杯子，微微漲紅著臉……此時，對面的人依然還自顧自地說著些話，她趁這當口偷偷地抬眼打量了下對方。生得白白凈凈的，鼻梁上架副金絲邊眼鏡，看上去模樣倒蠻斯文，像個讀書人似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不知何故，那男人突然停下了話頭，只見他的身體慢慢向后仰去，歪著頭側著臉，兩眼朝桌子底下瞟了幾眼后，身子緩緩地重又坐回了原位，腦袋又再次——若有所思地點了點。</p><p class="ql-block"> 葉琬恐是被他這突如其來地舉動驚嚇到了，手一抖，杯中的咖啡也灑出了幾滴，落在了那紅白相間的亞麻格子桌布上。</p><p class="ql-block"> 那男人見她雙腿微微并攏，端端正正地坐著，姿態還算優雅，舉止也還算規矩。</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短短幾分鐘光景后，她深吸了一口氣，逐漸恢復了鎮定。重又端起手中的瓷杯，輕輕地吮吸了一小口咖啡，背脊重又坐直了些。</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 <b>２</b></p><p class="ql-block"> 翌日一清早，楊姐春風滿面地、連跑帶跳著進了辦公室。</p><p class="ql-block"> 徑直來到她跟前，一把拉過邊上的一張空椅子便坐了下來。待詳細詢問了昨晚的細枝末節后，信心滿滿地高呼道：“這次我的三十六個蹄髈可是逃不掉了哦！”</p><p class="ql-block"> 葉琬心里卻冒出個念頭：這會兒就回頭了她吧！</p><p class="ql-block"> 可一時半會兒卻又找不出恰當的理由。</p><p class="ql-block"> 楊姐正欲站起身來，身子卻突然在半空中僵住了，她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哎呦呦，瞧我這記性，昨晚人家爺娘電話里特意關照的，我差點忘了喏，哎，對方讓我問問你老家在哪？”</p><p class="ql-block"> “我是上海人呀，土生土長的呢！”</p><p class="ql-block"> “不是不是，人家的意思就是戶口本上的祖籍是哪里的呀？”</p><p class="ql-block"> 她立馬領會了個中含意。</p><p class="ql-block"> 她微微抿著嘴，不緊不慢地答道：“我家祖上是江南人氏，長江以南的。”</p><p class="ql-block"> 楊姐一聽，樂開了花。“哦，哦，太好了，沒問題，這就沒問題了。”</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３</b></p><p class="ql-block"> 周末，葉琬和齊萱相約一同逛馬路。倆人不僅是高中同學還是頂要好的閨蜜，無話不談。</p><p class="ql-block"> 此時倆人已將整條香港名品街兜了個底朝天，選購了些女孩子青睞的小玩意兒。</p><p class="ql-block"> 興致正濃時，葉琬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一個陌生的號碼，她接通了，原來是那位銀行科長。</p><p class="ql-block"> 電話那頭，那人說，和父母在市中心的五星級酒店里喝咖啡，讓葉琬現在過去，見個面。</p><p class="ql-block"> 她沒有答應，掛了電話。</p><p class="ql-block"> 齊萱見她臉上陰云密布，心中疑惑不解：“誰呀，有事嗎？”</p><p class="ql-block"> “是一個不太想見的人。”</p><p class="ql-block"> 齊萱緊接著又問道：“是程先生吧？你姆媽同我講過的，我知道你不和我講這事，就是生怕我責備你。也許我是不該多嘴的，但我覺得這事你還是要慎重考慮考慮，不要錯過機會哦！”</p><p class="ql-block"> “不是的，不是程先生，是前兩天同事介紹的一個相親對象，嗯，我不太中意。”</p><p class="ql-block"> 說話間，她停頓了下，似乎有些猶猶豫豫：“對了，我還沒來得及同你講，嗯……程先生結婚了，幾個月前。”</p><p class="ql-block"> 齊萱聽罷，雙目圓睜開始念叨起來：“怎么可以這樣！他怎么可以這樣不聲不響就結婚了呢？你怎么也不怨他，如果他在乎你的話，就應該主動點，至少給雙方一個機會啊！”</p><p class="ql-block"> 葉琬沒答話，低下頭略略思慮了片刻，隨即一字一頓，輕輕地，像是喃喃自語似地回道：“我不怨他，真的不怨，……他是個好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5px;">人的一生中，隨時隨地都面臨著抉擇，有的抉擇所帶來的遺憾會永遠困擾著自己的內心。但最無奈的遺憾卻是:當有些人、有些事擺在我們面前的時候，我們卻沒有力氣、也沒有能力去抓牢它。</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４</b></p><p class="ql-block"> 轉眼已到了下一個周末，銀行科長約了葉琬共進晚餐。</p><p class="ql-block"> 席間，男人點完菜后，服務員小姐例行公事般問道：“先生，喝什么飲料呀？”</p><p class="ql-block"> “百合汁。”他答。</p><p class="ql-block"> 百合汁，葉琬竊忖自己倒是從未喝過，也從未見過，甚至從未聽說過。不知滋味如何？</p><p class="ql-block"> 百合滋陰養顏，是最補女人的了。今日他主動為自己點了這飲料，想必是對自己用心思了。 想到這里，心中一陣竊喜。</p><p class="ql-block"> 可還未等她回過神來，他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著實令她大吃了一驚：“葉小姐，你喝什么呀？”</p><p class="ql-block"> 她沒有絲毫心理準備，一下子呆呆地愣在那里，而后遲遲疑疑，斷斷續續地答道：“嗯，嗯，我，我還是不點了吧！我就喝這，嗯，泡好的茉莉花茶吧！”</p><p class="ql-block"> 整晚，似乎已沒有什么話題可供倆人聊的了。</p><p class="ql-block"> 男人又開始自顧自地敘說起自己的起居生活，細枝末節，連篇累牘。</p><p class="ql-block"> 他講了許久，她也聽了許久，聽到后來，只看到他的嘴不停地一張一合，一合一張……，說了些什么，她也都沒在意。</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5</b></p><p class="ql-block"> 男人撓了撓頭皮，似乎發現了個新話題。</p><p class="ql-block"> 只聽得他興致勃勃地講來：“上回相了個對象，都要談婚論嫁了，那女的才告訴我說她是單親家庭里長大的。我一聽，立馬“回頭”了她。還好，回頭了早，我爺娘后來知道了，也是不答應的。”</p><p class="ql-block"> 葉琬先前坐在那里聽他絮叨，整個人迷迷糊糊的，可此時自己像是突然被人當頭澆了一盆冰水似的，瞬間從頭頂一直涼到了腳底心里，一個激靈，猛地清醒了過來。</p><p class="ql-block"> 她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坐直了身子，緩緩抬起頭來，用冷冰冰地眼神瞪著對面的這個男人。</p><p class="ql-block"> 他瞇縫著雙眼，手里不停地往自己面前的碟子里夾菜，時不時地將菜送到嘴里嚼著，還就著那杯乳膠色的百合汁。</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她清了清嗓子，鄭重其事地開口道：“有件事，我倒是還沒來得及同你講，我也是一個在單親家庭里長大的孩子，我的父母在我十三歲的時候就分開了。”</p><p class="ql-block"> 男人被這突如其來的一番話給驚著了，他面目猙獰地坐在那里，眼睛瞪得出奇的大，嘴角還耷拉著半剌生魚片。</p><p class="ql-block"> 她坐在他正對面，目光銳利地注視著他，胃里突然五味翻騰，一陣陣的惡心直逼喉嚨口！</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三月末，雖說已是春分時節，但早晚溫差還是蠻大的。</p><p class="ql-block"> 倆人一前一后跨出飯店大門。葉琬隨手緊了緊羊絨大衣的領子，又起風了！</p><p class="ql-block"> 男人揚手招了輛出租，轉身說道：“我捎你一段吧！”</p><p class="ql-block"> “不用不用，過兩個路口我就到家了，嗯，謝謝你的晚餐，再會！”</p><p class="ql-block"> 出租車轆轆揚塵而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獨自行走在春風沉醉的晚上，四周十分靜謐，沒有了白天的喧囂與嘈雜，顯得分外和諧與安寧。</p><p class="ql-block"> 晚風拂過臉頰，微微的，涼涼的，沁人心脾，一直舒服到心底里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文字：原創。請勿轉載或挪作他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圖片來源：網絡。</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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