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書里的兄弟情

高山流水

家書里的兄弟情我家裝書的壁柜中，有個不起眼的角落，里面放著一個紙箱，紙箱里裝著一摞書信，有同學的、有同事的、有朋友的，有親戚的，但最多的是大哥的家書，占了整個書信的一大半，少說也有有100多封，退休后，閑著無事，我便常翻開書信看看，一看就沒有了時間概念，常常沉浸其中不能自拔，不知不覺半天甚至一天就過去了，當然，看得最多的還是大哥的家書。 在我心中，大哥一直是我崇拜的偶像，從我懂事之日起，父母親便經(jīng)常以大哥為范例來教育我們，可以說，我是聽著大哥的故事長大的。大哥出生于1934年，從小愛讀書，由于家里窮，到了讀書的年齡因交不起學費，只能在課堂外偷聽偷看，他9歲才發(fā)蒙，但開始就讀三年級，他讀書十分刻苦，那時候讀書成績好的，學校允許跳級，他僅用了不到5年的時期，就讀完了從小學到初中9年的課程。解放后，國家實施經(jīng)濟建設的第一個五年計劃，工業(yè)建設很多項目都實現(xiàn)了零的突破，1950年，國家地質隊405隊到斷山洞（現(xiàn)桃林鎮(zhèn)金盆村）進行礦產(chǎn)資源勘探，大哥被派去幫忙，因能吃苦，機警靈活又有文化，能寫得一手好字，被地質隊負責人看中錄用，隨隊來到廣西魯山地質隊大本營，爾后一直在廣西桂林等地從事地質工作。大哥不僅是我家祖宗三代第一個文化人，也是我們家第一個跳出農(nóng)門進入領導階級（工人階級）的人，更是我們家族中唯一獲得省部級榮譽稱號的人。1959年，大哥被評為廣西自治區(qū)勞動模范，雖然他自己對此看得很淡，但我們全家都為此感到自豪。 我和大哥的書信往來，始于60年代，那時通訊比較落后，農(nóng)村與外界聯(lián)系，主要是電報、電話和書信，電報和電話價格昂貴，農(nóng)家用不起，書信便成了農(nóng)村與外界聯(lián)絡的主要方式。我們一家中，父母沒上過學，二哥小學都沒畢業(yè)，無法從事書信聯(lián)絡，三姐、四姐已經(jīng)出嫁，68年以前，主要是五哥負責與大哥的書信聯(lián)絡，68年五哥招飛到江西空軍某部服役，作為老六的我便理所當然地承擔起與大哥的書信聯(lián)絡任務。我和大哥的書信，又分為三個時段：第一階段是1968年至1973年，我還沒參加工作，記得每次收到大哥的來信，父母親都如獲至寶，迫不及待地要我念給他們聽，念了一遍念兩遍，不清楚的地方還要我反復念，直到弄清楚為此。然后又告訴我回信要怎么寫？寫什么？寫好以后又要我念給他們聽，直到滿意后才同意發(fā)出。這段時期大哥的來信，收信人是父親，信也放在家里，父母親逝世后，書信也不知哪里去了。第二階段是1974年至1987年。1973年9月，我?guī)煼懂厴I(yè)后分配在桃礦鎮(zhèn)工農(nóng)子弟學校教書，1975年調到五里公社（后改為鄉(xiāng)）工作，先后任黨委秘書、黨委委員、副書記、鄉(xiāng)長。這段時間我給大哥去信，除匯報父母身體狀況及家庭生活情況外，還有個人的工作情況及感受，大哥給我的來信，除了通報自己工作及家里生活情況外，還經(jīng)常利用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及感受，對我進行傳、幫、帶。記得我任黨委秘書時，字寫得不大好，特別是毛筆字很難看，大哥在來信中曾對此提出過批評，敦促我一定要練好字特別是毛筆字，為了幫我樹立信心，他每次來信都用毛筆書寫，在我保存的來信中，大哥的用毛筆書寫的信就有30多封，他不僅毛筆字寫得好，鋼筆字也十分工整，即使現(xiàn)在隨意抽出一封來看，誰都不會相信如此嫻熟規(guī)整的字體，竟是一個只念過四年半書的人的寫的，現(xiàn)在我寫的字整體上看還過得去，與大哥當年的鞭策與幫助有很大的關系。 三階段是1987年到1993年底。1987年，我從五里牌鄉(xiāng)調縣（后改市）人大常委會工作，先后任聯(lián)工委副主任、主任，人大常委委員，人大常委會副主任。這一時期大哥的來信，除通報自己及家庭的情況外，對我主要以提醒和激勵為主。記得我任聯(lián)工委主任期間，有一次受領導指派，帶領部分鄉(xiāng)鎮(zhèn)人大主席，赴廣西學習考察鄉(xiāng)鎮(zhèn)人大工作，路過桂林時想?yún)⒂^一下當?shù)刂芏刺J笛巖和七星巖，為了統(tǒng)一行動，想找部客車。當時大哥已經(jīng)是地質隊的中層領導了，負責地質地的車隊調度，我便找他給我們派部客車，車隊負責人聽說我是大哥的親弟弟，滿口答應了，并向大哥建議不收錢，但我和大哥都沒答應，最后還是照章交了錢。后來大哥在來信中還特地提到了這件事，讓我理解他的處境，對當時沒顧及我的面子表示歉意。其實我也根本沒有不交錢的意思，能給我們派車便已經(jīng)是幫忙了。用車交錢天經(jīng)地義，換了我也會這么做的。1993年3月，大哥辦理了退休手續(xù)，在爾后的幾次來信中，談到自己時，只說身體大不如以前了，飲食特別差，一天吃不了二兩米的飯。1993年11月12 日，（郵戳日期）我收到了大哥最后一封來信，也是最長的一封信，整整寫滿了三頁紙，信中詳細談到了自己和嫂嫂的身體狀況和幾個侄子、侄女的工作情況及孫子、孫女的情況，表達了對老父及弟妹的思念之情。特別告誡我走上領導崗位以后，“千萬要注意，一般煩事要少插手，千萬要注意原則，親朋戚友提出的要求難以滿足，有意見今后也是會慢慢理解的”。讓我不解的是，一貫思維縝密的大哥，竟忘了落款。 1994年父親逝世后，大哥攜全家回到了老家，在我們兄弟交談中，我發(fā)現(xiàn)大哥記憶力變差了，說話有些重三倒四，當時只以為人到了年紀，就是這樣，沒什么奇怪。爾后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收到大哥的信，打電話問侄子，才知道大哥自父親逝世后，身體每況愈下，每天除了喝點酒，很少吃飯，頭腦也已經(jīng)不太清醒了。當侄子把電話交給大哥時，找感覺到，大哥說話已經(jīng)口牙不清了。從此，我只能改為與侄子電話聯(lián)系。 2005年3月23日，勤儉一生的大哥來不及過完71歲的生日，丟下家人走了，就像他平時為人一樣，走得很干凈。當我們幾兄弟參加完大哥的追悼會，來到他生前居住的地方，眼前的情景讓我黯然淚下：幾件帶著歲月滄桑的舊家具默默立在老屋里，好像在向我們講述著主人的故事，隔壁的小屋里裝滿了大哥親手檢來的柴火，大概是想在較長時間內用來取代煤氣的，這就是大哥的全部家當。我站在柴房邊，心里一陣陣的抽泣，??中，我似乎感覺到，這堆干柴，大概就是大哥他們這一批人的宿命，他們本來一個個都可以長成參天大樹，但為了國家利益和家人的幸福，不斷地拼命地壓榨自己，把自己的青春和能量，都投入了自己鐘愛的事業(yè)，終于把自己壓榨成了一根根的干柴，然后用燃燒自己的方式，給需要的人獻出僅有的余熱和光亮，最后將自己化為灰燼回歸大地。 轉眼間，大哥離開我們己徑18年了，在我們兄弟中乃至家人中，找是受大哥饋贈最多的幸運者，他給我留下的最珍貴的財富便是那100多封家書，這不僅是大哥家國情懷的精神載體，也是我們心靈感應的媒介和兄弟情誼的見證，大哥的家書我看了不知多少次了，每讀一次我都覺得心靈被一種神圣的梵音所凈化，家書中似乎有一股濃濃的溫情沁入心扉，就像冬日里的暖陽，溫暖而不炙熱，悠久而綿長，讓我全身上下都充滿了活力，我希望這種溫情能伴我度過余生直至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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