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思親】手搟面，荷包蛋，蔥花熗鍋油飄香。

西山蒼鷹

娘，娘！今天我病了。原本不想告訴您，怕您擔心。可我還是得告訴您，免您掛牽。 娘，我小時候經常害病嗎？啊？記得那年，我幾歲呀？六歲嗎，還是八歲？也是一個霜蓋露濕的深秋季節。一天晚上，我吃完飯和小伙伴們出去玩了一會，就回來睡下了。（記得那時您很忙，也很累。爸爸不在家。您白天到生產隊去干活，晚上回來，刷鍋，洗碗，喂雞，喂豬。還要照顧我和妹妹，還要切地瓜片。常常是月亮西去您才睡覺。） 我做夢了，夢見和小伙伴們一塊爬山。咱那里沒有山，是我在學校里剛學了一個山字。按著老師的描述去爬山的。我們爬呀爬，山上根本不像老師說的那樣，青青的樹綠綠的水。而是光禿禿的山，有幾棵樹葉子也掉光了，深深的茅草也蒼黃了。突然一陣風吹來，好冷啊！凍得我卷縮在草叢里直哆嗦。渾身骨頭節疼的要命。突然著火了，身邊的茅草呼呼地著起了大火，烤的我頭疼，口干，憋得難受。費了好大勁才大喊出聲：“娘，娘啊！” “哎！咋了,兒子？啊！好燙！”您趕緊把家里僅有的一點香油，放在勺里熬開，晾涼。又和了一塊面，搓成拇指粗的面棒，蘸上香油，搓呀搓。搓前心，后心，手心，腳心。搓腋窩，腿窩，手指，腳趾。全身搓了個遍，累得您滿頭大汗。然后您坐在炕沿上，斜倚著墻。我躺在炕上，枕著您的腿，繼續做夢，爬山。 這回娘和我一塊爬山。您可能不放心才和我一塊去爬的。這時的山真的是油綠綠的，漫山遍野的花，黃的紅的紫的，美極了。小鳥在頭頂上飛，小兔在身后邊追，天上的白云也和我比賽。我好高興吆！一口氣爬上山頂，一陣風吹來，好涼爽好痛快呀，我差點笑出聲來。忽然發現，村里的池塘也在山上。不錯！就是這兒，您看見灣邊那顆歪脖柳樹嗎?每當灣里水深時，我常常爬上樹往灣里跳。再跳一回給娘看看。于是，我爬上樹向水里跳去。 “哎，快上來。”娘大聲喊，把我拉上來，用衣襟檫我的臉，擦全身。隨擦隨說：“啊，出這么大汗，好了，好了。” 我睜開眼，發現倒在娘的懷里。啊！我娘真好看。我細細端詳，您是那么美麗，漂亮。端莊，大方。溫柔，善良。瓜子似得臉，長而細彎彎的眉毛，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兩個深深的酒窩，齊耳短發，兩只耳朵像元寶，藏在頭發里時隱時現。不涂胭脂而鮮紅的嘴唇和暈紅的雙腮，不施粉而白玉凝脂似的肌膚。遠看像送子娘娘臨世，近瞧如觀音菩薩下凡。您俯視著我，我仰望著您。您的眼睛清澈透明，里邊有幾絲焦慮，幾絲憂傷，幾分期待，幾分希望。 四只眼睛開始心靈的對話：“兒啊，你看啥？” “娘，您的眼睛好清澈！里邊有好多東西。” “你看到了啥？” “有幾絲焦躁，為啥？” “你病了，娘著急。” “為啥憂傷？” “你高燒，娘害怕。” “娘，您怕啥，怕我死嗎？” “傻孩子，你死了娘還能活嗎？” “那您期盼啥？” “盼你快快長大。” “您希望啥？” “希望你長成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俗話說母以子為貴，你是娘的靠山。” “娘，我不會讓您失望的。”忽然，一顆碩大晶瑩的淚珠，從娘的眼里滾下，砸在我的鼻梁上。娘迅速俯下身向淚珠吻去，接著又兩顆滾下，連著娘的香唾一塊流到我的嘴里。頓時，似瓊漿玉液香透我的全身，滋潤我的心房。我睡著了，睡得那么沉，那么香！再也沒有夢，再也沒有遐想…… “兒子，起來，吃飯了。” 我睜開眼，太陽照在東窗上。娘站在抗下邊，炕上放著一碗熱騰騰的手搟面，兩個荷包蛋，飄著蔥花的清香。娘挾起一個荷包蛋，往我嘴里送，我迅速推開，推到娘的嘴邊。“娘，你吃！”娘二話沒說，把雞蛋放到自己嘴里，嚼了幾下，捧起我的臉，香唾裹著雞蛋喂到我嘴里。我笑了，開心地笑了，很開心的笑了。我趕緊捧起那碗；手搟面，荷包蛋，油烹蔥花的清香，在我家小屋里，在我們母子的心里，飄蕩，飄蕩-…… 娘，娘！我今天病了，原本不想告訴您，怕您擔心。可我不得不告訴您，免得您掛牽。“娘，我小時候經常生病嗎？不是嗎？可為啥娘的手搟面的味道老是在我眼前晃呢？” 以后我大了，畢業了，參加工作了，給娘娶媳婦了，給娘生孫女了，為人夫為人父了。反而越來越不輕松，越來越覺得不如為人子了。每當我工作累的時候，生活遇到挫折的時候，與領導和同事們發生沖突的時候，兩口子吵架拌嘴的時候，都要回家。進門就高喊：“娘，娘啊！每當這時，您總是忙不迭地一邊用圍裙擦著手，邊跑邊答應：“‘哎，哎！”然后，您坐在炕沿上，斜倚著墻，我躺在炕上，頭枕在您腿上，您俯視著我，我仰視著您，用眼睛訴說我的委屈和煩惱。 您總是用眼睛安慰我：“我兒子沒有錯，我兒子知道咋做。” 通過您的眼睛我知道；兒子雖然沒能讓您以我為貴，可您是越來越感到滿足，越來越有成就感。漸漸地，我發現您有了魚尾紋，并且灰發在變白，您可能老了。但您還是那么美麗，漂亮。端莊，大方。溫柔，善良。并且平添了一種叫做雍容華貴，安逸富態的氣質，您更加完美了。然后，您用您那帶老繭的手，在我額頭摩挲。這種幸福的氛圍，使我安然入睡。沒有夢，沒有遐想。睡的是那樣沉，那樣安心，那樣坦然…… “兒子，吃飯了。”您甜甜的呼喚，把我從遠處召回。我大大滴伸個懶腰，感覺是那么輕松，愜意。第一眼看見的是炕上那碗手搟面，三個荷包蛋。因為每次我都要您執意吃一個，所以您每次都是多加一個。啊，娘，我的親娘！您是多么細心，您疼兒子是多么無微不至呀！啊！我娘親手做的；一碗手搟面，兩個荷包蛋，蔥花油飄著淡淡的清香-…… 娘，娘！您病了，兒子牽掛。您真的病了，兒子擔心。您病得很厲害，兒子肝膽俱焚。醫生說您得了腦血栓，拴在吞咽部位，不能說話，吃飯困難。 我無心工作，無法生活。三天兩頭往家跑。一進門先叫娘，還是那么大嗓門，可您不再是那么爽快的答應。我坐在炕沿上，斜倚著墻。您躺在炕上，枕著我的腿。我俯視著您，您仰視著我，我的眼里滿含的是淚，您的眼里總是安慰：“兒啊，別難過。娘不要緊，娘不會離開你。即使有一天娘真的走了，也會在天上護著你的，你放心好了。”然后您睡了，睡得是那么鎮靜，那么安穩，那么愜意…… 那一天，我上班后忽然感覺無比的心煩意亂，像熱鍋上的螞蟻，不知干啥好。我忽然意識到什么，顧不上請假，來不及和同事們打招呼，騎上摩托馬上回家。進門忙不迭的叫娘。妹妹告訴我，娘剛吃完飯，睡著了。我本想讓您多睡會，可覺得不對。我坐在炕沿上，斜倚著墻，把娘抱在懷里叫娘。您睜開眼看了看我，好像說：“兒啊，你回來了，娘要走了。”然后閉上眼睛睡著了，永遠睡著了。我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嘩嘩地全潑在您的臉上。我低頭去吸，去吻，可越吸越多。痛壞我的心，疼爛我的肺，沙啞著嗓子哭喊。我再也沒了娘，再也吃不到娘親手做的；手搟面，荷包蛋，蔥花油的淡淡清香慢慢飄散-…… 娘，娘！今天我病了，原本不想告訴您，怕您擔心。可我必須告訴您，免得您掛牽。醫生說我得了糖尿病。您放心，不礙事的，兒子注意點就是了。 娘，兒子想您。等將來有一天兒子去找您，告訴您兒子一個心愿；等下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我還做您的兒子，您還是我的親娘。在我生病的時候，心煩的時候，無奈無助的時候，吃您親手做的手搟面。就連我這次生病沒吃上的也要補上。那是一碗熱騰騰的；手搟面，荷包蛋，蔥花熗鍋油飄香…… 西山蒼鷹（張云德）編輯于2016年5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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