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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堪回首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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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天下有些事真是巧極了,巧得讓人難以置信,我真懷疑是不是有什么玉皇大帝或者觀音菩薩在精心安排似的,要不為什么那么巧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多少年郁結的一塊兒心病,就是想憑吊一位已故的老戰友,但因公務纏身,始終未能如愿以償。現在退休了,時間全歸自己支配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該自由行動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香港回歸后第一個清明節,我不遠數千里來到三河口,也就是黃河、渭河、洛河匯合的地方,找到一座占地十多畝的公墓,按照墳前石碑上雕刻的名字,找到埋葬柳勝堯的墳堆。我按老家的風俗,擺上各種水果和點心,打開一瓶西鳳酒,一杯一杯地敬著。我心情極其沉重地祭奠著,表示對老戰友的哀悼。</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陷入痛苦的往事中……..要不是身邊傳來兩人的對話聲,我真會躺在墳前進入夢鄉,和死者會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你看,這人像不像老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哪個姓安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安玉堂嘛。”</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有點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就是他!”</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安!老安!你也來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認出他們來了,我們驚呼、握手、互致問候,接著我們都想急于了解另外兩位這幾十年是怎么過來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們三人在五十年代,都在渭河下游一個縣工作,而且都是那里的中層干部。我當時任一個區的區委書記。第二位姓雷名清棟,是個膘肥體壯的虎將,解放前是附近一個縣的武工隊隊長,后調任這個縣的公安局局長。第三位,姓崔名大虎,是個文弱書生,當時任縣委辦公室主任。我們雖然來自四面八方,經歷也各異,但卻是好友,每逢縣上開會,總要團聚團聚。可是六十年代初,我們卻依依不舍地分手了,我調蘭州市,雷清棟調西安,崔大虎調烏魯木齊市。調動原因不明,后來隱隱約約地聽說,是因為當地干部罵我們是不得人心的極左派,再在那里待下去很難開展工作,所以組織上出于愛護我們,才采取這種果斷措施。</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們分手三十多年,從未通過信,更沒有見過面,我們各自在陌生的崗位上工作著,在異鄉生活著,還在不斷地重用著、提拔著,如今都是正縣級了。我們退休后第一件事,就是想看被我們整過的人,看他們是怎么活過來的,并了解他們目前的處境;就是死了,也要在他們墳前深深懺悔一番。這大概是積國內外歷史的經驗教訓,促使我們良心發現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五十年代“反右”期間,我們都擔任各自單位的“反右”領導小組組長,都因一句錯話,一條不正確的意見,或者尖銳地批評,給周圍一些同志戴過右派分子帽子,我們每人整過一人,而且都定為極右分子。巧就巧在被我們整的這三人,經我們了解,沒有一個人活下來,全都英年早逝。連當面負荊請罪的機會都失去了。這是我們最痛心的事。我們只好在清明節補上這一課。這是我們三人不約而同的共同心愿。</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們前兩天一進縣城,就找熟人了解過他們戴帽子后的種種遭遇,以及死亡的原因。我們越聽越難過,我們都沉痛地感到,是我們親手害死他們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們愁眉苦臉地、唉聲嘆氣地,在馬云成墳前低聲交談著,各自傾吐著自己的不可饒恕的錯誤。這時,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跑來,大聲喊叫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爺爺,找到了,吳佑民的墳墓在最后邊,我把供品都擺好了。”這個爺爺就是雷振棟,他是專門帶孫子來接受教訓的,吳佑民就是他親自批準戴上帽子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們一同來到吳佑民墳前。老雷竟撲通一聲,跪在那里痛哭流涕地喃喃著:“佑民呀,我對不起你,我有錯,是我害了你,……”</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雷沒完沒了地嘮叨著,他的孫子小雷站在一旁迷惑不解地提出一連串問題:“爺爺,吳佑民是什么人?他是怎么死的?和你有什么關系?怎么能是你害的?……”小雷怕爺爺心情激動而犯病--爺爺患有腦動脈硬化和高血壓,他是受全家人的囑托,專門護理老人來這的。他從背后抱住老雷的腰,邊扶邊哀求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爺爺,別哭了,快起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滾到一邊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爺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祖孫倆在糾纏著,雙方誰也不讓誰。最后還是老雷回過頭來,在小雷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厲聲說:</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別管我!快把吳爺爺的墳墓掃一遍,再在墳頭上壓上一張黃表紙。”</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雙方暫時休戰了,老雷仍跪在那里哭訴著,小雷在忙著掃墓。</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崔早已看過被他整垮的人,他不厭其煩地詢問著我的家庭狀況。周圍全是上墳的人,他(她)扶老攜幼地,各自在親人墳前,跪著或跪著燒紙幣,低聲或放聲啼哭者,喃喃訴說著家人的境況,或者披頭散發地撲在死者的墳上大哭,寄托著對親人的哀思。</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天空的風云和人世間的事物一樣,是變幻莫測的,清晨還沒有一片云彩,真是晴空萬里,陽光燦爛,不到中午,不知從哪兒涌來的大塊大塊云層,先是乳白色的、淺灰色的,后來慢慢變為深褐色的、黑色的,接著烏云壓頂,天色暗淡下來,空氣濕漉漉的,似霧似雨的,后來竟由小到大、由弱到強地,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清明時節雨紛紛,這似乎是個不成文的規定,我們都不足為奇,不過糟糕的是,我們都沒有準備雨傘、雨衣和雨鞋,不一會兒便都成為落湯雞了。這不要緊,我們能忍受,春雨貴似油嘛。</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午后,雨越下越大,簡直變成傾盆大雨,而且沒有停止或變小的跡象。我們全身都淋透了,冷得直打寒顫,老雷傷心得悲痛欲絕,他實在支撐不下去,終于躺倒昏過去了。小雷掏出急救藥,讓爺爺服下去,又按摩著他的頭頂、太陽穴和胸口。</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等老雷蘇醒過來,我們勸他回縣城去,但他仍堅持要和死者多待一會兒。我們只好動武了,架起他離開墳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們三老一少,在鄉間泥濘的小道上艱難地跋涉著,我們來到附近一個小鎮,走進一家小飯館,擰干衣服,擦凈臉上的水珠,要了一桌飯菜,還破格地買了一瓶二鍋頭,以便活血祛寒。</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們都心情極其沉重地吃喝著,個個都少言寡語的,默默地在心中檢討著自己的過錯。小雷年少氣盛,好奇心很強,他要解開這個謎,再三詢問我們,為什么要整人家?是怎樣整的?這三個人受過什么罪?他們是怎么死的?等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們都心煩意亂,誰也不理睬他。后來還是老雷看著我說:“講講吧,讓第三代人記住這個教訓。我帶他到這來,就有這個目的。怎么樣?老安,是你先說呢,還是我先說?”</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既然是這樣,你就先說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知道老雷健談,就讓他給我們領好這個頭。</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雷沉浸在痛苦的回憶中,又好像在理順思路。他清清嗓音,準備要談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窗外春雨嘩嘩地下著。到這飯館吃飯的、避雨的、喝茶的絡繹不絕,人群熙熙攘攘、吵吵雜雜的。使我們很難暢談下去。我喊來一個年輕女服務員,請她給我們找個靜些的地方。她答應了,隨即帶我們來到一間普通的雅座。這里沒有干擾和噪音,我催老雷快些開口。</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從哪兒說起呢?”老雷疑惑不決地沉吟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就從一九五七年反右派開始吧。”我提示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好,那一年冬季,我們單位搞大鳴大放,大家都謹慎小心地,十分策略的提意見和建議,沒有什么過火的批評,可老吳這個炮筒子,在最后卻開炮了,他說農村合作化太快了,農民在土改中剛領到土地證,就搞什么初級社、高級社,他們還有什么積極性呢?這條意見現在看來算不了什么,可那時候卻是大逆不道,惡意攻擊,是反黨、反社會主義行為!正好,前天縣委一個領導在大會點過公安部門的名,說我們思想太右,至今還沒有找到一個右派分子。我著急了,就把老吳的材料整出來報上去,并提出應定為極右分子。那時工作效率高,第二天上午批下來,下午我就開大會宣布了。從此老吳就戴上極右分子的帽子了。真的,我沒有想到問題那么嚴重,沒有想到這頂帽子就把他壓死了。老吳是我戰友,我們的關系很好,我當時只是想,根據形勢需要,先把帽子給他戴上,以后再想辦法摘掉。我真糊涂,我沒有說真話,我沒敢頂,我想當那個不得人心的“左”派,我這不是錯誤,而是罪惡……”</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雷泣不成聲,說不下去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們都沉默著,誰也無心吃菜喝酒。在這種氣氛中,我發現小雷掏出筆記本,在唰唰地記錄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略停片刻,老雷端起一杯白酒,揚起脖子全灌下去,抹掉眼淚說:“這以后,老吳的好日子就完了,厄運開始了,先是大字報鋪天蓋地揭發他的“罪行”后是沒完沒了的“小會批、大會斗、本單位批、縣級機關斗,聲勢大極了,仿佛他真是什么現行反革命似的。老吳很固執,不是個識時務者,始終不低頭,不承認那些是錯的,就這樣斗批了三個多月,最后把他連窩端,趕到農村交群眾管制勞動改造去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這種懲罰性的勞動,老吳實在受不了。每天天不亮起床,他和社員一起集中在村頭,先聽小隊長訓話、分配任務,然后由民兵押著干最臟最累的活,不準亂說亂動,不準走親訪友,沒有一點自由,連文工團在地頭演出,都不準他看,把他支配的遠遠地勞動,只能聽到一點歌聲,看不到演員的影子。吃的更別提了,他全家四口人——妻子、兒子、女兒,每天每人只給半斤糧,沒菜,沒肉,更沒牛奶雞蛋,全靠野菜度日。這樣的日子怎么過?兩三年后,心愛的女兒病故了,妻子被折磨得百病纏身,他自己也骨瘦如柴了。一次,他發高燒冒虛汗,四肢無力,渾身打寒顫,想請假休息,可民兵連長一巴掌打倒他,罵罵咧咧地說:“極右分子、黑幫,還想休息?快走,干活去,今天掏豬圈!”他盡量站穩身子,免得倒下去。他被民兵押著去勞動,干了大半天,最后終于倒在地上,。被豬踩得氣息奄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這哪是人過的生活?”小雷邊記錄邊自言自語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對,你說對了,小雷,可這是爺爺一手造成的,這點你應當刻骨銘心地記住。我說哪里了……對,這以后文化大革命開始了,老雷作為牛鬼蛇神被揪出來了,在這股惡浪襲擊下,他被抄家、揪斗,戴高帽子、穿囚衣、掛黑牌子、游行……紅衛兵天天摧殘他。夏天,讓他在烈日下敲著銅鑼,高喊著“我是牛鬼蛇神”,滿村滿街的轉著;冬天,讓他頂風冒雪跪在村頭,搞什么早請示、晚匯報。有一年春節,造反派不讓他回家過年,押到一輛大卡車上到鄰村巡回批斗。這天下著大雪,一個壞頭頭在公社的廣場上,用皮鞭抽著他問:“合作化是不是太快了?”你們猜他怎么回答,他仰起頭說:“不,不,不是合作化太快了,是人民公社太快了。”你們看,老吳的骨頭有多硬。這當然沒有好結果,隨即,棍棒、皮鞭像雨點般地抽打著,他的鮮血融化著積雪,臉色像巖石一樣冷峻。沒有絲毫討饒的跡象,最后終于倒下去,咽氣了,不過據我的一位老部下說,他那雙眼睛卻始終睜得大大的……他這就這么走了,真慘啊……”</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雷說不下去了,埋頭爬在飯桌上抽搭著。我們誰也不愿意打破這沉悶的空氣。窗外春雨霏霏。我們都靜靜坐著,只有小雷還在伏案記錄著什么。</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過了許久,小雷記完了,抬起頭問老雷:“完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先說到這里吧。”老雷嗚咽著說。</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小雷看著我和老崔,儼然以小型座談會主持人的身份問道:“下一個誰說?是安爺爺,還是崔爺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和老崔對視了一會兒,還是我提議讓老崔先談,他也點頭答應了,并吩咐服務員倒茶水潤嗓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別看老崔是搖筆桿子的,可他說起話來卻啰啰嗦嗦,而且本地土話多,很難懂,連小雷也是記上一會兒又停下來,好像在猜測著什么,等弄懂了才匆匆記上去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崔講的大意是,被他整的對象是個老秀才,姓劉,人稱劉秘書,能起草文件、報告,是縣上有名的書法家,為人膽小怕事,忠厚老實。一九五六年春,他把“少說空話,多干實事,少說大話,多干小事”的條幅寫出來,恭恭正正地掛在辦公室中央。這本是他對自己提出的嚴格要求,是無可非議的,可這激怒了一位縣委副書記,說這是影射縣委領導,是別有用心的,是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是惡毒的攻擊黨。劉秘書過去曾給那個副書記提過類似意見,認為他說得多,干的少,這當然對方是不好接受的,從此雙方不合、隔閡、矛盾、沖突就逐漸升級了。敏感的副書記是不會放過這個報復的機會的,于是他在反右初期,就勒令縣委辦公室主任老崔,一定要把老劉列到運動重點,給他戴上右派分子帽子,并提出要開除黨籍、開除公職,押送農村監督勞動。小胳膊扭不過大腿,老崔頂不住,只得按那位副書記的指示辦理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劉孤身一人,沒有任何親人,他憂心忡忡地回到老家,被鄉親們另眼看待,始終抬不起頭,只知道像牲口般的勞動。文化大革命開始了,在造謠污蔑、黑白顛倒的狂風惡雨中,他被關進牛棚,吃的豬狗食,干的是最重的活,還要天天批斗、游街。有一次斗爭會上,一個造反派指著他的鼻子喝問:“你是不是黑幫?是不是反黨分子?為什么反對黨的領導?”老劉沒有被嚇倒,他面對口號如雷響、拳頭如海濤的會場,仍然巍然屹立著,用洪亮的嗓音吼道:“我的心是紅的!血是熱的!我怎么會反黨?那些造反派惱羞成怒,一陣拳打腳踢,把老劉擊倒了,嘴角鮮血直流。過了一會兒,他頑強地站起來,舉起拳頭高呼:“共產黨萬歲!”造反派們氣得暴跳如雷,又把他痛打一頓,脫掉他的棉衣,并揚言要餓他七天七夜,看他承認不承認自己的罪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寒冬臘月,老劉躺在牛棚里,既凍又餓,欲哭無淚,欲喊無力,真是走投無路,痛不欲生。這低矮、潮濕、黑暗、寒冷的牛棚,連極普通的監獄也不如,哪是人待的地方!他在里邊一個接一個地做著噩夢,一聲接一聲地呻吟,再加全身骨節劇痛,不停地咳嗽,使他幾乎失去了人形了。一天夜晚,他蓋著薄棉被睡著了,半夜,狂風卷著雪花在肆虐著,他凍醒了,順手抓起身邊的麥草向身上蓋著,就在這時,他猛地發現有人在敲窗戶,他既驚又怕,提心吊膽的,不知是吉是兇。還沒等他爬起來,窗口打開了,隨即兩大包東西甩進來了,他掙扎著拿過來一看,是棉被、棉衣和干糧。他心里納悶著,這是誰呢?天下竟有這等好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劉饑寒交迫已到極點,他急忙穿上棉衣,蓋上棉被,大口大口地啃著干糧。不知是精神因素,還是物質因素,他全身激起一股暖流,精神好多了,情緒也高了。他站起來,走到窗口,想看看這恩人是誰,這時,一聲聲威嚴吆呼聲,一聲刺耳的槍聲,一聲凄厲的慘叫聲,又使他回到現實中來。他從窗外民兵們的對話聲判斷,這恩人是那個中年寡婦,家庭成份不好,是富農,在村里受人歧視。他早就發現,她人品很好,非常同情他的處境,現在終于冒險給他雪中送炭來了。當聽說她已被民兵擊斃時,他悲憤到極點,身子搖搖晃晃地站不穩,覺得整個天地都在旋轉,他終于支撐不住,倒下去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天亮,專政組來人逼著他交待,他和那個寡婦是什么關系?為什么她對他那么好?他能說什么呢,他還和她沒說過一句話。實在審不出什么,那伙人把他痛打一頓,搜走那個恩人送的東西,揚長而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劉絕望到極點了,他感到活在這罪惡的世界上,簡直是一種恥辱,他要以死來抗爭這人妖顛倒的不公正的待遇,他把棉被撕成一條條,懸梁自盡了,跟著那個中年寡婦走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崔拖泥帶水地講完了,回頭問小雷:“都記上了?別寫在本子上,要記在心里!我說的全是事實,沒有摻一點兒假。”</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小雷沒有停筆,只是‘嗯嗯’地回答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服務員撤走冷盤,開始上熱菜和面條了,并提醒我們趁熱吃。我們都沒有食欲,但還是強制自己細嚼慢咽著,我們都心情抑郁,情緒低沉,雅座里缺少那種好友重逢的歡樂氣氛。</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春雨小些了,好像下累了,我估計等休息一會兒,積蓄好力氣,還會大下一場的。我們邊吃邊聽著窗外傳來的沙沙聲。</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下一個輪到安爺爺了,您老開始吧,我吃完了。”小雷呼嚕呼嚕地吃完兩碗面條,放下碗筷,點我的名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這是不能推托的,我燃起一根香煙,狠狠吸了一小口說:“我整的那個人叫柳勝堯,一個年輕的大學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知識分子?”小雷疑惑地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對,剛從北大畢業。”</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擔任什么職務?”</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那個區的副區長。”</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好,接著談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區附近有個小學,校長是個大老粗,對教育一竅不通。學校有個老師叫黃英,是個地主的女兒,曾給校長提過教學方面的意見,反右中被定為右派分子,理由是她散布‘外行不能領導內行’的言論,是反黨行為,被驅逐出校門。這老師身患重病,家已破產,處境艱難。一天,柳勝堯在縣城百貨大樓門旁發現,黃英呆呆地跪在地上,面前擺著一大張紙,上面寫著:我是肺結核患者,無錢治病,請求幫助。他停住腳步想,這么年輕漂亮的女孩,本該在父母身旁撒嬌,怎么在這里乞討?是誰剝奪她享受人間幸福的權利?這不是丟共產黨的人嗎?他掏出一個月工資送給她。從此兩人相愛了。就為這件事,經我批準,柳勝堯定為極右分子,開除黨籍和公職,原因是他同情、包庇壞人,比壞人還壞。他和那兩位的遭遇一樣,先戴帽子,后批斗,然后送農村勞動改造。這似乎是一種規律,你們說是不是?這就算第一階段吧,對不對?”我問我的兩位好朋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他們都點頭表示同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第二階段呢?”小雷提問著,“是不是文化大革命?”</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說“不,第二階段是被村長打殘。柳勝堯曾批評過這村長,兩人積怨很深,他一回家,村長就登門訓話,規定他一天干十二小時農活,連早飯、午飯都由父母送到地頭。他累病了,血壓升高,胸口經常劇痛,但仍不準請假,一天,那位黃老師偷偷把他從田間領走,找一個老中醫看病,這事被村長知道了,便用鋤把打斷他的腿,還給戴上亂搞男女關系的壞分子帽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第三階段呢?”小雷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這當然是文化大革命了。”我說“那是個十級龍卷風呀,吹得全國天昏地暗的,人鬼都分辨不清。柳勝堯和你們那兩位一樣,什么罪都受過。有一次,造反派開全區群眾大會,給他戴上巨大的烏紗帽,臉上抹著白粉,嘴角貼著八字胡,穿著長袍馬褂,脖子還掛著二十公斤的鐵牌。那伙人用棍棒打,逼他交代自己的罪行,他硬頂著,就是不違心地亂說。棍棒像雨點般地襲擊著,他鐵骨錚錚地挺立著。造反派實在沒辦法,想讓他呼幾聲口號好收場,一個紅衛兵領呼:“打倒某某某!”他毫不猶豫地跟著喊:“打倒柳勝堯!”“柳勝堯罪該萬死!”當那些家伙清醒過來,意識到他在戲弄人時,又是棍棒齊下。打完了,有人問他:“你為什么死保他們?”他說:“他們是好人!”“什么?再說一遍!”“他們是老一輩革命家。”為這句話,又給他戴上現行反革命分子的帽子。那次批斗完,他起不來,爬不動,還是深夜黃老師把他背回來,藏在家里精心調養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還有第四階段嗎?”小雷又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有!他戴上現行反革命分子帽子后,被法院判刑八年,送陜北一個勞改農場勞動。那里生活有保證,可沒有自由呀,特別長年戴著腳鐐,經常朝著北京方向跪著請罪。”我一根接一根地抽煙,把雅座里搞得煙霧騰騰的,嗆得老雷老崔一聲接一聲地咳嗽。我打開窗戶,向他們保證,再不污染空氣了。我喝了口香茶,抹抹嘴唇,接著說:“柳勝堯始終堅持他沒有罪。是啊,他有什么罪?是我有罪!是我害了他!這家伙倔強得像頭牛,不管人家怎么摧殘他,他就是不認罪,結果又定為死不悔改的走資派。這期間,黃英老師經常去探監,給他送衣服、干糧和藥品。刑滿釋放了,他到處上訪、告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這是第五階段吧?”小雷自作聰明地提醒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對。這個縣不但不調查處理他的冤案,還把他和反擊右傾翻案風聯系在一起,說他反攻倒算,是國民黨的還鄉團骨干分子。一共幾頂帽子?小雷。”</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五頂,這夠多、夠沉的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他的處境還很艱難?”</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對,他沒有工作,沒有吃的住的,沒有錢看病,他是一靠乞討,二靠黃老師幫助,度過那段苦日子的。一九七六年十月,天終于亮了,又一次解放了,四人幫垮臺了,好人揚眉吐氣了,柳勝堯也看到光明了,這時他一方面到處申訴翻案,一方面準備結婚--那時他已經五十多歲了,再不能拖下去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結婚?和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黃老師呀,她一直等著他。兩人開始借錢蓋房,購置家俱被褥,把新房布置得像個普通人家的樣子,準備在一九七九年春節結婚。就在兩人都在心情激動地迎接那個喜慶日子時,縣上來人把他請去,由新上任的縣長和他談話,說組織上已給他徹底平反了,五頂帽子全摘了,并分配到一個公社去擔任副主任。他不相信這是真的,質問人家是不是縣長,還提出要看書面通知,甚至把上面的大印還反復看了幾遍。當一切都證實后,他欣喜若狂,騎著自行車向回走,他要把這驚人的喜訊,趕快告訴給未婚妻,他一路呼喊著:‘我平反了!我解放了!我是個人了!’也許是樂極生悲吧,他邊跑邊叫,不覺一陣眩暈,隨即一頭栽倒在地,再沒有醒過來。等人們發現時,他全身已覆蓋著厚厚一層雪花。不久,黃老師也走了,兩人合葬的那天,樂隊鞭炮齊鳴,葬禮和婚禮同時舉行。</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這真是人間悲劇啊。”小雷無限感慨地說:“不過,三位爺爺,你們那時還年輕,頭腦都很清醒,怎么做出那種糊涂事?這不只是害了一個人,還害了人家的親人啊。我斗膽問三位爺爺,你們良心哪里去了?你們就沒有點黨性、人性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唉,我們那時有個非常錯誤的觀點,總認為越‘左’越革命,越‘左’越進步;認為‘右’是立場問題,‘左’是方式問題,這說穿了,還是我們的個人主義在作怪!”老雷自我批評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現在看來,‘右’可怕,可恨,可惡,是倒退,可‘左’呢,更可怕,更可恨,更可惡,更是大倒退!”這是老崔在符合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們學過國內外近代史,我認為,極左極右都不好,都有損共產黨的光輝形象。”別看小雷小小年紀,他已接近成熟了。“我要永遠記住這個血的教訓。”</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是呀,我們要執行黨紀國法,要從嚴治黨,但不能無故傷害好人,不能亂整自己的同志,不能再傷害自己的戰友了。”最后我提議:“走!伙計們,我們再到墳墓上去,剛才是哀悼,現在是道歉,是認錯,是謝罪!我們不能把責任推給那個時代,我們要全部承擔下來。你們有沒有這個勇氣?”</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大家都有這個想法,都表示贊成這個主張。我喊來服務員,付過飯錢,就一同出發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離開小鎮時,還是毛毛細雨和團團濃霧混合在一起,滋潤著墨綠色的麥田和含苞待放的油菜,走到半路,天突然變了,我們頭頂大塊大塊的烏云聚集著,緊接著雷鳴電閃,銅錢大般的雨點,猛烈地敲打著我們。我們全身都濕淋淋的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概我們都在思考著,這是蒼天在懲罰我們?是在警告我們?還是讓我們牢牢記住這個血的教訓?我們不管它,我們不回頭,仍堅定地在泥濘中走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這三老一少就這么冒雨走著。突然,老崔回頭說,這次不能在他們墳前轉轉、看看,而應當長跪不起,一直跪到雨過天晴,這才能表達我們悔過的誠心。我們都表示贊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雨越下越大,最后竟轉為雨夾雪,不一會兒又轉為大雪了,但三位老人跪在各自戰友的墳前巍然不動。這情景真感天動地!更震撼著小雷稚嫩的心靈,他當即暗暗發誓,在自己有生之年,和我們的后代,甚至世世代代,都要刻骨銘心牢記這一血的教訓,決不能讓這段禍國殃民的歷史重演……</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寫于1997年6月12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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