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1</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說起與這位程先生的交情，倒是舊相識，倆人曾是校友，只是葉琬比他高了兩屆。以往也只是點頭之交，后來工作上有了往來，才熟識了些。</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日，科長派程先生幫忙葉琬把年貨送家里去，打那以后，程先生路過總來坐會兒，順便還不忘帶點糕點。</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每回他說要來，葉琬總是早早地梳洗穿戴好，坐在沙發(fā)上等他。</p><p class="ql-block"> 他進門后，倆人又總是中規(guī)中矩地端坐在那張紅木八仙桌的兩側，說著些不痛不癢的閑話。 </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 葉家姆媽有那么一兩回借口出門去買點心，歸來時見倆人還是那般情景地坐著。過后沒見她說什么，姆媽也就沒再多問一句。</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此時，她微閉雙眼，欲在腦海里勾勒出程先生的五官容貌來，可使勁兒想?yún)s怎么也想不起來。</p><p class="ql-block"> 有些事情，或許是過了太久，真的——都遺忘了。</p><p class="ql-block"> 在外奔波了老半天，這會兒躺在床上，覺得渾身酸疼酸疼的，四肢沒有半點兒氣力；眼皮也沉甸甸的，想稍稍抬一下也無能為力。</p><p class="ql-block"> 漸漸的，她感覺到睡意已悄悄地襲了上來，但她意識到自己的頭腦似乎還清醒得很。</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2</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樣的情形大約只維持了大半年，而后程先生便被公司派往外地工作，很少再來家里。</p><p class="ql-block"> 回憶終于定格在了他們最后的那次見面。那是半年后的農(nóng)歷新年里，他回滬休假，特意提著大包小包來探望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自那別后，她的思緒初次重又回到了那個冰凍寒冷的下午。</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二樓的前廂房里，倆人仍舊隔著那張紅木八仙桌坐著，一個是眼觀鼻鼻觀心，另一個則是低頭不言語。</p><p class="ql-block"> 他將自個兒的牛津背包從一旁沙發(fā)上拿過來平放在腿上，猶猶豫豫地，慢吞吞地將背包中央的拉鏈頭子緩緩地從左邊拉至右邊，然后將一只手伸進包里，磨蹭了半天，終于從包里摸出了兩盒喜糖，將它們輕輕地、小心翼翼地擺放在桌上。</p><p class="ql-block"> 從頭至尾，他始終低眉垂眼。</p><p class="ql-block"> 她默默瞧著，隨口問道：“誰的喜糖呀？” </p><p class="ql-block"> “我的，”他忙不迭答道。</p><p class="ql-block"> 她眼睛都未曾來得及眨一下，便脫口而出：“你——說笑吧？”</p><p class="ql-block"> 他依舊低垂著腦袋。非但不言語，且伸出左手來給她看，那無名指上多了一枚亮閃閃的白金戒指。</p><p class="ql-block"> 空氣中似乎有種異樣的東西飄過……</p><p class="ql-block"> 停頓了幾十秒鐘后，她的嘴角開始慢慢上揚，帶著笑意淡淡地說了一句：“恭喜你。”</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他要回轉去了，她一路將他送到了弄堂口。</p><p class="ql-block"> 此時已近黃昏，天邊已漸漸泛起了魚肚白。</p><p class="ql-block"> 滿眼里都是被罩染了的灰色調，淺灰色的天穹，淺灰色的水門汀馬路，還有她身上那條淺灰色的法蘭絨長褲……。</p><p class="ql-block"> 南方的冬季異常干冷。</p><p class="ql-block"> 她與他面對面站在弄堂口那盞發(fā)散著暈黃色光圈的路燈下，默默無語。</p><p class="ql-block"> 一陣北風呼嘯而過，凍得她將雙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p><p class="ql-block"> 他突然間伸出一只手來，輕輕地搭在她的手背上。</p><p class="ql-block"> 她猛一驚，略一遲疑后，立即抽回了雙手，將兩只手都縮回到了自己的玫紅色羽絨服口袋里。</p><p class="ql-block"> 她明白無誤地記得，那是他第一次握她的手，也是——最后一次。</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3</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她微笑著朝他揮了揮手，隨后獨自轉身準備折回弄堂。</p><p class="ql-block"> 就在轉身的那一剎那間，她仿佛聽見自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整個人也隨即自在了許多。</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此刻，弄堂里靜悄悄的，似乎再也沒有其他人。</p><p class="ql-block"> 她獨自納悶起來，今兒個這條弄堂似乎有點兒不太對勁，走了這老半天了，可怎么還未能走到自家的后門口？</p><p class="ql-block"> 她站定，抬眼望去，右手邊家家戶戶門框上的門牌號碼都模模糊糊的，她轉過身來再往左手邊那些門框望去，亦是如此。她瞇縫起雙眼欲將那些數(shù)字辯識清楚，可如何努力卻都未果。</p><p class="ql-block"> 她不知接下來將有什么事情會發(fā)生，恐懼感剎那間襲上了心頭，心里頭愈來愈害怕，不由地加快了腳步。</p><p class="ql-block"> 走著走著，她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怎么稀里糊涂地走到了這條弄堂的盡頭。</p><p class="ql-block"> 弄堂盡頭的空地上突然多了株高大繁盛的夾竹桃樹，遠遠望去足有三四米高，枝頭的花骨朵也正待含苞欲放。</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樹下，依稀可見有個大男孩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她又瞇縫起雙眼極力想看清那男孩的模樣，可他的五官容貌依舊同先前的門牌號碼一般，模模糊糊，朦朦朧朧的。</p><p class="ql-block"> 那男孩待她走近，突然一轉身朝前走去。她連忙跟上前去，只消幾步，便追上了他。而后，她卻下意識地放緩了腳步，跟在他的身后，一前一后，遠遠地保持著一段距離。</p><p class="ql-block"> 此時，她的視線正好落在他的肩頭，他的肩膀左高右低，傾斜得很厲害！她還能清晰地聽到他的鞋跟落在青石板路上發(fā)出的“踢踏踢踏……，踢踏踢踏……”一輕一重的聲響。</p><p class="ql-block"> 淺意識中，這腳步聲聽來似乎有點兒耳熟，可一時半會兒卻想不起曾在哪里聽到過。</p><p class="ql-block"> 她仍舊如先前那般遠遠地跟著他，遠遠地走在他的身后……。</p><p class="ql-block"> 此時，他已來到一扇敞開的大鐵門前，門上的白色長條板幅上有幾個黑體大字。她又瞇縫起雙眼，竭力想認清那板幅上的字，但依舊是模模糊糊的一片，依舊不得而知。</p><p class="ql-block"> 但只消一會兒工夫，她便已認出它來，那是一扇學校的大門，板幅上赫然印刻的應該就是那所學校的名稱。</p><p class="ql-block"> 她已認出這里便是自己曾就讀的那所小學。</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忽聞耳邊鈴聲大作，“滴零零，滴零零．．．．．．”。</p><p class="ql-block"> “壞了，上課要遲到了！”她心想，這下可要挨老師批評了。</p><p class="ql-block"> 心頭一急，猛地——睜開了雙眼。</p><p class="ql-block"> 哦，原來是一場夢！</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4</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寫字臺上的女式小拎包伴隨著音樂聲在微微振動，是葉琬的手機在響。她伸手拿過包，打開拉鏈，取出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家里的固定電話號碼。</p><p class="ql-block"> 她用食指尖滑了一下通話鍵：“姆媽，我在家里呀，在閣樓上，嗯，好的，我馬上下來吃晚飯?！?lt;/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她下樓，來到了二樓樓梯間。見姆媽正在盛飯，樓道里的小方桌上已齊刷刷地擺了幾碗盛好的白米飯。她左右手各端起一碗，然后在兩手中間再夾上一碗，小心翼翼地捧著它們走進了房間。</p><p class="ql-block"> 前廂房里，嫂子和小侄子正坐在飯桌前，桌上大海碗里的小黃魚已吃得只剩下小半碗了，而他們面前的魚骨頭卻早已堆得像小山一般高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繼父則如一尊雕像般坐在電視機前，右手食指與中指間夾著煙頭，兩眼直直地盯著電視屏幕，每天這個點播放的是體育頻道的“斗地主”欄目。</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哥此時正提來了一小桶水，給姆媽養(yǎng)的小金魚兒們清洗“房間”。</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伙兒坐下吃飯。</p><p class="ql-block"> 葉琬低著頭自顧自地撥弄著自己碗里的飯菜，突然冷不防地冒出一句來：“姆媽，禮拜五晚上，不要等我吃飯了哦。”</p><p class="ql-block"> 姆媽沒有思想準備，乍一聽嚇了一跳，邊放下碗筷邊問道：“啥事體呀，是不是要加班呀？”</p><p class="ql-block"> “不是不是，嗯。。。嗯，有一個同事要幫我介紹個對象，約好那天下班后出來見見面的。”她忙解釋道。</p><p class="ql-block"> 聽到這里，嫂子迫不及待地插嘴道：“那是好事體呀！那個男的是做啥的呀？多大年紀了？家里有幾個兄弟姊妹呀？哦，還有還有，爺娘是做啥的呀？”</p><p class="ql-block"> 她慢篤篤地夾起碗里的一小棵綠葉菜，送進嘴里，低著腦袋，面無表情地說道：“好像說是銀行里的一個什么科長，家里倒是蠻干凈，沒有兄弟姊妹，是家里的獨子，聽介紹人說他父親退休前在單位里好像做做小頭頭的。嗯。。。他的歲數(shù)嘛，大概四十出頭了吧！”</p><p class="ql-block"> 大哥正用筷子夾起了大海碗里的最后一條小黃魚，從他那塞滿飯菜的嘴里冷不丁地擠出一句來：“去看看也無妨，周末正好出去散散心?！?lt;/p><p class="ql-block"> 姆媽連忙附和著道：“對呀，你哥說的有道理哎。蠻好蠻好的，去看看吧！那——家里有房子吧？”</p><p class="ql-block"> “不曉得，好像有吧，我沒多問?！?lt;/p><p class="ql-block"> 嫂子此時已激動得忘乎所以，手舞足蹈起來：“哦喲！這條件真不錯哦，甩那姓程的幾條橫馬路了哦！那個好像還和父母同住，連獨立婚房都沒有哎！”</p><p class="ql-block"> 一片靜默。</p><p class="ql-block"> “這個好！這個好！儂千萬不要回頭人家哦，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呀！”</p><p class="ql-block"> 靜默如初。</p><p class="ql-block"> 葉琬也沒接她的話茬，她知道嫂子這人就是這脾氣，心直口快，沒心沒肺的。說過的，做過的，過去了也就都過去了。</p><p class="ql-block"> 她兀自低頭想著心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前幾日趙姐將那個相親對象夸得天花亂墜時，自個兒未曾有過一絲半點的動心，只是敷衍著說考慮考慮。可今日怎么一下子沖動到要去見面了呀！</p><p class="ql-block"> 大哥平日里是從不主動過問自己這檔子事兒的，既然今天他都說話了，那就——去會會吧！明兒一早就給趙姐個回復，畢竟人家也是一番好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文字：原創(chuàng)。請勿轉載或挪作他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圖片來源：網(wǎng)絡。</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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