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路遇狼

胡揚

夜色蒼茫，寒風凜冽，我頭戴狗皮帽子穿著皮大衣，獨自行走在荒草甸子的鄉間小路上。忽然，發現遠處亮著兩個綠色小燈泡，心里不禁奇怪，這片北大荒黑土地還沒有通電，人們平常用的是煤油燈，哪里來的小燈泡？想到這里，心里一激靈，意識到這是狼！　　這是一九六九年三月的一天夜里。那年冬天，插隊下鄉不久的我們青年點同學都沒有回北京過年，與村民們一起排演了革命樣板戲和文藝節目，那天因為要排練，我去寶合屯叫在那里串門的王遠方同學回來，到寶合屯后才知道王遠方已經回村，看到馬廄里一匹高大的黃驃馬揚鬃甩尾，得知寶合屯牧業隊長尹向玉從草原包上回來了，于是打聽到尹家，登門拜訪，與這位當地名人喝茶抽煙，聽他暢侃草原牧民的風情習俗，一時忘記時間，天降夜幕了才抬腿下炕回村，結果返回的路上遇到了狼。　　那兩個亮晶晶的綠色小燈泡是一只狼的眼睛。　　這只狼跟著我，不遠不近。　　頓時，我心里所有關于狼的知識一下子涌進腦海。　　上小學時，受全班同學愛戴的劉憲芝老師調往三門峽市，與參加三門峽水庫建設的丈夫團聚，全班女生伏桌痛哭，別的老師勸劉老師說，你看學生們哭成這樣，你就別走了！但劉老師還是去了。勸的時候，老師們說，聽說三門峽市野狼出沒，狼會立起身拍人的后背，人一回頭，狼就咬住人的咽喉，所以當地人打招呼不興拍肩拍背，否則弄不好會挨一刀。　　我打定主意，如果狼從背后拍我肩膀，絕不回頭。　　偷眼望去，那只狼還跟著我，兩眼發出綠瑩瑩的光賊亮。　　平時鄉親們聊一些狼故事，說狼在攻擊人之前，會在人走的路前來回竄，如果人發出恐懼的聲音，它就撲上來把人吃掉，如果人不害怕，狼就會跑掉。老狼更奸滑，發現途中小草折了它會繞道走開，叫“橫草不過”；如果人拿根棍子蹲下來，它就跑了，以為遇到獵人要射擊了，這叫“狼怕三貓腰”。　　我想大喊幾聲或者放聲唱首歌，聽聽自己的聲音，又耽心這樣會分散對狼的注意力，打消了這個念頭。　　走得渾身發熱，想把皮大衣脫掉，想想還是穿著更好。　　那兩個綠瑩瑩的小燈泡，緊緊地跟著我。　　我走快，它也走快，我走慢，它也走慢。　　眼前浮現村里一個傳說，有一村民夜晚喝完酒回家，路上一只狼拍了他的肩膀，他轉身雙手掐住狼的脖子，提著狼，就這樣一直走回家，到家后狼已窒息而死，他緊緊箍住狼脖子的那兩只手也松不開了。　　這幅畫面在腦海中出現，立時在我心里激起一股戰斗的渴望！我盼望這只狼能夠沖上來，能夠拍我的肩膀，然后我會與狼搏斗，最終我會兩手掐著狼脖子，或者提著狼，或者肩負著狼，回到村里。我幻想背著狼進青年點后，大家看到我驚喜的目光。　　暗暗地熱身，活動了腰腿手腳。蹲下身，彎腰撿了幾塊石頭攥在手里。　　我渴望戰斗！　　我轉頭望去，　　不知什么時候，　　那只狼已經消失。　　回到青年點，全體同學都在屋里，生產隊青年隊長劉井泉也在，王遠方縮在炕角望著我。　　還有一次，夜里也遇上了狼。　　我和姜偉、姐姐鐵安、田玉心去突泉縣城，返回時按約定在太和公社見到貧宣隊隊員王恩江，幾人商量后決定從太和公社走回寶龍屯，大約四五十里路?？墒牵局忻粤寺?，一直順著山溝走呀走，到了半夜也沒有找到出路。　　在一塊巨石下幾人坐著休息，我忽然發現在不遠處蹲著兩只狼，兩雙綠瑩瑩的眼睛望著我們。頓時，我的戰斗精神又上來了。我輕聲對姜偉說：走，干掉它們！沒等我起身，姐姐厲聲喝道：你不要亂來！小王也堅決的制止我，我和姜偉便沒有動身。過了一會兒，兩只狼可能覺得無趣悄悄的消失了。　　每次遇到狼，我心里都不曾有過害怕。　　這不奇怪。那時，剛進入17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數月的農活勞動，尤其是在山坡石坑掄鐵錘搗鋼釬起石頭，使我的力氣伴隨著飯量與日激增，渾身充滿了勁。用一句很貼切的詩句形容，那時的心理狀態就是“力拔山兮氣蓋世”，望著屯子對面的南山恨不能把它也舉起來。　　現在回想這些的感受就是：年青真好。年青人敢于冒險，也能承受的住較大風險。而冥冥自然也對這種冒險給了無形的規限，在我想主動出擊時，姐姐的權威制止和小王的堅決勸阻平息了我的蠻干沖動；在我單獨一個人面對野狼時，心中盤算的全是防衛，而不是出擊。　　年青真好！冒險是年青人的一種特享，青年人往往在風險中成長起來。 　　202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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