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夜深了,喧囂的小城安靜了下來,忙碌一天的人們早已進入了夢鄉,連白天穿梭的汽車也隨主人睡去了,坐在房間里除偶爾聽到秋蟲低鳴外,自己的心跳也能聽的見,路燈那黃色燈光透過窗簾灑了進來,房間里物品清晰可辨。可是,躺在床上的張師傅一點睡意也沒有,起身下得床來,還是機械地重復著他每天晚上要做的事。打開柜子,整理那些不知他已整理和擦拭過多少遍的各式工裝、安全帽,獎章、獎杯,今晚也不知是第幾遍了,每次整理完,還不忘叫醒老伴,告訴老伴:“趕緊做飯,晚了趕不上送班車,明天井隊要搬家”,老伴實在挺不住了,不耐煩地說:“你都退休二十多年了,還哪來的井隊搬家”,這時他總像個犯錯的孩子,默不作聲,報以傻傻的笑。 <br><br> 張師傅是一位老石油鉆井工人,與鉆機打了一輩子交道,鉆井工人這個沒白天黑夜,又苦又累,又不受人待見的工作,不但沒有使他疲勞和厭倦,他偏偏癡迷上了這一行,并一輩子把這愛深藏在心底。二十多年前從井隊退休回家,本該陪陪老伴,彌補對家的虧欠,好好安享晚年生活,可他的心里還總是揣著他的井隊、鉆機,平常與老伴嘮的最多還是他那些打井的故事。兩年前,老人變得沉默,行動遲緩,有時連吃飯也記不清,到醫院檢查,醫生的結論是患了阿爾茨海默病。<br><br> 我與張師傅相識還得從二十多年前說起,那時,正好有了屬于自己的房子,我們有緣成了鄰居;他也退休不長時間,常穿著洗的泛白的工作服,一米八多的大個,花白頭發,臉色黝黑,身材勻稱,腰身挺拔,行動快捷,渾身透出健康的活力,一看就是經過體力勞動磨練的人,年齡看上去比實際要小。從這時候起我便親切地稱他張師傅。<br><br> 他話不多,與鄰里之間很少交流,不知他怎么知道我在油田勘探部門工作,有時問問油田的情況,顯得對油田發展非常關心。他閑不住,還保持著工作時的習慣,每天總是早早起來,把家里里外外收拾一遍后,再把樓道公共區域打掃的干干凈凈;誰家有重體力活,孩子沒有時間照管,他都主動幫忙,我們這樓鄰居大多得到過他的幫助,他這種勤勞樸實,助人為樂的品格給我印象非常深刻。<br><br> 老鄰居們也經常議論他,說這老頭是個怪人,上班時,一年也難得回幾次家,早出晚歸,這么多年也難得見上幾次面,也不知道他是干啥的;這退了休,該好好享受享受了,可他又閑不住,一天忙里忙外的。對于他是干啥的,聽說一些老鄰居也感興趣,還專門向他求證過,當問這一話題時,要么避而不答,要么岔開話題,沒有過正面回應,聽說他對孩子們也嚴守秘密,于是,鄰居們給他得出了怪人這個結論。鄰居們常看他經穿著滿是泥漿的工作服回家,判斷出他是鉆井工人。<br><br> 在中國石油發展史上,鉆井工人承受的艱辛就是石油工業艱苦創業的縮影,鐵人王進喜就是他們的優秀代表,發生在王進喜身上的故事也在他們身上發生過,那“有條件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寧可少活二十年,拼命也要拿下大油田”的豪言壯語是他們用生命對祖國的承諾。鉆機一響晝夜顛倒,晴天一身泥雨天泥水流,遇上完井幾天不睡覺這是他們的日常。當時,流行著有關鉆井工人的順口溜,“遠看像逃難的、近看像要飯的,一問是鉆井的”,“嫁女不嫁鉆井郎,一年四季守空房”等。我想,他對鉆井工人稱謂感到的不是榮譽,更多的可能是自卑,所以,他不愿與鄰居們談及,也不想讓孩子們知道,只有把它深深地埋在心底。<br><br> 真正認識張師傅還是參加單位組織的一次參觀活動。那是油田建設紀念館落成,單位組織參觀學習,我駐足在油田創業板塊前,一幅鉆井工人的黑白照片吸引了我的注意,頭戴狗皮帽子,身著標志的道道服,右手緊緊握著剎把,迎著漫天雪花,傲然屹立在鉆臺上,似曾相識,看圖片介紹,張如順三個字映入了眼簾,使我吃了一驚,這不是張師傅嗎。鉆井標兵、勞動模范、他的井隊創造了日進尺第一、月交井數第一等等紀錄。看了介紹著實驚到我了,沒有想到沉默寡言的張師傅原是個有故事的人—油田的功臣。使我對他肅然起敬。<br><br> 后來,國家大力弘揚工匠精神,油田對老標兵、模范也更加重視了,經常舉行老石油話當年等傳統教育活動,張師傅自然成了活動不可或缺的佳賓;參加的活動多了,他對自己工作的價值有了新的認識,重拾了久違的信心,臉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和我交流也多了。經常尋問油田的勘探形勢,還不忘對哪個區塊,哪個層位鉆井要注意什么,如數家珍地給我提些建設性的意見,每次我都認真聽,認真地記,他像找到了知音,每次都拉著我的手不放,講的高興時,甚至眉飛色舞,手舞足蹈。<br><br> 一有空閑,咱爺兒倆就在一起聊聊。他的人生經歷也不再對我保密,但說到他的經歷時,總是像做傳統教育報告一樣,一本正經地從 “你們趕上了好日子…”開頭。這樣,對他的經歷有了一個清晰的脈絡。他出生在甘肅武威鄰近騰格里沙漠一個小村子,家里極為貧苦,從小靠給人放羊維持生計,聽說玉門要石油工人,能吃飽飯,和幾個小伙伴投奔了玉門,便成了一名石油鉆井工人,東北發現油田后,隨王進喜參加了大慶石油會戰,后來,又參加了遼河石油會戰。石油創業那些崢嶸歲月,他都經歷了,但他很少提及那些苦難,從沒有抱怨過,就像他人生中注定要經歷的磨難一樣。<br><br> 他說的最多的還是他的鉆機,怎么愛上鉆井這個辛苦的職業。他常說他沒有文化,是共產黨使他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是石油鉆井給了他自食其力的機會,永遠感恩黨、熱愛石油鉆井。只要扶上剎把,身上的困和累就沒了,只要看到打的那一口口井噴出原油,吃過的苦也變甜了。剛退休那陣兒,可不自在了,聽著鉆機聲心里就癢癢,躺在床上仿佛還在鉆臺上。<br><br> 兩年前,他患了阿爾茨海默病,就再也沒問我油田的情況了,我每次去看他,他眼里總泛著淚花,一言不發,總像有什么期待,完全變成了一個沉默的老人。近來,病情加重,他的腦子像電腦做了磁盤清理一樣,過去好像在他身上什么事也沒有發生過,有時老伴和兒子也分不清,白天沉默無語,晚上便開始翻箱倒柜,服用鎮靜藥也沒有效果。<br><br> 無奈,老伴找來兒子,對兒子說,看來你爸腦子里還有他的井隊、鉆機,晚上都在整理他的那些東西,叨咕鉆機搬家,能不能找到油田會戰時的音像給他放放,讓他再回到他魂牽夢縈的井場,興許會有效果。兒子好不容易從油田檔案館借來反映當年油田會戰的珍貴影像資料。當電視上出現鉆機林立的畫面時,老人的臉上有了細微的表情,鏡頭切換到鉆臺,出現起鉆桿那忙碌的場景時,老人的眼眶濕潤了,老伴和兒子眼眶也濕潤了。老人聽著電視里傳出那機聲隆隆、鋼鐵碰撞、汽笛長鳴的鉆井“交響曲”,平心靜氣的像欣賞音樂會一樣,在這“樂曲”聲中,不知不覺地安靜入睡了,臉上帶著滿足笑容,老伴和兒子也露出了欣慰的笑。<br><br> 每天晚上臨睡前,老伴都先讓電視播放那鉆井“交響曲”,在“樂曲”陪伴下,他就像服了催眠劑一樣,一會便安然入睡了。最后,老人在“樂曲”聲中永遠睡著了,睡得那樣安詳、深沉,老伴再也沒有喚醒他,對兒子說,聽到那“樂曲”,你爸是聽到集結號了,鉆機在等他搬家呢,他是隨他們去了…。<br><br> 清晨,伴著第一縷陽光,大地漸漸從睡夢中醒來,又恢復了她的生機,又是全新的一天。公園、綠地、休閑場所,晨練人們已在悠揚樂曲聲中,盡情享受著清晨美好時光;上學的孩子背上書包,坐上媽媽的汽車,準備一天的學習。俯瞰遼河大地,一望無際稻田,在晨曦中金波蕩漾,萬頃葦田,蘆花搖曳,銀光閃閃,百里紅海灘鑲嵌在兩田之間,遼河大地似七彩拼出的美麗圖畫。散放在這美景中的抽油機“驢兒"(又名抽油機驢頭),三個一組、十個一群地迎著朝陽頻頻點頭,歡快舞蹈,讓涓涓油流掙脫地下寶藏束縛,流向千家萬戶,瞬間這幅美景靈動了起來。在美景之上,一座生態、宜居石油之城—盤錦呼之欲出,遼河大地舊貌換新顏。<br><br> 那鉆塔云集、車流如織的石油會戰壯觀場景遠去了,那機聲隆隆、金屬碰撞的鉆井交響音樂會已曲終人散;那些盡情享受城市美景的人們是否知道,那些上學的孩童是否想知道?這里曾經發生的故事呢。大地能記住,或“小驢兒”能告訴她們,美麗油城有一批批奠基者。或許滾滾的油流能記起來,打開地下寶藏門鎖的那一代代石油人。<br><br>感謝作者清風的文章,2024.3.3日轉發于康橋<br></h3> <h3>水平井大型壓裂現場</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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