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父親

金槍魚

一年一度的春節經過繁忙而又愉快的時間，無論寒風凜冽還是喜氣洋洋，如同一場精彩的戲劇再次落下了帷幕。每逢這個時候心中便會莫名的惆悵。今天是父親離開我們的第二十個周年之祭。父親的離去，讓我真正理解和感受了“生命”二字的意義。以前，當聽到或看到熟悉的、不熟悉的人去世，我只是隱約地體會到一種悲哀，一種惋惜，慨嘆一聲人生無常。然而我的父親，在這個世界上才度過了63個年頭，如果不是重病纏身，他應該是安享天年，長命百歲的。在父親離去的這些日子，我總是想寫些文字，紀念我雖然平凡但一生幽默風趣，待人寬厚，誠信守德，多才多藝的父親。但是，每一次，只要有這樣的念頭產生，淚水便模糊了我的雙眼，思緒也異常凌亂，使我無從下筆。我知道，愛從來不會等待，要是不懂得,就會終身遺憾;要是不珍惜,就會遺憾終身。就像我，等到我能為父親做點什么的時候，等到我可以和父親碰杯小酌兩杯的時候,而斯人已去,我卻永遠無法原諒我自己。那是我內心深處不能觸及的最痛的地方，而我蒼白的筆墨又怎能描繪父親豐富的一生… 父親是五六十年代村里少有的“文化人”，(也是在那個年代，十里八村公認的“能人” )十七歲太湖師范畢業，他鄉任教多年，后棄教從醫，成為一名“赤腳醫生”以救死扶傷為天職。對于今天的年輕人來說，他們是無法理解何以在醫生前面加上“赤腳”二字的界定，當醫生就當醫生，赤腳干嗎？其實很簡單，當醫生給人看病，赤腳是為下地干農活，就是一個半醫半農的特殊村里人。父親一生辛勞，待人寬厚，不管白天黑夜，不管刮風下雨,只要病人家屬上門來叫,他詢問病情后,收拾藥箱,抬腳走人,從未含糊過。那個年代,個人的覺悟高過私心，只講奉獻，不求回報。本來每個行政村都有“赤腳醫生”的，但我父親在病人心目中的地位、信譽度高,經常是“跨區作業”。農村人，醫生上門為你看病(服務) ,他們就要拿出好吃的招待(那個年代,也沒有現在這么多好吃的,只不過相對而言)。臨走時,患者或家屬還要炒一碟花生瓜子，塞幾個土豆蘿卜，要是給幾個年粑土雞蛋，那簡直就是最高“禮遇”了。照例，我父親是不會收的。但他們就會說:“你家孩子他娘身體又不好,你是又當爹來又當媽，拿回去添補添補。再說讓你跑這么遠的路,你不拿,我們心里也過意不去。”再推辭，就做作了 ,只好收下。那是淳樸的山民真誠的心意、謝意。 　　小時候家中經常張貼的一副春聯“但愿世間人長壽哪管架上藥生塵”。父親是這樣說他也是這樣做。記得有一位老爺爺，面色蒼白久臥不起，讓父親過去給看看。通過父親的細心會診，得知老爺爺只是營養不良，年老體虛機體并無大礙。父親便開了一副特殊的“處方”，全拼音（父親當過老師會拼音）處方：豬肝二兩瘦肉二兩雞蛋兩個豬油一勺食鹽小勺蔥姜少許大火燒開小火慢煮連服三日。然而拿到這份特殊的處方藥鋪根本就買不到“藥”，這可把家屬急壞了。無奈回家借著昏暗的燈光讓剛上小學的孫子查閱字典，完整翻譯過來后，全家人不禁哈哈大笑起來，原來老爺爺只是餓的，長期的食不果腹，導致面黃肌瘦，吃點豬油喝點湯，補補身體也就好了。父親就是這樣看病從來不讓患者亂花一份冤枉錢，能想偏方盡可能使用偏方。偏方不行再考慮開處方拿藥。憑著當時的醫療條件和父親的“良方”，我感覺父親給人治病更多的是給病人精神上的診治，但這種診治對于山里人是多么的珍貴。 　　那年家里買了些生條掛在高高的房梁上以備過年來客招待，饞嘴淘氣的哥哥（那時候才幾歲）帶著他的小伙伴搭人梯經常去“偷吃”。父親明知道是哥哥干的，并沒有責罵。轉而交給哥哥一個特殊的任務：家中的生條一天比一天少，可能是進“賊”了。現在由你來看管，只要你看好了以后不少，過年獎勵紅燒肉。帶著“使命”盼著紅燒肉，從此生條一根不少。（將計就計收獲奇效）記得剛上小學的時候有一次我中午放學回家，剛進門就急催吃飯，可是米飯才剛下鍋蒸，還沒熟，需要再等幾分鐘。小屁孩管不了那么多，也根本不明白肚子已經餓了許久為什么還要再等一會才可以開飯，于是翹著嘴拽著父親的衣角“拳打腳踢” 不屑的眼神里就是要吃，要吃。父親隨即“出招”抬高嗓門：可以開飯啦開飯啦，你現在就可以抽筷子端碗，不過呢每一次端碗端菜都需要從后門出前門進繞三圈，我心里一愣半信半疑，心想著這還不簡單，于是乎拿起筷子后門出前門進三圈，放桌子上，端著飯碗后門出前門進三圈放桌上，一碗白菜后門出前門進三圈放桌上，一碗咸菜后門出前門進三圈放桌上???我樂此不疲傻乎乎的跑了幾十圈只見父親抿嘴笑，當然父親沒有食言“如約”開飯。（緩兵之計輕松化解）教書育人父親有足夠多的耐心和“計謀”，有時候我就在想如果父親當初繼續從教，他也一定會是一個合格的鄉村教師。 　　父親一生勤奮好學，勤儉持家，相信知識可以改變命運，家中訂閱書刊雜志堆積如山，睡前看書堅持終身.他認為生活中所有問題書中都能找到答案，百忙之中可以用破棉襖鹽水瓶人工孵化小雞崽。父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鐘情二胡善素描，素描人物，惟妙惟肖明暗清晰。一首二泉映月如泣如訴。花甲之年仍可以系著腰帶在高墻外徒手巨幅作畫。父親一生積極樂觀，和睦鄰里，總能給身邊人帶來歡樂笑聲。父親常說：知善長行便是好見佛不拜又何妨。父親不信鬼神不入黨派，相信科學敢為人先，愿意接受新鮮事物，第一個推廣使用拋秧種田，引進黑米稻，種植蛇豇豆。首次將皖鄂及周邊劉氏宗親聯誼團結在一起，成立四合堂，續修家譜，堅定自己心中的信仰，對家族事業滿腔熱血，無私奉獻。 　　生活的瑣碎父親總能從容應對。可有誰知道在父親的笑容背后有多少壓力，多少辛酸和苦楚，人到中年便早已滿頭白發。（我的母親早年患有癲癇，時常發作，終生服藥還得身心俱憊的父親哄著喝）而遇上煩心事父親從沒述說，唯以喝酒解悶，這是我孩提時代就有深刻的記憶。父親喝酒不問菜。一碟咸辣椒或花生米、一盤青菜或韭炒菜雞蛋;再或是兩個咸鴨蛋就足夠了。可惜天有不測風云，長年的辛苦奔波，長期的嘗盡百草藥性，超量的酗酒（悶酒）讓父親患上肝Ca。 　　與病魔斗爭的幾年里，父親身體力行，還在堅持為鄰里鄉親看病配藥，為患者消除病痛，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零四年正月元宵佳節過后父親的病情加重，需要住院治療。估計自己時日不多亦或是不想給我們添麻煩的緣故，一生勤儉的父親臨走前洗了個澡，把換下來的臟衣服都扔到了垃圾堆。讓我陪同去了縣里醫院。在病房里看著被病痛無情的折磨父親，我無能為力。再高明的醫生再高超的技術也已經挽救不了父親的生命，我懊悔自己為什么沒有及早關注父親的健康，我躲進廁所失聲痛哭，哽咽著給哥哥打了個電話：哥你快回來吧，爸爸不行了！僅僅住了三天醫生便建議出院，父親欣然接受，其實父親比誰都清楚回家意味著什么。從醫院回來的那天晚上父親讓我搭鋪睡在他的房間，跟我聊了很多以前從來沒有聊過的話題，說最放心不下的還是我還有一個重病的母親跟著你，我無言卻淚如雨下。父親養育了我二十幾年，這二十幾年來我曾怨過他，曾不理解過他，可爸爸都用他那無私的愛包容了我，父親給予我的愛像汪洋可自私的我不曾說一聲謝謝.我只短暫的照顧爸爸幾天,回報給爸爸的愛不及汪洋的一滴水。第二天上午父親強忍劇痛跟前來看望他的親戚朋友點頭示意，隨后便進入了沉睡當中，下午時分看望父親的親朋鄰里任就絡繹不絕，但父親這時候已經沒有了意識。三點零五分，父親呼吸心跳停止，緊閉雙眼安然離世！ 　　守在父親靈前,我傷心欲絕,有說不出的傷痛,寄不完的話語,葬不掉的思念，祭不完的哀思,道不了的歉意,而所有這些復雜的情感,唯有托燭火、托紙錢傳遞. . .按照父親的遺愿，我們將父親的遺體葬在了老墳山上爹和奶的身邊。致此您長眠，我常念，愿天堂沒有病痛，愿下輩子還能做您的兒子，讓我們再續一世情緣，給我一個機會，讓我把你這輩子給我的所有的愛加倍還給你。父親，一路走好！出殯那天，自發趕來含淚送別父親的人群，擠滿了街道擠滿了山崗，送行的隊伍就像一條長龍，前邊看不見隊伍頭，后邊看不見隊伍尾… （一年后的正月十三我的母親悄然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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