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從北疆來

公子小白

96年第一次入疆，用當時同事的原話說：那時還是一個不愛玩相機，只好窮酸詩、諏餿文、破壞祖國文字的弱冠少年。第一次親眼見到新疆的地大物博，品嘗到了內地吃不到的美味佳肴、新鮮瓜果，接觸到了熱情奔放、極富感染力的新疆歌舞，更是感受到了新疆人，尤其是維族人的友好待客、真摯純樸……2000年第二次入疆，南北望，天山行，讓我對新疆的美好印象更是錦上添花。喀納斯、禾木、白哈巴、阿勒泰、布爾津、富蘊、天池、庫爾勒、塔中……一連串地名如同最美的音符，奏出了心中最美的新疆交響曲：美麗的風景、多民族風情、金色的樺林、清澈的溪流、縹緲的云霧、浩瀚的沙漠、巍峨的雪山、絢麗的日出、轉場的牧民、優雅的天鵝……我眼中的新疆是如此美麗，且沒有一絲一毫的雜質。 說起2014年這趟北疆之行，也是謀劃許久。記得在年初時，自己開始設計的賞雪線路有三條：第一個是人所共識的東北雪鄉；第二個是日本白川鄉的合掌屋；第三個才是涵蓋新疆喀納斯、禾木、白哈巴的北疆之行。這一年，自己也是充分將工齡假與其他各種假期合理搭配、完美組合：3月湖南長沙～南岳，在回飆吹散五峰雪，往往飛花落洞庭的南岳衡山第二次有幸觀瞻到佛光普照的壯觀景象；4月清明小長假輕車南下江蘇淮安～興化，榜擼艅艎走河汊，千垛萬垛黃花開，將最美的人間四月天納入心懷；5月北上內蒙古達賚諾爾，看魚翔淺底、鷹擊長空、牛羊遍野、駿馬馳騁；9月選擇了喜馬拉雅最佳觀景平臺的尼泊爾，徒步、登山、飛傘、滑翔，不亦樂乎。直到這時候自己心中醞釀已久的雪鄉行計劃也漸漸浮出水面：東北雪鄉由于人滿為患以及亂收費、宰客等諸多問題，率先被自己抹去；日本白川鄉與新疆北疆的選擇一直拖到11月，鑒于白川鄉需要提前半年以上預訂房間，旅行成本也是價格不菲，而新疆北疆一個是反季節旅行，游客一定不會很多；再一個是無論機票、住宿、門票等綜合考慮，這個季節前往新疆，價格上的優勢明顯要強于另外兩個選擇；還有一點是自己當年的假期還足夠再支持自己走一次北疆。所以，最終雪鄉行選擇了之前原本是第三選擇的北疆。 11月時跟當地的阿哈大哥溝通時，告訴我們由于今年新疆是暖冬，雖說9月就已經開始下雪，但厚度不夠，因此建議我12月再出發，到時候幾場雪下過后積累的應該比較多了。一番斟酌后，我們達成了12月中上旬出發的意向，在一場又一場接踵而至的冬雪飄飄中，我們期待踏雪北疆的行程大幕終于徐徐展開…… 12月14日，我們一行四人途經烏魯木齊，并于當晚搭乘火車前往北屯。民宿的老板賽里克也打來電話告訴我們：前一天的禾木恰好剛剛下過今年第18場雪，戶外山巒、鄉野田宅已經是一片銀裝素裹，有的地方積雪很厚，一米多深也是有的。一定可以為我們這趟行程增色添彩。雖說在火車車廂內有暖氣并不覺得寒冷，但車外零下30℃左右的低溫已經著實讓兩節車廂的結合部覆蓋上一層薄厚不均的霜雪，頗有幾分步入冰窖的感覺。 布爾津是前往禾木的最后一個大縣城，據說大部分的景區工作人員還有禾木、喀納斯等地的居民，每年冬季都會來到布爾津避寒，選擇在這里居住、生活。 布爾津河蜿蜒向南，匯入不遠處的額爾齊斯河，之后這條發源于新疆富蘊縣阿爾泰山南坡的河流，繼續向西北方向流淌，在哈巴河縣以西進入哈薩克斯坦國，注入齋桑泊。之后幾經輾轉，進入俄羅斯境內又匯入鄂畢河，最終流入北冰洋。額爾齊斯河也成為我國唯一一條注入北冰洋的國際外流河。不經意間，寒風乍起，將橋欄處尚未凍實的雪花吹拂，洋洋灑灑，投入布爾津河的懷抱。 臨近沖乎爾，山形漸變，遠處群峰凸起，橫亙連綿，若山舞銀蛇，分外妖嬈。 路旁一處矮小的灌木叢，被飄飛的霜雪一番精心打扮，如玉樹瓊枝，頗有一種“不知天上誰橫笛？吹落瓊花滿世間”的意境。 在禾木地區，不但有著秋天色彩最為靚麗的白樺林，還分布著面積不小的泰加林，在向陽的山坡上，高大、挺拔。 一串腳印，遙遙地伸向遠方，也留下些許的好奇與猜測…… 山的輪廓、雪的形態、天的色彩，不經意間，大自然仿若用獨特而豪邁的筆觸勾勒出一幅大氣磅礴的快雪時晴帖。 五代十國后蜀國君孟昶曾經寫下一闋玉樓春，詞中兩句：“冰肌玉骨清無汗，水殿風來暗香滿”用來描繪眼前景致卻是恰如其分。 通往禾木的公路，遙遙地伸展著，在漫無邊際的冰雪世界里，兀自堅強地在北疆的山巒間鍥刻出一條優美的曲線。不由回想起20多年前第一次的禾木之旅，一輛略顯破舊的老式北京吉普，幾乎沒有一處不露風，從賈登峪至禾木的一路，說好聽的是坐車過去的，不夸張的說，真就是一路蹦過去的，尤其是坐在后排的哥幾個，跟車子的上下運動保持著相同的軌跡，逢小坑小蹦，大坑大蹦，幾乎無坑不蹦。幾人仿佛商量好了一般，始終保持著同一節奏，比手拉手一起跳舞還要整齊。長達半天多的時間里，一直保持著這樣，樂此不疲。 寂寥的田野上，偶爾可見哈薩克人或圖瓦人的屋舍零星散落，像是闖入了童話世界。 一位剽悍的圖瓦漢子，正趕著馬群返回村落。幾十匹駿馬奔馳而過，激蕩起雪霧飛花。 一乘馬拉雪橇從身前不遠處經過，又快速地通向遠方，讓身旁初次見到這一場景的湘妹子興奮不已，熱情地與車把式打著招呼。 即便不少家庭都有了汽車代步，但在寒冷的冬季，馬拉雪橇更是留在這里過冬的村民們最主要的交通工具。 由于新疆大部分地區比北京相差了兩個時區，雖然已經是晚上8點，但最后一抹斜陽的光芒依然將遠處的群山峰林浸染出玫瑰紅的色彩，美麗動人。 翌日清晨，當我們登上村子對面的山上觀景平臺，眺望山下的村莊房舍，靜靜地等待日出東方時，一股透人心徹的寒冷也相伴襲來。我們幾人，與其說是盼著日出一刻，不如說更加翹首以盼的是第一縷的陽光能夠溫暖我心。她們幾人由于沒拿相機，在行動上還能夠保持便利，可以不停地走來走去，運動一下抵御寒冷。我雖說早已提早做了充足的準備，可謂是全副武裝到牙齒、腳跟，基本上能穿的都穿上了，差點就把賽里克老板家的被子都拿出來披上。但此刻卻也只能站在三腳架前瑟瑟發抖……幸好，那位來自南國的湘妹子每次從我前面經過時，都會特意地在我鞋上踩上幾腳，有時候還要蹦起來落在我的鞋上，也算是促進我腳部的血液循環，才沒有完全被凍僵。為了保持拍攝順利，相機也穿上了早就準備好的棉服，只有取景器可以查看。當時，我實測一下溫度，日出前夕，溫度是前所未遇的-42℃。一位朋友的蘋果手機，從溫暖的衣兜里取出后，打算拍攝第一張照片，結果直接滿格關機。拍攝的間隙，扭頭看了一眼同伴，卻發現此時眉毛上已經掛滿了冰霜…… 太陽緩緩從東方升起，清晨的第一縷光線將對面的雪山一點點染紅，點亮了整條山脊。 陽光將身后的雪山一點點照亮，臉上、身上漸漸有了一絲溫暖的感覺，也迎來了新一天的希望。 清晨的禾木村，似乎還沒有從睡夢中醒來，靜謐幽美。只有間或裊裊升起的炊煙，證明了這里還有村民居住。后來，住宿的哈薩克大哥告訴我們，今年冬天大多數人家都下到布爾津了，留在村里的人也沒有幾戶了。能夠看到有炊煙的屋子就是為數不多的幾戶留在禾木過冬的人家了。 記得第一次來的禾木，是在一個深秋時節。當時，也是站在這片觀景平臺上，晨霧中的禾木村在色彩斑斕的樺林掩映中曼妙迷人，讓人如醉如癡。 今日的禾木村，銀裝素裹，宛若一個滿是冰雪的童話世界。小山的視野極好，座座木屋，錯落有致。縷縷炊煙，裊裊升騰。整個禾木村的景象盡收眼底。 即便在這漫長而寒冷的冬季，生活在這里的哈薩克族、圖瓦人同胞還是堅持了日出而作的傳統，天剛蒙蒙亮，便已經開始了一天的忙碌。 光影交錯的禾木村如同披上了潔白的婚紗。 兩次曝光下的樹掛霜枝，在陽光照耀下熠熠生輝，多了一分妖嬈。 沿白雪覆蓋的蜿蜒山路拾階而上，如同踏上厚厚幕帷編織的銀色地毯。 山岳之上，隨處可見的一個個雪蘑菇，圓潤柔美，幾欲攬入胸懷。 圖瓦人還有哈薩克族百姓，在大雪封山的日子里，除了馬拉雪橇，還有馬和摩托車這樣的交通工具可以便于出行。穿行在林海雪原的深處，儼然是一道靚麗的風景。 河邊的石子堆，也成為冰雪尤為鐘愛的畫板，不經意間，一個個圓滾滾、萌嘟嘟的雪墩墩，大小不一、高低錯落地盡現眼前，渾然天成。 即使是在零下30～40℃的低溫，村中蜿蜒流過的禾木河，依舊展示著頑強生命力，在凜凜寒冬中奏響著水汽氤氳的主旋律，壯闊、激昂，兀自驕傲地流向遠方。 村中隨處可見一乘乘馬拉雪橇從眼前疾馳而過。 哈薩克人土法打造的桑拿房。 當日傍晚，我們在當地哈薩克人家蒸土桑拿，洗浴間內置一口大號鍋爐，旁邊放上一桶涼水和一桶熱水，熱水可以用來洗浴，在冰天雪地覆蓋的禾木能夠痛痛快快地來次洗浴也算是一種奢侈。如果感覺屋內溫度有點涼，就直接舀一瓢涼水，潑在鍋爐上，屋內隨即蒸發、彌漫起一團熱氣，體感瞬間就溫暖了不少，如此反復幾次潑上幾次后，足夠酣暢淋漓地洗上一遍。洗好之后，我突發奇想，北歐人冬天沐浴桑拿后有一種直接出來裸奔跑一圈的習慣，被稱作光膚浴。雖然天漸漸黑了，除了我們幾個之外也沒有其他游客，我也沒太好意思直接全裸出鏡，還是象征性地穿上一條小短褲還有拖鞋，在冰天雪地里跑了短短的一小圈，大概不到100米的距離，一打開房門，汗毛孔瞬間就感覺縮成一團，急迫地向心房凝結。雖說沒有凌晨那么冷，差不多也在-30℃左右[跳跳][轉圈]。身體在短時間內，就迎來了60℃～70℃溫差的劇烈升降變化，以至于穿著拖拉板跑回鍋爐房，心里竟然還有一種莫名的興奮感襲遍全身。 禾木村的蒙古民族鄉中學，在白雪皚皚的冬季，也和內地的學校一樣，開始了漫長的寒假。 翌日午后，看看陽光明媚，我們也按原計劃套上雪橇，前往美麗峰。 不多時分，剛剛套上雪橇的駿馬，身上便已裹了一層厚厚的冰霜，長長的睫毛仿佛被細心的女友涂上白色的眼影。 伴隨著馬蹄踏雪聲聲，我們已然穿行在真正的林海雪原上。 即使在這寒冷的冬季，在銀裝素裹的茫茫雪原，還是可以碰見鄉里的趕路人。 通往美麗峰的路上，哈薩克大哥一曲新疆哈薩克族民歌《瑪依拉》曲調高亢，蕩氣回腸。宏亮的歌聲響徹在禾木的茫茫雪原上…… 這片山岳，就是傳說中的美麗峰。 冰天雪地，還有當地人圈養的黃牛不畏嚴寒，踏雪而食。 這里的冰雪潔白無瑕，讓我們看到了她最純真的容顏以及最別致的造型。 美麗峰腳下的這片雪原，莽莽曠野，潔白無瑕，就如同是沉睡在山腳下的白色巨人，獨自享受著午后溫暖的陽光浴。 踏上返程之路，主人家的狗狗也許是舍不得我們離去，跟在馬拉雪橇后面，依依不舍地跑了好一段路。 清晨的禾木河，在晨曦中蘇醒，一抹云霞紅中帶粉，編織進流水的光陰里。 這時候的禾木村，仿若是降臨人間的仙女，美若天成。 推開屋門，從溫暖的房間里走出，步入冰雪覆蓋的世界，去欣賞這玉樹瓊花的盛宴。 今天我們計劃從禾木前往喀納斯，這段路程，也被我們戲稱為冰天雪地里的轉場。 穿行在銀裝素裹的北疆大地，山川河岳，分外妖嬈。 行駛在山路上，賽里克聊天時談起這里的路況說：你們這次還是比較幸運的，剛好在第18場大雪過后，下一場大雪還沒有來之前，出行相對還是比較方便。若是大雪紛飛，或許就會封山封路，那時候就是想走也走不出去，必須要等鏟雪清障車在前面掃雪開路，把道路打通后才可以通行。 冬雪過后，道路兩旁的樹枝上，凝結了一層薄冰，成了潔白晶瑩的“玉樹瓊枝”。 無論在禾木，還是在喀納斯，都可以在極度嚴寒的冬天，看到掙脫寒冷與冰面束縛的河水，緩緩流淌，為這個寒冷的冰天雪地里注入靈魂與活力。 月亮灣，如同披上潔白哈達的少女，款款深情。到了這里，也預示著今天的雪中轉場順利完成。 逆光中的枝條，已成為冰雕玉砌的骨感美人。 這個寒冬，喀納斯景區已然停業，通往觀魚亭的路已經徹底關閉，我們循著大致的方向，在厚厚的積雪中，斗折蛇行，深一腳淺一腳向著頂峰努力登高。 接連翻過幾座小山包，視野也愈發開闊，遠處的山峰與下面蜿蜒盤旋的喀納斯湖鋪展開來，猶如一幅大氣磅礴的山水長卷。 爬了不知道多久，不經意間，回眸望去，西邊的天空被織染出絢麗的色彩。 朵朵白云片刻間就披上了玫瑰的色彩。 連續翻過數不清的一座座山包后，終于登上觀魚亭，此時的天空基本上暗了下來，唯有冰雪覆蓋的喀納斯湖橫亙眼前，若盤臥的蒼龍。回到山下的民宿時，這才發現自己兩只鞋子里與腳后跟之間不大的空隙地帶，居然灌注出兩個冰錐，硬生生地卡在后跟處，難怪今天登山一直感覺不是太好，有點發不出力，看來是被這個小冰錐鉆了進去。想必是今天下午長時間的登山，不小心把兩腳的防護雪套掙脫開……好在發現的還不是太晚，沒有對腳部造成什么損傷，也算是給今天的聊天打趣增添了額外的話題。 清晨的喀納斯雖說沒有看到類似于昨晚的霞光出現，但圍繞喀納斯湖的晨霧還是如約而至。 漫步在清晨的喀納斯湖畔，英國浪漫主義詩人拜倫的小詩涌上心頭：無徑之林，常有情趣。無人之岸，幾多驚喜。岸畔崖間，鼓濤為樂。無人駐足，是為桃源。吾愛世人，自然甚之。 喀納斯湖的晨霧多飄在湖面及兩岸，趕上霧氣大的時候，走在湖畔附近的林間，四周但見霧氣彌漫讓人不辨東西。不過，只要往附近的山上走上幾步，就可以沖出霧氣的包圍，盡情欣賞山下的云霧繚繞。 湖面之上的云霧，裊裊升騰，仿若披在湖面的玉帶。 終于到了要告別的時刻，還是有太多的眷戀與不舍，捫心自問，何時而歸？或許唯有引用印度著名詩人～泰戈爾的那句名言，權當對我此時心情的最好解讀：“我們一次次地飛走，是為了一次次地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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