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題 記:</b></p><p class="ql-block"><b> 老祖宗造字,蠻有意思:人在草木中為“茶”。換言之:“茶”,即“草木之人”。</b></p><p class="ql-block"><b> “茶族”——這里說的不是喝茶一族,而是我們蕓蕓眾生“草木之人”一族,是也!</b></p> <p class="ql-block">再作說明:</p><p class="ql-block"> 《茶族》(又名《草木人生》),是一部專門描寫社會底層小人物的自傳體小說。其結構形式:以本人生平為縱向軸線;以身邊親人、同事、朋友為橫向面,展示人物和故事。由于主體屬自傳,為避免對號入座,文中人名都做了隱喻或虛構處理。為了增強文章閱讀的趣味性,對某些原型人物、事件、情節,進行了必要的重塑、延展和升華,進而定位“小說”而非“回憶錄”,更為寬泛,更為恰切。文章采用“系列劇”的樣式開篇。每篇獨立成章,與其它篇目無連貫性,無先后順序。</p><p class="ql-block"> 在語言風格上,盡量回避大量書面語言,力求口語化,保持當地語言習慣和語境,讓文字通俗易懂,不?!盎尅?。</p> <p class="ql-block"><b>第二篇:小學里的“遲到大褂兒”</b></p><p class="ql-block"><b> (下半部分)</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蘇老師因為孑然一身住在學校。平時不做飯,每天三頓飯,都輪流到每個學生家里吃。每家吃三天,就算頂學費了。按花名冊的順序,提前一天通知要去的學生家,每次由學生陪著老師一起回家。</p><p class="ql-block"> 給老師輪飯,可不是個隨意的事。家長都把老師看成是最尊貴的客人。雖然不需要高接遠迎,但家里再窮,也一定要給老師做點好吃的。那個貧窮的年代,在農村什么算是好吃的?肯定不能殺豬宰羊,老母雞還得留著下蛋呢!只能拿黃豆換塊豆腐,或者炒個雞蛋,吃個麥子面烙的煎餅。魚和肉趕集可以買到,但大家都沒錢。</p><p class="ql-block"> 聽說過外莊有個老師輪到某同學家吃飯。同學他爸爸是個剃頭匠,天天挑著擔子走四鄉。知道老師來家吃飯,特意割了一塊豆腐。老師在飯桌一見,別的青菜不吃,一個勁地光吃豆腐。爸爸笑著說:“看來老師很愛吃豆腐?”老師說:“豆腐就是我的命”。爸爸若有所思,第二天,割了塊豆腐,又買了一塊豬頭肉。這次上桌后,老師光吃豬頭肉,不吃豆腐。爸爸故意問:“老師,你不是說豆腐是你的命嗎?怎么今天不吃豆腐,光吃肉啦?”老師淡然一笑說:“不錯,豆腐是我的命,可我見了豬肉不要命?!?lt;/p><p class="ql-block"> 這雖然是個笑話,足見那個時期人的肚子里可憐到什么程度。</p> <br> 蘇老師可不是那樣的人。他來我家吃過好幾次飯,沒有任何要求。越是這樣,我們越不能漫待人家。<br> 我們老家主食是煎餅。平時我們自己吃的煎餅,都是用地瓜、玉米、高糧、穇子等粗糧為主,再摻進一部分谷糠、麩皮之類的,這樣的煎餅肯定不好吃。老師來家,就得單獨攤幾個純小麥的細糧煎餅,做兩個好菜。比方,買塊豆腐,炒個雞蛋什么的。趕上春天,海邊的漁民走街串巷來賣黃鯽子魚的時候,怎么也得拿糧食換幾條,給老師犒勞犒勞。那黃鯽子魚,雖然渾身凈刺,但用油一煎,魚刺就酥了,非常好吃。而且誰家一煎魚,滿大街都能聞到香味,就都知道這家準是來了貴客。<br><br> 蘇老師來我家吃飯,很客氣,很禮貌。從來不多說話,也不客套,坐下吃完飯就離開。他飯量不大,每頓飯都剩下一點好菜,母親就讓我和爺爺解饞。那時,我多想天天讓蘇老師來我們家吃飯,我也可以跟著打打“饞蟲”。母親說,那可了不得,咱家可管不起。<br><br> 我們上一年級,從來不用鉛筆和本子。不是不讓用,是買不起。每人買一個和A4紙大小的石板和一把石筆,能用好長時間,加在一起才幾毛錢。<br> 石板呈灰黑色,估計是一種人造石頭制做的。四周鑲著木框,拿在手里很沉,怕摔了,就在木框上鉆個眼,拴根繩,走路就可以吊在脖子上。石筆就像一次性木筷子那么粗細,一虎口長短,扁扁的,屬于天然化石。在石板上輕輕一劃,就留下纖細、清晰的道道。可以寫字、畫畫。寫錯了,一擦就掉。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那時,也特別盼家長能給5分錢,買一大張白紙裁成32開,用針線縫起來,裝訂成一個作業本,再有一支鉛筆,感覺那才像個真正的學生。這個愿望一直到三年級的時候才實現,著實高興了好一陣子。</p><p class="ql-block"> 后來又夢想有一支鋼筆。我曾為這事問母親,她說:“你好好學習,將來給你買兩只鋼筆?!蔽液闷娴膯枺骸盀槭裁促I兩支鋼筆?”母親說:“兜上別一支鋼筆是中學生,兩只筆是大學生。媽媽一直供你上大學。”我疑惑地繼續問:“那要兜上別三支鋼筆呢?”母親思索半天:“三支.....有別三支鋼筆的嗎?”我搖搖頭,母親認真地說:“真沒見過。”</p><p class="ql-block"> 后來,我把和母親的對話,說給同學聽。他們說真有別三支鋼筆的,不過最后演砸了。</p><p class="ql-block"> 有個大字不識的男人,看中鄰村一個女孩,讓媒人去提親。女方媽媽說自己女兒上過四年級,是初小畢業,問男的有沒有文化?媒人一口咬定男的很有文化。</p><p class="ql-block"> 媒人返回來告訴男方,趕緊找親戚朋友,借兩支鋼筆,相親那天別在上衣兜里,男的滿口答應。</p><p class="ql-block"> 相親那天,男的上衣兜一下子別了三支鋼筆。女孩媽媽心里很高興,悄悄告訴女兒,這個男人文化不淺。女兒不動聲色,沒吭聲。</p> <p class="ql-block"> 回來的路上,女兒告訴媽媽說:“算了吧,這個男人一點文化都沒有,太虛假,靠不住?!眿寢尭械狡婀?,問女兒:“怎么沒文化?不是說一支鋼筆中學生,兩只鋼筆大學生。人家可是三支鋼筆呀!那不是比大學生還厲害嗎?”女兒哈哈大笑,說:“三支鋼筆,了不得是個修理鋼筆的?!薄鞍。 眿寢屗坪趸腥淮笪?,氣憤地說:“真他娘的‘豬鼻子插大蔥——裝象’!”</p><p class="ql-block"> 就因為多別了一支鋼筆,吹燈散伙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上二年級的時候,蘇老師年齡大,不教了。換了本村的一個40歲上下的楊老師。他個子不高,小白臉,腮上還掛了兩個女人才有的酒窩窩。一副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樣子。他和蘇老師完全相反,話特別多,說話翻著“三白眼”,嘴里“邪媽邪媽”(臟話)沒完。他信奉“嚴師出高徒”,所以常常為不一點屁事,張嘴就罵,抬手就打,回家告家長也沒用。那個年代,家長也信奉師道尊嚴。每個家庭個頂個地支持他,都說:“不聽話就打,打壞了算我的?!笨纯?,你還敢告狀?</p><p class="ql-block"> 我們暗地里都叫他“楊(洋)鬼子”。他在講臺上總是放一堆粉筆頭,一根柳樹條,那都是給我們準備的“點心”。我有時剛一打瞌睡,“叭!”粉筆頭就飛到我的前額上。我抬頭看看“楊鬼子”,他沒事人似的,連看都不看我一眼,眼睛瞟著窗外,繼續講他的課。我摸摸被打疼了的腦袋,一聲不敢吭,眼角偷偷乜斜一眼周圍同學,一個個都捂著嘴,看著我不敢笑。</p> <p class="ql-block"> “楊鬼子”打人從來不預告。有時上自習,他倒背著手在教室里來回轉,發現哪個同學做錯了題,背后的柳樹條立馬就抽上你的腦袋。不過,他打人疼歸疼,不是狠用力,他也從來不打罵女生。我們背后悄悄議論,他就是在男生面前,體現他那“洋鬼子”的煞威。</p><p class="ql-block"> 他打了人,還理直氣壯。經常對家長說,他小時候上私塾,都是戒尺伺候?,F在他沒用戒尺,就算客氣了。實際大家都明白,戒尺在私塾可以,現在有政府管著,他也不敢。再說,本莊本疃的,你真要把孩子打重了,說歸說,家長和親戚朋友也饒不了你。</p><p class="ql-block"> 因為學校離我家近,楊老師經常沒事了就過去和爺爺喝茶聊天,在我母親面前夸夸其談。后來母親去世了,仍然和我們關系不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1961年夏天,我初中畢業,開始在生產小隊當會計。那時本村小學已經撤銷,學校成了大隊部(村委會)的辦公室。“洋鬼子”又做了大隊會計。成了我們這8個小隊會計的頂頭上司。8個會計,我們初中同學就占了5個(3男2女),在集中培訓期間,我沒少挨訓。除了一個女同學和一個沒上中學的男生外,我就是倒數第三了。</p><p class="ql-block"> 我本來在學校就是“數學盲”,現在一看賬本頭都大了。還要學會打算盤,真愁煞我這個“文科生”。</p><p class="ql-block"> 不過人家“楊鬼子”確實是“撓鉤(二齒釘耙)刨地——有兩下子”。他也算半路出家當會計,可那算盤打得嘎嘎響,既脆生,又利索。</p> <br> <br> 記得有一次,年底生產隊要“決分”(分紅)。我們八個小隊的會計,都集中在大隊部,一起對賬。對賬的時候,我們只管念,“楊鬼子”一個人打算盤累計。我們幾個人輪流念,已經念得很快了,他還罵我們太慢。后來我們一個個嘴都念飄飄了,還是跟不上他的手快。被他訓斥說:“中學畢業頂個屁,也就是些飯桶?!?lt;br><br> 有一次,我的賬和現金相差一毛錢。幾個小隊會計都輪流幫我查,查了兩天還是沒查出來,氣得他把我們推開,親自一頁一頁地翻賬本。用了不到半天時間,終于查出了我的錯漏之處,賞了我一巴掌。<br> 雖然背后我們叫他“楊鬼子”,但面上我還的恭恭敬敬地叫他三叔。大家很是感激他。我當兵后,每次回家探家,都要請他來家吃頓飯。那次他喝大了,又開始罵人。指著我:“你他媽在外面闖好了,別忘了我......你名字還是我給起的呢!”這話說了一百遍了,但我也從來不厭煩。每次還是一口一個“三叔、三叔”地叫著。因為我覺得他雖然嘴上刻薄,可心腸不壞。<br> 后來,我應征入伍,來青島當了兵。在我當戰士的時候,還特意邀請他到青島,陪他玩兒了三天,也算是對恩師的報答。<br> 再后來,我在部隊當了干部,回家探親就沒見到他。 聽說他這種說話從來不走大腦的人,信口開河慣了,晚年還有些倚老賣老。在村里凈得罪人,在家里和老伴、兒女也不和睦。60歲出頭,就駕鶴西去了。去世的前幾天,他還對人說,他教的所有學生,就出息了我這么一個。<br> 我聽了,心里一陣酸楚,暗暗流下了熱淚。 <b>【完】<br><br>(豐橋夜泊)<br>美篇號:78831685<br>——2024.3.1.于青島<br></b><br> <br><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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