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網】任皓｜中年人生，與自己和解——評洪恩《今天是明天的標本》組詩

洪恩的草堂

中年人生，與自己和解——評洪恩《今天是明天的標本》組詩□任皓 人到中年，歲月有了沉淀，對于外界的刺激開始放緩，少了沖動。舊時光里總是藏著對于昨日的念念不忘，在起起伏伏人生中，磨平了棱角，多了一份喟嘆。中年男人的形象在張愛玲筆下被描繪得入木三分：“中年以后的男人，時常會覺得孤獨，因為他一睜開眼睛，周圍都是要依靠他的人，卻沒有他可以依靠的人。而 “釣魚、喝茶、盤珠子”，這似乎又成為近些年來大眾給中年男性興趣愛好定義的三大標簽。其中，釣魚排在首位。這種可以獨處的運動，除了遠離塵囂，創造出屬于自己的空間，還和男性原始“狩獵”的血脈相符合。從這個角度再來看洪恩的這組《今天是明天的標本》詩歌，簡直是為一個中年男人生活的私人定制。 這組詩一共有7首，兩個關鍵詞“中年”與“和解”貫穿始終。其中《陷阱》《回到流水深處》《垂釣》是直接寫在一天的不同時刻釣魚的狀態，在寂靜深處，聆聽到自己人生感悟的回聲。在《回到流水深處》中，詩人發出“我是那尾魚嗎？/臆想的橋梁從懸念處斷裂。”這里頗有一種莊周夢蝶的夢幻，我是魚還是魚是我？緊接著“魚的日常無法測度——在人間行走，像魚回到流水的深處/各行其道。” 那為何詩人此刻與魚有種靈魂共鳴？原來是“我有一對逆流交換的鰓”。如果說詩人與魚的命運投射在這首詩還有點晦澀未明，那么在《垂釣》一詩中，詩人便直接寫出“最終，我與魚達成和解/一條線上渡劫的人/——暮色里，收起魚竿，像收起自己/誘惑而兇險的一生”。在這里，“我”雖然在釣魚，與魚對峙或是“互為誘餌”，但最后我和魚達成了和解，因為我在魚身上看到了我自己——我們都是一條線上渡劫的人。 這樣的“和解”，在《慢行者》這首詩中，也同樣出現。在這里，詩人直接給讀者點明，“人過中年，只有慢下來/才能抵消光陰的快”“我想，人生不是與世界博弈/而是與自己和解。” 這樣的文學經驗是詩人的切身體會，更是詩人的生命感受。正如唐湜先生所說，“只有在生活經驗沉入意識的底層，受了潛移默化的風化作用，去蕪存菁，而以自然的意象或比喻的化妝姿態，浮現于意識流中時，浮淺的生活經驗才能變成有深厚暗示力的文學經驗。” 我們所有的意象都不是獨立的，都是嵌在整個經驗里面的，都是和許多其他意象固結在一起的。 因此，詩人筆下無論是“舊物”還是“光陰”，無論是“垂釣”還是“空杯子”都不過是詩人的中年人生而已。總的來看，詩人在描寫日常生活之時，融入個人的生命體驗，用比興的手法，或敘事或抒情，言之有物。告訴我們在懷舊的時光里，人最終要與自己和解。循循善誘，充滿哲思。不過，在寫法和藝術處理時，這組詩某些章節上下行有些詩意斷裂，銜接比較生硬，導致整組詩缺乏連貫性和一氣呵成的美感，這也是詩人今后寫作還需要注意的地方。 （任皓，星星詩刊雜志社詩歌理論編輯部主任） 附詩： 今天是明天的標本（組詩）□洪恩 舊物論 太陽翻新白晝，月亮縫補黑夜舊是新的另一重界限 不只是為了懷念——一雙穿舊的鞋更了解腳的尺碼戴舊的手表下一秒又是新生，露水于昨夜凝結今天是明天的標本 適合才是最好人到中年，舊物恰到好處就像愛 我愛所有的昨天，就像愛所有的明天——萬事萬物新舊交替，就像黎明從用舊的黑暗里醒來 陷阱 甩桿，一彎清月不愿上鉤山坡和蘆葦微涼的風半睡半醒 城東半畝池塘，蟲鳴早已歇息犬吠隱沒在水岸，而此處危機四伏魚兒們毫無察覺，誤入預設的陷阱忘記了歸途 起桿，夜釣者壓住魚竿的顫動將寂靜甩在一旁 風更涼了，月亮隱入夜色深處桿已甩，水面平靜唯有浮漂上的燈光明滅不定像一種預示——突然，一尾魚躍出水面，漣漪蕩起在陷阱之外發出警告 回到流水深處 白云多么輕，風托起無骨的身體流水在拐彎處打個旋，像一次回頭 躺在岸邊的石頭上天空遼闊，時間碰撞碎銀般的浪花一尾魚跳出水面像一次跨越階層的飛躍 我是那尾魚嗎？臆想的橋梁從懸念處斷裂 魚的日常無法測度——在人間行走，像魚回到流水的深處各行其道——哦，神的賜予已足夠，我有一對逆流交換的鰓 置身事外 與我無關，秋風落在手背上煙云是無主之物 有些事，無法置身事外搖晃的時間，季節的輪回更迭無法逃避就像互不相干的事物，在時間的斷面凸顯內在的關聯性 從煩亂的瑣碎中剝離出來光陰有時也會打成死結，像不同起跑線上的人爭搶定數之外的變化 ——佛站在高處世間萬物盡在心中，從不道破 慢行者 折成一只紙船的心境，向對岸緩慢行駛沒有什么催我快馬加鞭 清晨早起十分鐘時間和空間就可以構建某種精妙關系疾步的鼓點慢下來，對于人間冷暖用微笑討好余生 人過中年，只有慢下來才能抵消光陰的快 慢，不是停滯，品一杯香茗漫步林蔭道盡享隱于市的妙趣——我想，人生不是與世界博弈而是與自己和解 垂釣 與一條河對峙，整個下午我與魚互為誘餌 一根線，將我牢牢栓住拋開世間萬像，為一支浮漂的起落憂心忡忡此時，我是個目光短淺的人每一陣風都波濤洶涌 河水靜靜流走，魚兒自由自在細線牽引我用平靜掩飾不安 最終，我與魚達成和解一條線上渡劫的人——暮色里，收起魚竿，像收起自己誘惑而兇險的一生 空杯子 因為水，捧它于掌心更多時候，懸掛在置物架上詮釋另一種空 面對一只杯子，液態的物象無法逃脫具象思維的桎梏有形無形在名詞與量詞的置換中，完整了生命的意義 很多年了，我的胸腔空置著一只布滿經年灰塵的杯子一把滾燙的壺懸掛在肋骨內側，時不時晃動一下灼傷家徒四壁的軀殼 作者簡介 洪恩，原名孫紅恩，河南安陽縣人，河南省作家協會會員。作品發表于《西部》《滇池》《綠風》《都市》《散文詩》《青海湖》《躬耕》《農民日報》等百余種報刊，入選中國作家網“本周之星”，收錄多個選本，多次獲獎，著有詩集《拾鄉物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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