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筆者在2021年曾作《宜豐“鹽”說猜想》一文,猜想“鹽”說源自許遜曾在宜豐治過水。然而,筆者最新發(fā)現(xiàn)的文獻則說明這個猜想不成立。</p> <p class="ql-block">在贛西北地區(qū),宜豐與上高毗鄰,兩地縣城僅相距二十余公里,有著悠久的歷史淵源。早在三國吳大帝黃武年(222年)之前,宜豐和上高兩縣區(qū)域同屬豫章郡的上蔡縣。東晉太元十年(385年)至南朝梁初(約502年)間,兩縣區(qū)域又同屬于豫章郡的望蔡縣。宋太平興國六年(981年),以宜豐舊地,又割上高的義鈞和宣風兩鄉(xiāng)之半立新昌(1914年復稱宜豐),同屬筠州府(后改稱瑞州府)達九百余年。故宜豐與上高兩縣山水相連、文化相近,歷史人文存在許多相似之處,有著一脈相承的關系。</p> <p class="ql-block">圖為宜豐縣城現(xiàn)貌。圖中間橫亙的山林便是南門之山。</p> <p class="ql-block">且不說兩縣民俗相同、方言相通,單就兩縣別稱而言就異于周邊縣,宜豐自古別稱“鹽邑”,上高則自古別稱“敖邑”,而周邊其他縣就不存在這樣的文化現(xiàn)象。</p> <p class="ql-block">上高之所以別稱“敖邑”,因晉時敖真人曾在鏡山敖嶺修煉得道升天而名。在歷史上,宜豐縣城東面不遠處也曾有一座敖仙觀,相傳敖真人也在此修煉,觀下有橋,稱敖橋,其地名至今仍在使用。然而,宜豐在史料中沒有產(chǎn)鹽或鹽貿(mào)的記載,為何用“鹽”稱?“鹽”又與什么傳說有關?至今仍屬未解謎題,筆者為此鍥而不舍地探尋之。</p> <p class="ql-block">“鹽”說起源于什么年代?可通過文獻記載來追溯。北宋初樂史在《太平寰宇記》中記載:“新昌縣,本高安縣管古宜豐縣地鹽步鎮(zhèn),皇朝太平興國六年(981年)以高安縣見管一萬四千五百七十二戶,今分太平等七鄉(xiāng),計四千七百九十六戶于此置新昌縣。從轉(zhuǎn)運司之奏請也。”而更為詳細的置縣過程,可從北宋末劉愿的《新昌縣門樓記》中窺究:“初新昌才為鎮(zhèn),名鹽步,屬高安。他日鎮(zhèn)人有儒民蔡氏者嵩、岑兄弟,相與獻議于州,曰:「鹽步去高安之西百里而遙,其林壑盤紆,其川原廻遠,且南與蒙山為鄰,不為縣,恐不能以便民而戢奸,愿竭力以佐公家之費。」州從之,為之請于朝,而縣之割八鄉(xiāng)焉。樂史所著《寰宇記》不載其事,獨縣有斷碑云耳,前人所書不妄也。”隨后又有南宋王象之《輿地紀勝》中“新昌縣在州西一百二十里,孫權時為宜豐縣,隋廢。《國朝會要》云:「太平興國七年,勑割高安、上高二縣于古宜豐縣鹽步鎮(zhèn)立新昌縣。」”和明正德《瑞州府志》中“南唐保大十年復以宜豐舊地為鹽步鎮(zhèn),屬高安”等記載。這些文獻有個共同之處,即均出現(xiàn)“鹽步”或“鹽步鎮(zhèn)”名。何謂“步”?《水經(jīng)注》有:“贛水逕豫章郡北為津步,步即水渚也。”指水邊人口聚居處。</p> <p class="ql-block">圖為《太平寰宇記》記載。</p> <p class="ql-block">原來在五代,以“鹽步”為鎮(zhèn)署,故將舊宜豐之地稱作“鹽步鎮(zhèn)”。后北宋初置新昌時,又以“鹽步”為縣城,故將新昌別稱為“鹽邑”。通過分析這些地名的演變過程,則宜豐“鹽”說的起源至少可追溯到唐代。</p> <p class="ql-block">距今500年前的明正德十年(1515年)《瑞州府志》中詳細列出所屬郡邑名稱和由來,其中有:“敖邑,晉敖仙煉丹其地,俗稱上高為敖邑”,又“宜豐,吳新昌縣名,即南唐鹽步鎮(zhèn)之境。”,又“鹽城,相傳縣南有鹽井,故名。又呼為五鹽。”其中“敖邑”和“宜豐”兩名的由來可通過眾多的文獻得到佐證。同樣,“鹽城”名也應有來歷,并非無的放矢,這也是目前筆者發(fā)現(xiàn)年代最早的“鹽”說由來的文獻記載。</p> <p class="ql-block">圖為明正德十年《瑞州府志》記載。</p> <p class="ql-block">按照古代修志慣例,明正德《瑞州府志》采挹的文字記載應來自《新昌縣志》。在明代共有三部《新昌縣志》梓行,分別是明成化二十一年(1485年)、明正德八年(1513年)和明嘉靖十年(1531年)。依此推算,《瑞州府志》采挹的應是明正德八年的《新昌縣志》內(nèi)容。清康熙四年(1665年),知縣黃運啟續(xù)纂中斷了一百三十余年的縣志,成為清代首部《新昌縣志》,之后續(xù)志均以此志為基礎。其《凡例》中說到:“新昌舊志唯成化乙巳知縣汪道、正德癸酉知縣李長、嘉靖壬辰知縣俞宗梁所修三種尚留殘帙。”清初時,明修的《新昌縣志》就僅剩殘帙。另按《鹽乘》所述,到清末時,明《新昌縣志》就已全部亡佚,故目前無法得知“鹽井”記載的來源。</p> <p class="ql-block">盡管清康熙《新昌縣志》尚完整存世,也承襲了明縣志中的內(nèi)容,但沒發(fā)現(xiàn)有“鹽井”的記載,僅有:“鹽洞,一都鹽臺山。”筆者認為,從詞義看,就如同“礦井”和“礦洞”一樣,詞義非常接近,則可推論“鹽井”和“鹽洞”所指應屬同一對象。然而清康熙《新昌縣志》沒有說明“鹽臺山”的具體位置,卻又有“鹽臺”的記載:“鹽臺,一都縣西二里。”如果“鹽臺”是指“鹽臺山”,那么明正德《瑞州府志》所述的“鹽井”在縣城南門,“鹽洞”是“鹽井”的推論就不成立。</p> <p class="ql-block">然而自清乾隆五十七年(1792年)的《新昌縣志》起,均記載有:“三臺山在舊儒學桂峰第一樓后。山在縣南,勢聳而秀,近郭群山惟此為勝。其上曰鹽嶺,下有洞,曰鹽洞。”清康熙《新昌縣志》則載為:“三臺山,在儒學桂峰第一樓后,山在縣之南,勢聳而秀,氣聚而蔵。近郭群山惟此為勝,上之特出群峰者名鹽嶺。”兩部縣志盡管記載“三臺山”的文字相同,但清乾隆《新昌縣志》對“鹽洞”的記載作出了修改,明確其位置在“三臺山”。究其原因,或許是清康熙《新昌縣志》將“三臺山”誤成“鹽臺山”。</p> <p class="ql-block">圖為縣城南門風光。</p> <p class="ql-block">現(xiàn)實中,一座東西走向且海拔不到200米的山林橫臥在縣城南門,連綿數(shù)里,阻擋從北面直下的耶溪(古稱鹽溪),使之折向東流,形成“山環(huán)若城,水繞如帶”的縣城風貌。</p> <p class="ql-block">圖為宜豐縣城現(xiàn)貌。在古代,人們把縣署后山稱為匾,前山稱為案,把整座縣城喻成書齋。案山和匾?guī)X之名由此而來。</p> <p class="ql-block">圖為幽深疊翠的縣城南門山林。</p> <p class="ql-block">這座山成為縣城南門的天然屏障,故別稱南屏。胡思敬在《鹽乘》中對縣城南門這座山名的說明較為詳細:“南門外臨江,曰三臺山,山上有鹽嶺,下有鹽洞。曰綠秀山,俗名案山,山下有潭,其深莫測,釣月灣即在山麓,舊有空煙亭。……迤東曰靈峰,一名金雞山,每風雨晦冥之夕,山有赤光,其大如斗,里人以為神,即其頂立靈峰廟。迤西曰翰苑臺。……臺下有小斜川,縈廻曲折,入于鹽溪。……曰五鹽嶺,合鹽泊、鹽洲、鹽渡、鹽溪、鹽步為五,故名。再西由鹽嶺行二里,曰南山,曰三峰山。”通過結合其它史料來分析這段文字,可推測出縣城南門這座山最早應稱為三臺山。宋治平年間,在山麓中建延福寺,匾曰綠秀山,故又稱綠秀山。寺旁有空煙亭,這便是八景之一的“古木空煙”由來。后興文運,呼為縣城之案,故又俗稱案山。山下便是釣月灣,即八景之“月灣春漲”。三臺山的東面原稱金雞山,因在山頂建有靈峰廟,故一稱靈峰。后縣城南門渡口的山腳下建有翰峰廟,又改稱翰峰。三臺山的西邊原稱鹽嶺或五鹽嶺,元時建亭其上,每年重陽節(jié)時學士登高集于亭中賦詩,故又稱翰苑臺,這又是八景之一的“翰苑憑高”。</p> <p class="ql-block">圖為縣城南門之山名稱分布。</p> <p class="ql-block">鄒維璉在《達觀樓集》自序中說到:“天啟壬戌,始克卜筑邑城之南隅,而于門內(nèi)余址別構小樓,頗有勝跡。四山繞郭,一水環(huán)帶。鹽嶺堅壁于其北,桂峰障瀾于其南。”原來鄒維璉的“達觀樓”也建在縣城南門山中。山中還有一座桂峰,處在鹽嶺的南面。</p> <p class="ql-block">縣城南門這座山遠不是人們想象的那么普通,其歷史文化底蘊深厚。在不同的歷史時期,由于人們對于這座山的認識不同,賦予的文化色彩也不同,其名稱不斷地發(fā)生變化。如今除少數(shù)人知曉其中的幾個名稱外,大多數(shù)人因上世紀八十年代在其山腳建有南屏公園,都稱作南屏山,其實在歷史文獻中并沒有這樣稱呼。</p> <p class="ql-block">圖為縣城南門山林風光。</p> <p class="ql-block">綜上所述,結合目前現(xiàn)狀,云龍山莊別墅區(qū)是歷史上記載的小斜川,其南面山麓便是鹽嶺,也稱五鹽嶺。按《鹽乘》所記,鹽井(洞)就在這座山的某處,不過筆者從未聽人說起,遺跡或早已泯滅。</p> <p class="ql-block">既然縣城近郭真實存在鹽井(洞),但為什么宜豐在歷史上沒有產(chǎn)鹽的記載?筆者認為有兩種可能:</p> <p class="ql-block">一是來自傳說。在宜豐,“油鹽井”傳說由來已久,且都與佛界有關,是一種獨特的文化現(xiàn)象。</p> <p class="ql-block">如進曹洞宗祖庭洞山的必經(jīng)山路有兩塊疊起的石頭,相傳此石能晝開夜合,故名夜合石,是洞山的關鎖。石下有“油鹽井”,井中每天流出的油和鹽可供寺廟眾僧食用。有一天,寺內(nèi)有一僧人在半夜時分假作雞啼,誆開石門,將盜得的油鹽拿到山下去賣。從此井中既不出油,也不出鹽,夜合石也不再顯現(xiàn)開合之靈了。明僧釋道彰在《夜合山》一詩中寫到“山城無鎖日東西,開合邈同烏兔飛。曙色未分人未度,是誰敢作假雞啼。”描述的就是此傳說。</p> <p class="ql-block">又如黃檗山上有油鹽石,相傳黃檗寺僧取油鹽處,按僧眾實際所需供給油鹽。</p><p class="ql-block">又如宜豐雙峰鄉(xiāng)的東村也有兩口井,傳說會分別流出油和鹽,供附近庵僧使用,其傳說與洞山類似,也是因僧人私自盜賣,導致不再出油鹽,只是少了夜合石的情節(jié)。</p><p class="ql-block">故筆者認為,宜豐縣城南門山中的鹽井(洞),同樣是從“油鹽井”的傳說中衍生而來。</p> <p class="ql-block">二是來自開采。鹽嶺之下或許曾經(jīng)發(fā)現(xiàn)過鹽礦,并進行過開采。但隨著資源的枯竭而廢棄,留下了鹽井(洞)遺跡。由于年代久遠,沒有遺留文字記載,后人也無法確認,故在史料中找不到任何的痕跡。</p> <p class="ql-block">圖為釣月灣風光。</p> <p class="ql-block">不過筆者傾向于第一種,傳說中的井(洞)會流出油和鹽,這是違反大自然規(guī)律的現(xiàn)象,僅是佛界用來教化信眾“棄惡從善”的方式,可合理解釋宜豐縣城南門山中只有鹽井(洞)名,而無產(chǎn)鹽之實的存在。故明正德《瑞州府志》也僅以“相傳”論,在清《新昌縣志》中也無產(chǎn)鹽記載。如果是第二種,鹽在古代屬官府嚴管物資,歷史上曾產(chǎn)鹽,就必然會留下文字痕跡,即使縣志亡佚不知,還有國、省、府等志存世。比如上高蒙山產(chǎn)銀,在元末就資源枯竭而廢棄,文獻記載歷歷在目。既然沒有產(chǎn)鹽的文字記載,那后人又怎么知道井(洞)曾產(chǎn)過鹽,冠以“鹽”名呢?顯然說不通。</p> <p class="ql-block">在唐代,宜豐區(qū)域?qū)俑甙部h管。因距高安縣城百余里,且地處偏僻和崇山阻隔,當時還是一片蠻荒之地。但在沿九嶺南麓的山林中南禪廟宇遍布,如五峰山、黃檗山、洞山、天子山、逍遙山、百丈山等數(shù)不枚舉,并誕生了臨濟和曹洞二宗祖庭。至今在宜豐的崇山峻嶺中散布著近千座僧塔,故有“千塔縣”之稱,猶如杜牧在《江南春》一詩中描述的“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鹽與油是人類生存的必需物資,這些僧眾們堅守清規(guī),刀耕火種,自耕自足,很少與外界接觸和交易,故有“油鹽井”傳說衍生的文化土壤。與上高稱“敖邑”來自道教傳說不同,宜豐“鹽”說應從佛界禪宗而來,有著無法分割的文化血脈。</p> <p class="ql-block"> 甲辰年正月十五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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