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手術室來了三四個人,把8號病床的大哥接走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2月19日,我又來到了北京,這是二進京了,距上次離京僅僅兩周的時間。在一樓門診辦完手續,去二樓做完檢查,拿著檢查單和住院卡坐電梯到了四樓,摁了一下門禁,傳聲筒里傳來美女護士熟悉的問候:“您是做什么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對著可視門禁說:“我是7號,我是來住院的,二進宮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因這里不允許家屬朋友陪床,也不允許他們進來,我便把愛人和送我的朋友們都打發回去了。看愛人不斷地回頭擔心的眼神,我便沒好氣地說:“快走吧!沒事兒,趕緊滴回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護士站被問了好多話,寫寫畫畫簽了好多字畫了好多押,算是住院前的問候吧。辦完手續,護士說:“您去病房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對這里的地形算是比較熟悉了,拖著行李箱徑直走過去推開病房。一進門,我看到一個紅臉大哥面對著門坐在中間的病床上,神情有些許陰郁。我向他揮了揮手搭了個招呼:“您好大哥!我是7號,來住院的”。他沒說話,用手指了指7號病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一邊收拾行李一邊跟他搭訕:“這個病房好整潔啊,很亮堂呀,就您一個人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他說:“嗯呢!7床和9床今天早上出院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說:“大哥,聽您口音像是張北那一帶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是涿鹿的,離張北不遠,在一個山溝溝里的屯子里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噢!涿鹿啊,我知道,我路過那邊好幾次,軒轅大戰蚩尤的地方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一邊收拾行李一邊搭訕:“您多大了?幾個孩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他低沉地說:“61歲了,一個兒子,35歲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又問道:“您來了幾天了?做手術了沒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他說:“五天了,還沒有做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收拾完行李,拿出一根香蕉??和蘋果??放到他的柜上,“來!吃香蕉蘋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他說:“你吃吧,醫生不讓我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們一番推讓,最后他又把水果放到了我的柜子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半下午,又進來了個青壯年,錫林郭勒盟的,住在了9號。我說:“嗨!你們那里的小雪可真不小啊,我記得2014年四月份,我們山東都春暖花開了。我從沽源出發北上錫林郭勒盟,天氣預報里報著是小雪,張北的朋友們勸我不要出發,我執意要走。嘿!您猜怎么著?我一個人開著Jeep被困在了大草原上一天一夜。那個風啊,卷著那個雪啊,啥都看不見!也不知道哪里是草原哪里是路了!第二天早上,雪埋到了保險杠……”。他說:“我們那里叫白毛風,厲害著呢!幸虧您是四月中旬去的,要是冬天,零下三十多度,會凍死人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們互相聊著天,侃著大山。他跟我們說他家鄉的趣聞趣事,我則教他怎么訂餐,怎么打熱水,去哪里買東西,跟他們聊春節前我住隔壁病房病友們的軼聞趣事。逗得9號哈哈大笑,8號也跟著笑出了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們病房里沁浸在一片歡樂的氣氛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9號說:“老百姓看個病真難啊,病不起啊,光押金就交了5萬……”。我順著他的話題也談了自己的看法,我們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的侃著國計民生的話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8號低著頭深深地嘆了口氣。我看他臉色更陰郁了,依舊沒有說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們開始吃晚飯了。9號來的晚,沒有訂上晚飯。8號說:“吃我的吧!醫生不讓我吃東西了。”他們互相推辭,我打圓場說:“兄弟啊!既然大哥不能吃,你就拿過去吃吧,別客氣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8號大哥兌了滿滿一大杯電解質不停的喝。喝完了又拆開一包兌上,喝的他直干嘔,不停的跑衛生間,眼淚都出來了!那天晚上,他幾乎折騰了一宿,又是咳嗽又是嘔吐,還不停的跑衛生間。半夜時分,他咳嗽的更厲害了,我們關心的問:“大哥,您沒事兒吧?”。他搖搖頭擺擺手,跟我們示意他還好。我們便不再說什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20日下午1:30左右,我低聲吟唱著:“雄赳赳,氣昂昂,準備上戰場!”。昂首挺胸,大氣凜然地走著去了三樓手術室。這次十幾分鐘的樣子就給推出來了。因一天沒讓吃飯,又加上前一天旅途困乏,術后我開始頭暈目眩,心慌的很。可能是手術的人太多的緣故,回送術后病號的工作人員忙不過來,我迷迷糊糊感覺被放在走廊里好長時間,我堅持著,給自己打氣:快了,堅持一會兒就回病房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感覺這是一個世紀的等待。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又一個人把我推到了一個密閉的空間,好像就我一個人在這里。天花板轉起來了,地也轉起來了,心開始慌的更厲害了,腿感覺又冷又脹,感覺整個床都放不下了,我不停的喊:“來人!人呢……我要…回病房,回病房…把我…推到病房……”。我模模糊糊看到時而開時而關的感應玻璃門外來來回回穿梭的醫生護士們。頭暈的越來越厲害,心慌的越來越厲害,我感覺沒有力氣了,喊得也越來越弱。門外走廊里一個來回穿梭的護士終于發現了我,聽到了我的聲音,趕緊進來把耳朵貼近我,我半瞇著眼說:“我很難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她一邊安慰我:“沒事兒,啊!沒事”,一邊又急急忙忙把我推進了手術室。呼啦圍上來五六個人,伸長了脖子在我的上方圍成了一個深綠色的穹頂,十幾只眼睛鑲嵌在這綠色的穹頂之上,透徹而深邃,明亮而透著善良,像星星一樣閃爍著,散發著關切,他們殷殷問我話,瞬間如一股暖流注入我的血液。他們一邊給我打鎮靜劑,一邊量血壓,測心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過了好大一會兒,我被推回了病房,吸上癢,加了特護。媛媛護士陪著我,時不時的問我:“怎么樣了啊?比剛才好些了嗎?”,很親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21日下午,媛媛護士進來要給9號插尿管,他問媛媛護士疼不疼?我沒等媛媛護士說話,趕緊說:“很舒服的,一點兒都不疼!我在2018年插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哎呀呀…火辣辣滴啊!怎么還說不疼呢?”,9號喊叫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媛媛護士很幽默,說:“不疼是7號大哥說的,不是我說的啊!快了快了,馬上就好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說:“疼與不疼,您早晚要插。我說疼,您早有心理準備,不是更疼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您看,7號大哥就是會說話!”,媛媛護士打趣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哎呀…哎呀,哎呀呀…呀!疼得我啥也不想了!”,9號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開玩笑說: “剛才您還唱‘茶不想,飯不想,就想護士長’,是不?一會兒護士長來了我跟她說,您先忍著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媛媛護士笑了,8號大哥也笑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媛媛護士走后,8號大哥看了看9號痛苦的表情,臉色又更加陰郁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過了一會兒,9號也唱著“雄赳赳氣昂昂”去了手術室,一個半小時后被推回來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22日早上,我就著咸菜條喝著小米粥,吃著雞蛋。8號大哥依舊不能吃飯,9號也不能吃。8號說:“聽著您喝粥的聲音好香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笑著說:“餓肚子的時候,有飯吃就是幸福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8號大哥則在一直默默無聞地收拾行李,我們知道,他今天下午手術后就住重癥監護室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下午,我躺在床上正在看書。媛媛護士又來了,手里拿著一大堆管子。我想:終于輪到8號大哥上刑了—-插尿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媛媛 護士打趣說:“這回該輪到9號說不疼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9號說:“我這次說,他也不信了,昨天7號大哥說不疼,我還真信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媛媛護士平時有說有笑非常幽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對媛媛護士說:“您太幽默了,也很樂觀,你們這里的護士還有手術室的醫生大部分都很幽默,很樂觀,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可好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她說:“不幽默不樂觀不行啊。我們天天跟病人打交道,一方面要制造一個快樂的氛圍,舒緩病人緊張壓抑疼痛的心理;另一方面,我們天天看他們痛苦的表情,聽他們痛苦的呻吟,時間久了,我們心理也容易出問題啊!我們這個科室還算好的呢,比腫瘤科好多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她停頓了片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納悶:她說的什么意思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著急的豎起耳朵聽后半句。她說:“我之前是在腫瘤科工作的,有一位母親為了給她女兒治病,把房子賣了,車子賣了,家里能賣的都賣了,最后,這位母親連兩瓶點滴的錢都拿不出來了,我們都勸她再給她女兒輸兩瓶液,她流著淚搖了搖頭……后來,我們醫護人員自費又給她女兒掛了兩瓶液,我們圍著她女兒,整個病房出奇的寧靜,似乎能夠聽到‘滴答,滴答’的輸液聲,輸完液,她女兒含著微笑閉上了眼睛……她女兒才二十多歲,非常漂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們認真的聽著,眼眶有些濕潤。</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這樣的事情太多了,天天目睹悲歡離合生死離別,久而久之受不了啊!很多護士和醫生心理都出了問題,有的護士和醫生干脆中途轉了行或到別的地方去了!護士還好說,您說培養個醫生若干年容易嗎?太可惜了,但是沒辦法啊!干這行心理素質必須過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心底倏的有一股對白衣天使醫護工作者的敬意油然而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她忙了一會兒接著說:“你們也經常聽到有的醫生面對患者情緒崩潰了,固然不對,但是患者和家屬還有社會并不理解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說:“我們還真不知道,你們醫護人員心理還要承受這么大的煎熬,真不容易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醫生也是人啊!心都是肉長的,我們寧愿吃不上飯,餓肚子,也希望天下人身體健康”,媛媛護士長噓一口氣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給8號大哥插完了尿管,媛媛護士又拿出一根管子跟8號大哥說:“我給您往鼻子里插的時候,您要跟咽面條一樣往下咽”,她一邊說一邊做著示范。媛媛護士開始拿著管子往8號大哥鼻子里插,大哥難受的干嘔掉眼淚,嗷嗷的叫!媛媛護士一邊插一邊安慰說:“好了好了,馬上好了,大哥,您真堅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9號說:“看來這是個大手術啊!”。他還要再說,我使勁兒咳嗽了一聲,9號看了看我,我向他擺手示意不要再說了。他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向我點了點頭,右手打了個OK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看的我心揪揪著,眼里浸著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就是這么個人,看到別人痛苦自己也跟著難過,輪到自己的時候,卻能抗得住難以忍受的疼痛。春節前手術后,醫生每天用鑷子硬生生的往傷口里塞藥紗,手心攥出了汗,額頭也浸出了汗珠,我硬是沒有吃一片止疼藥。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過后我才知道8號這根管子一直插到了胃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一會兒,手術室來了三四個內穿深綠色衣服,外套白色大褂的醫生把8號大哥給接走了,臨走的時候,我喊:“大哥加油!”,9號也跟著喊:“大哥加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作者:平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2024年2月22日于北京</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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