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b style="font-size:22px;">我的奶奶 (一)</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有句話以前不理解,奶奶去世后這些年,我慢慢理解了,那就是“某某人永遠活在心中”。奶奶就是永遠活在我心中的那個人,30多年了,還活著。</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九九三年元宵夜,萬家燈火通明。奶奶的生命燈火卻燃到了盡頭。清原縣城醫院的太平間里子孫們為她點燃了“長明燈”。那夜,嘎嘎冷,守靈,淚水皴了臉頰。</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奶奶是爺爺的續弦,歲數小爺爺一輪。爺爺因為反滿抗日通抗聯,于一九三六年臘月(也許是一九三七年),被日本鬼子殺害。轉年,三奶病故。經長輩撮合,奶奶做了三爺的填房。叔嫂帶著各自的一雙兒女住到了一起。加之爺爺先房的兩個孩子,奶奶成了6個孩子的母親,6個孩子最大的12歲,最小的兩歲。后來,奶奶和三爺有一個兒子,3歲時夭折了,這樣,奶奶就只有一個親生兒子。</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50歲那年,她從鄉下來到縣城,住進了親生兒子家,36年后安詳離開。</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奶奶生肖屬羊,生于一九O七年農歷臘月初七,萬年歷上顯示公歷是一九O八年一月十日。奶奶說生在寒冬臘月的羊是吃干草的命,但我見的奶奶是豐衣足食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255, 138, 0);">↑奶奶73歲留影</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 </span><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奶奶有自己的名字,董桂榮,而不是叫“張董氏”。奶奶經歷了婦女纏足的時代,裹過腳,但沒裹成姨奶奶那樣的“三寸金蓮”,而是纏了一半又放開的,大腳趾壓著其他4個聚在一起的腳趾上,35碼的鞋正合腳,走路穩穩的。</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 奶奶活在我心中,有時在夢里,多半在日常。昨夜,奶奶又來到我的夢里,奶奶還是穿著那件淺灰色的確良的斜襟盤扣高領布衫,板板正正沒一點褶皺(那是上世紀70年代初期剛剛時興的確良時,母親買給奶奶的一塊布料,奶奶親手裁剪精心縫制的)。那不太濃密的花白頭發梳得整整齊齊,一個紇噠鬏綰在腦后……。清晨醒來,我努力回放夢中的情景,這一天,思緒總是縈繞在小時候與奶奶生活在一起的一些事情上。</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 奶奶操持著大部分家務,減去了父母的后顧之憂,讓那些雙職工家庭的鄰居和同學好生羨慕。我同學玉杰、香麗總擔心丟了房門鑰匙,而我從未挎過鑰匙,有奶奶在,家里就沒鎖過門。每天放學回家都是準時開飯。在那個糧油短缺,菜食不足的年月,奶奶變著法的調劑一日三餐,盡量讓全家人吃得有滋有味,湯足飯飽。冬天里,見不到新鮮蔬菜,大多數人家飯桌上的主打菜永遠是酸菜湯、蘿卜條子、白菜幫,偶爾吃頓豆腐要起大早去豆腐房排隊,憑票購買,豆腐渣都當好東西,蔥花爆鍋炒一盤,也算美味佳肴。而我們家飯桌上常有兩道菜是別人家少有的,那就是奶奶的拿手菜:小豆腐和綠豆芽。小豆腐是以黃豆干白菜為原料熬成的,制作過程相當費時,要煮七開八開,豆的腥味才能熬成香味,要不停地翻攪才能不糊鍋,每次做都要熬一大鍋,分成若干份兒,凍成團兒,吃時添水熱開,拌上油炸的黃豆醬,味道和營養那真是沒的說。綠豆芽是用水生的,生豆芽的家什是個大號生鋁盆,每次奶奶給豆芽換水都要我搭把手。水溫要略高于體溫,手感是不涼不熱,傷熱豆芽爛,涼了豆芽不愛長。掌握好水溫的同時,還要注意大盆周邊的溫度,平時放炕頭,燒火時挪到炕梢。冒芽后盆上的蓋簾上面要壓上木板和石頭,這樣豆芽長得胖。缺油少肉的年代,咋個做法好吃呢?簡單呀,開水焯焯,涼水過過,蘸點醬油,一口進去咸滋滋,清涼脆爽,那是真好吃。幾十年過去了,我現在偶爾也做點小豆腐,生點綠豆芽,吃時便想起奶奶。</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 但是,奶奶做的“散狀”(用豆面、玉米面、全麥面、小米面等蒸制的混合面面點)卻是我今生再也找不回來的味道。</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 十年前,病中的母親想吃“散狀”,我備足料,憑母親的記憶做了兩次,形狀和口感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也許原料不純,配比不對,也許步驟流程錯了,也許燃氣灶上的鋁制鍋和柴火灶上的大鐵鍋有區別,也許其他什么原因,總之,沒成。直到母親去世,也沒再吃上那蓬松暄軟又筋道的“散狀”。那個配方被奶奶帶進了墳墓,那股清香味道隨歲月越發深刻地鍥入到我的味蕾里。還有那江米面的粘火勺、小豆餡的蘇耗子、豆面卷子、大黃米面的粘豆包、高梁米面的鍋出溜……依次變成往事,變成對奶奶回憶的一部分,每每想起便生出一腔思念。</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我和奶奶(1982年冬)</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 奶奶有一手好針線活兒,全家人春夏秋冬的穿戴都是奶奶打理。記憶里小時候的冬天總是滴水成冰,寒風刺骨,但我沒挨過凍。那年月,棉花棉布憑票購買,很缺少。一套里外三新的棉裝要穿上幾年,破了補,短了接,拆拆洗洗,棉花彈了又彈(那時縣城里的兩家棉花房里總有彈不完的臟舊棉花)。但每年換季,我的棉襖棉褲里都有新棉花添加,穿身上,一把抓不透,多硬的風也打不透。有時候我還埋怨奶奶,嫌我的棉襖太厚,穿著不精神。奶奶說“不懂好賴,當姑娘的不能著涼,作下病是一輩子的事兒。”而一年又一年,奶奶的棉襖棉褲里絮的永遠是棉花房回彈的舊棉花。</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 我結婚時是夏天,但嫁裝里還是不少奶奶為我做的一套“一把抓不透”的三新棉裝。考慮到冬天時我可能懷孕,尺寸上還留出了裕幅?,F在棉襖棉褲早已被羊絨衫、羊絨褲、羽絨服等所替下,無論從美觀還是舒適度考慮,這套棉裝已多年沒上身了,40多年來,多次整理衣物,一直沒舍棄,從皮箱到衣柜到床鋪下,每每翻到都會摸摸,那針腳,均勻細密?,F在想來,那年奶奶已75歲了,奶奶?。槲易隽苏?5年的棉衣棉褲。還有棉鞋墊,冬日里,每天晚上,奶奶都會把我的鞋墊掏出來放在炕頭她的褥子下,第二天早上,再把熱乎乎的鞋墊放進鞋里,我的一雙腳就這樣被暖暖的愛意照顧著,直到我結婚離開家。</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18px;">↑寫此篇時,又翻出這新里新面新棉花的嫁裝</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18px;"> </span><span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20px;">上世紀七十年代初,我家添置了一臺飛人牌縫紉機,奶奶最先學會使用,補衣服就不用一針一線縫了。那時,供應每人的幾尺布,不夠年年做新衣的。衣褲破了便補,短了便接。我和弟弟們長身體躥個兒的時候,過年的新褲子,秋天就吊腿了,所以,練就了奶奶接褲角的絕活兒。褲子短了,把褲角線拆開,用舊布做貼邊扎上。又短,用裁剪余下的邊料接。再短,沒余料了,就把褲腰拆開,剪一條扎到褲角上,褲腰再用舊布貼縫上(遮在里面看不見),往往是一條褲子接了三次,仍然看不出有接的痕跡。奶奶補褲子更有絕活兒,褲子還沒出窟窿,瞅準膝蓋屁股“麻花”狀態時,趕緊開補。將補丁墊在里面,膝蓋兩塊屁股一塊,先手針沿補丁邊緣大針碼繚定位,再上縫紉機扎。上線用褲子同顏色或接近色的線,底線別的顏色也可,壓住補丁一圈一圈地扎,圈與圈之間半公分左右,寬窄均勻,距離相等。線路從里往外,攤煎餅似的鋪張開。這樣補的褲子,遠遠望去看不出補了,近瞧還挺好看的。有時只破一個膝蓋,我也讓奶奶兩個膝蓋都扎上,對稱美,那時候就懂。記憶中,有條藍褲子,接了補,補了接的,從小學穿到中學,因為白上衣藍褲子是那時學校課外活動的必備裝束。還有一件灰色上衣短到肚臍上,罩在棉襖外穿一冬天,脫了棉衣,沒有新的單衣服,還得穿。奶奶有辦法,用給弟弟們做褲子的黑趟絨裁下的邊料,接上二寸長,“麻花”的衣領也換成了黑趟絨,一件該剪補丁的衣服煥然一新,我美滋滋地又穿了兩年。</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穿著換了黑趟絨領子的灰色上衣,半身照沒拍到衣服底邊那二寸長的黑趟絨。</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span><span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20px;"> 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寒來暑往,奶奶為她的兒孫們縫衣煮食,辛苦操勞,沒聽她有怨言,只見她樂在其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 寫下這些文字時,我做奶奶已經十多年了?,F在我每為兩個孫女做事時都有一種幸福感。想來,當年我的奶奶也是幸福感滿滿的吧!</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今天又做小豆腐,但我的孫女不愛吃。時代不同,口味也不一樣了。</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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