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林撰文<br>47軍參戰老兵供圖 <font color="#167efb">身背分體式攝像機的趙旭</font><br><br>4.<br>上前線時，部隊用的是分體式索尼DXC-1640P型攝像機，攝像員左肩背著錄像機，右肩扛一個攝像機。這種設備體積大，份量重，攜帶行動十分不便。<div><br>在“蘭劍-B行動”出擊拔點前夕，出現了松下M1000型一體式的攝像機，這種攝像機體積小和重量輕，便于攜帶，趙旭幸運地用上這種最新的一體化攝像機。<br></div> <font color="#167efb">趙旭參加“蘭劍-B”行動時使用的攝像機和照相機</font><div><br>趙旭志在必得。他決定，不管首長批準不批準，一定要上，不讓去我就跟著突擊隊偷偷上，把錄像和照片拍回來就行了。人生能有幾次搏呀！<br>10月10日中午，距離戰斗打響還有4天，張祥海告訴趙旭：“集團軍黨委定了，同意你參加“蘭劍-B行動，好好準備一下。”<br>派自己的手下戰士參加一線作戰，說明張祥海對趙旭是有信心的，知道他不會慫。</div> <font color="#167efb">張祥海手不離作戰地圖，他到老山前線時，老山主峰碑還是之前的參戰部隊立的</font><div><br>晚上，軍作訓處全體設宴為趙旭壯行。<br>他們在趙旭的宿舍擺了一桌子酒菜，在家的人都來了。張祥海處長、李沁京副處長、劉越、蘇鮮亮、賀恒甫、楊六合、楊宏祿、杜贇、喻新河等參謀，還有軍電教室的陸文浩、晁明遠和他的女友楊護士也來了。<br>張祥海最先端起酒杯致辭，依舊是一臉嚴肅：“小趙，我相信你。上去后，任務要完成好，人是第一位的，攝像機是第二位的，攝像機炸壞了，還可以照相……”李沁京副處長相對放松一點，他說：“到了關鍵時刻，不管怎樣，也要把錄像帶摳出來……”<br>軍里的另一位攝像員晁明遠拍下了這次送行的現場錄像。</div> <font color="#ff8a00">集團軍參謀長鄒庚壬，作訓處長張祥海、副處長李沁京和趙旭在誓師大會上</font><div><br>當天晚上，趙旭感覺到了自己肩上的重擔和壓力，有史以來第一次失眠了。</div><div><br>趙旭在他的一篇文章中記述了當時的感覺：“10月11日大早上起來，很多人見我，都不和我打招呼，還離得遠遠的，我感覺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變了，好像我活著就要跟他們永別似的。我就在這時給我父母寫了一封特別冷靜的訣別信，不能帶感情色彩，否則父母看到就更傷心了。”</div><div><br>“接下來，我把相機準備好，把攝像機的電充滿，最后用透明膠帶把相機和攝像機不用的按鍵全部都貼上，跨包里就放了一塊備用電池和一盒備用錄像帶，再接下來就是等待命令隨時出發。”<br></div> <font color="#ff8a00">47集團軍周美華副軍長親自給趙旭戴花</font><div><br>“晚上，周美華副軍長的警衛員小楊來找我，說首長要見我，我趕緊去了。在周副軍長的臥室里，他充滿慈愛的望著我問，都準備好了嗎？我回答，準備好了。周副軍長說：‘小趙，這是打仗，打仗是有犧牲的，是要死人的，你知道嗎？’我回答：‘知道。’周副軍長說：‘你年齡太小，太年輕，如果現在不想上去了，時間還來得及，我去說說就不上去了。’我回答：‘我不怕死，我堅決要上去。’周副軍長拍拍他的肩膀說：‘好樣的小趙，上去了，一定，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div><div><br>“這不像是一位戰場指揮員對戰士的談話，而像是一個父親對兒子的叮嚀。“</div><div><br>多年之后，趙旭回想起周副軍長戰前的叮嚀，仍會熱淚盈眶。</div><div><br>5.<br>10月12日上午，軍作訓處陳德奎參謀帶一臺吉普車，把趙旭拉到了“蘭劍-B行動”誓師大會會場，把他交給了416團特功5連連長。這標志著趙旭已經成為突擊隊的成員了。<br>連長指示第二突擊隊隊長祁振武負責帶領趙旭。</div><div><br>從這一刻起，趙旭成了祁振武的手下的士兵。</div> <font color="#ff8a00">祁振武與北京軍區實習學員滕軍閣在出征誓師大會上</font> 會后是會餐，從中午開始到了天黑，大家都坐在桌前，不想讓自己靜下來。<div><br>大家好像有說不完的話，好像不把這些話說出去以后就沒機會說了。</div><div><br>這時，有人叫趙旭接電話，是張祥海打來的。張處長讓趙旭給每位突擊隊員錄段視頻。</div><div><br>趙旭明白，這就是所謂的遺書環節了。他沒帶充電器，怕攝像機沒電，就讓突擊隊員排好隊，每人在鏡頭前停留三秒，用最快的速度，拍完每個突擊隊員的鏡頭。這時，有人告訴他：“唐擁軍是突擊隊員中年齡最小的，你能不能拍個鏡頭？”<br>趙旭走過去，看到唐擁軍坐在總政慰問團團長喬佩娟和軍長錢樹根中間，喬佩娟正給唐擁軍夾菜。趙旭拍下了這個畫面。這也是唐擁軍最后的影像。</div> <font color="#ff8a00">唐擁軍，陜西漢中人，參加“蘭劍-B”行動時年僅17歲，為第一突擊隊隊員。在戰斗中英勇頑強，不幸中彈犧牲。</font> <font color="#ff8a00">視頻：趙旭采訪烈士唐擁軍的姐姐唐慶中</font><div><br>隊長祁振武過來，叫趙旭回連隊的帳篷里休息。兩人一前一后走進帳篷，趙旭看到祁隊長鋪上有一封信，但他只看了一眼信皮就塞在鋪下面了。趙旭說：“看看吧，回信還來得及。”祁振武說：“不用了。”</div><div><br>帳篷中的幾張空鋪上，被褥都卷起來了。</div><div><br>趙旭沒脫衣服躺下了。</div><div><br>睡夢中，突聽祁振武叫道：“趙旭出發了。”</div><div><br>趙旭爬起來，跟祁振武爬上了卡車。卡車沒有開大燈，隱蔽前進，車上非常安靜，沒有人說話，突擊隊員們有的在抽煙，煙頭的火光一明一暗，可以看到士兵沉默的臉，眼神有些發呆。趙旭拿出相機，在卡車轉彎到隱蔽之處時，打開閃光燈，拍了幾張照片。<br></div> 車子開到了一個地方停了下來，突擊隊員們下車排隊，開始領彈藥。每人24枚手榴彈，300發子彈，有的人領得更多。趙旭也站在隊列里，排到跟前，發彈藥的干部給了他一枚“光榮彈”。<div><br>所謂“光榮彈”，實際上就是一枚無柄手榴彈，拉環處有一個蓋，蓋子擰開，有一個拉環，拉環拉出，“光榮彈”零點七二秒爆炸，產生三百多塊彈片，殺傷力很大。戰士們執行任務時，會直接把“光榮彈”的蓋子扔掉，拴上一根細繩，像個項鏈那樣掛在脖子上，在萬不得已時，為了不當俘虜，拉響手雷，與敵同歸于盡。<br></div> <font color="#167efb">光榮彈的存在，是一種殘酷的偉大</font><div><br>趙旭說：“再給我一個。”</div><div><br>那干部抬眼看了看他，沒說話，隨手又遞給他一枚。趙旭心想，寧死不能當俘虜，也不能殘廢了，情況緊急時，就徹底了結。</div><div><br>趙旭看到祁振武提著一個黑色的袋子，里面裝滿了子彈、手榴彈。隨手為他拍了一張照片。遺憾的是，這也是祁振武留給戰友的最后影像。</div> <font color="#167efb">祁振武在領彈藥</font><div><br>領完彈藥，突擊隊員一個接一個地往前走，沿著戰壕負重前行，崎嶇泥濘的山路非常難走，人們的喘息聲變得粗重起來。趙旭心想，對我們這些人來說，也許這是一條不歸路。他覺得這個想法不吉利，趕緊中止了念頭。</div><div><br>不知道走了多久，來到了十號屯兵洞。屯兵洞是用波紋鋼搭建的，長七八米，寬一米多，高一米五左右，人在里面直不起腰。地面上全是泥漿，戰友們人靠人擠坐在泥地上休息。伸手不見五指，沒有人說話，有人在抽煙，煙頭上的火光一閃一閃的。</div><div><br>屯兵洞里的潮味、霉味、煙味和污濁的空氣混合在一起，難聞。</div><div><br>趙旭知道附近還有我軍的幾個屯兵洞。兵們在等待進攻的命令。</div> 時間像凝固了一樣過得很慢。<div><br>直覺告訴趙旭，現在應該是10月14日凌晨，天還沒亮，而且他們距離敵人已經很近，大家都小聲說話。</div><div><br>有人從前面傳過來一個發涼的塑料袋，一摸，感覺是混米飯，他正在發愁沒筷子沒勺子怎么吃，有突擊隊員遞給他一把匕首，他用匕首挖著吃三兩口就把飯吃完了，感覺還沒吃飽。他和身邊的突擊隊員互相拍了一張吃飯的照片，算起來從12號中午到現在，他已經近40個小時沒吃沒喝了。</div> 趙旭心想，現在不打，可能是因為天氣原因，稍后一定會打的。<div><br>他這樣想著，睡著了。</div><div><br>6.<br>10月14日早晨，大霧。</div><div><br>突擊隊原定的戰斗發起時間被迫向后順延。</div><div><br>時間接近中午一時，天氣放晴，指揮部決定趁濃霧消散，敵人放松警惕的當口，發起強攻。<br></div> <font color="#ff8a00">集團軍首長在指揮所內</font><div><br>頓時，軍區炮兵、軍炮群、師炮群萬炮齊鳴。震耳欲聾的槍炮聲密集到分不清炸點，而是像狂風暴雨那樣“嘩”地刮過來，撲過來，像死神黑色的翅膀黑壓壓地壓過來。</div><div><br>趙旭被驚醒了，知道進攻馬上就要開始。洞內的突擊隊員都不說話，各自檢查著自己的武器彈藥。因洞內高度有限，他看到一名突擊隊員跪著穿上掛滿手榴彈的馬夾。他趕緊拍了一張照片。多年之后，他才知道這名全身掛滿手榴彈的突擊隊員叫白潤亮。<br></div> <font color="#167efb">白潤亮1986年畢業于石家莊陸軍學院，主動申請到老山前線參戰，以見習排長身份參加了10.14戰斗。他在戰斗中率先沖上了968高地，摧毀敵2個火力點，斃敵6人。在回撤途中重傷昏迷，右大臂骨折，左小臂粉碎性開放骨折。戰后榮立二等功。現定居于天津。白潤亮全身掛滿了手榴彈和彈夾，視死如歸的經典瞬間是趙旭抓拍的。</font> 此刻電臺的呼叫聲越來越大，聲音急迫。洞口處的電臺兵傳令道：“做好一切戰斗準備，隨時準備出擊！”<div><br>這時，趙旭除了能聽到外面的槍炮聲，還有就是自己的心跳聲了，心臟咚咚地砸得山響。</div><div><br>有人喊了一聲 “出擊！出擊！”</div><div><br>趙旭貓著腰跟在祁振武后面從十號屯洞內鉆了出來，瞬時，震耳欲聾的槍炮聲和刺鼻的火藥味撲面而來，刺眼的光線讓他一時難以看清物體。</div><div><br>很快，眼睛適應了光線，兩人鉆過一道偽裝網，進入一條約十余米長的塹壕，身邊幾個突擊隊員扛著導爆鞭跑了過去，趙旭把鏡頭對準他們拍攝。祁振武轉頭對他說：“跟我跟緊點！”說完快速往前跑去。趙旭緊隨其后，邊跑邊大口喘氣。太緊張了。<br>跑著跑著，祁振武突然停下來轉過頭：“你還上不上了？”<br>趙旭說：“上！”</div><div><br>“跟我來！”祁振武說完，跳過兩個倒下去的戰士繼續向前沖。</div><div><br>坑道很窄，祁振武在前，先看到了倒下去的兩個突擊隊員，所以，才轉過頭問，“還上不上了？”</div><div><br>死亡近在咫尺。<br>突擊隊長想最后一次給趙旭生還的機會，但是趙旭連想都沒想就說“上”！</div><div><br>趙旭在回答時，沒有看到地上的血和散落的彈夾、手榴彈，他跑近時才看到戰友的遺體，他跳過地上的戰友時，心臟狂跳不止。在平均每平方米落炮彈17發的進攻路線上，生命脆弱如紙。但是他沒有停下腳步，此刻他的腦子里只有向前沖的念頭。<br></div> 祁振武在前面越跑越快，趙旭有點跟不上了。<div><br>出了屯兵洞，只有十幾米的塹壕，然后就沒有遮蔽物了。兩人快速跑了約一公里，沖過73、74號陣地，沿一個下坡向敵604陣地沖擊。地面彈痕累累，高低不平，趙旭不敢跑太快，他不能摔倒，如果摔壞了攝像機，他的沖鋒就沒有意義了。<br></div> <font color="#ff8a00">趙旭畫的我軍部隊出擊示意圖，72、73、74號為我軍陣地，603、604、968為越軍陣地。敵我結合部在74與603號陣地之間</font><div><br>祁振武與趙旭間的距離越拉越大，祁振武漸漸消失在煙霧之中，只剩下趙旭一個人在跑。途經一個炮彈坑，見有一名突擊隊員，趙旭喊道：“這是什么位置？怎么沒有看見防步兵壕和鐵絲網啊？”突擊隊員大聲回答：“都炸沒了，前面馬上就是604！”</div><div><br>在這一帶，趙旭碰到了139師416團負責攝像的干事任榮，任榮也看了他一眼，兩人沒顧上說話，就分頭前進了。趙旭說，我佩服任榮，他是條漢子。（任榮在戰后因病身故。）</div> <font color="#167efb">任榮（中）出征前與戰友合影</font><br><br><div>（待續）</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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