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西湖

涓埃

又是過年。去年毅然決然地去了杭州，在晴天見證了西湖的芳艷。何不故地重游，再見見別樣之西湖？ 所幸疫情結束，無需口罩加身，眾碼集手。然近日杭州天氣寒冷，眾人亦無心出游。所見杭州西湖，寥寥無幾人。冷清至極，這可是我夢寐的西湖？大抵是的。雖千帆競技，萬家燈火為我所愛，但迷茫冷清之西湖，裹斜風細雨亦抒人愁思。遙吟戴望舒之《雨巷》，何不見一油傘女子，一睹芳容？ 　　且說西湖。近日臨安轉冷，恰水降杭州，午時仍雨雪霏霏。于噴泉處入西湖步道游覽，過許多梧桐，看許多樟樹。初始時仍是撐傘而行。后覺頗為不便，一蓑煙雨，穿林打葉為何不可。霧蒙西湖，隱約見保俶一塔孤立于亂石山崗。寥寥幾只游船飄蕩于西湖之上，望是摹張岱獨往湖心亭看雪。然雪勢不大，黑黝的斷橋隔地不遠，清晰可見的是橋下的橋洞。傷心橋下春波綠，斷橋邊的鴛鴦固然不是鴻鵠、驚鴻，亦何不照影來？水冷，皆不愿下水一展芳姿。 　　不多時，便是斷橋。許仙已沒，桑榆非晚。多多少少的游客擁上斷橋白堤，長槍短炮地拍攝傾然而下的鵝毛大雪，似是又要見證一斷腸離愁的故事。何無許仙？何處無故事？此乃西湖，霧凇沆碭之西湖。 瀝青鋪就的橋面，只有橋欄還在訴說著從前的崢嶸。鋪天蓋地的雪，倒是令我這個江南生的人欣喜不已。前時見雪，為高中備考時。雪落瑞中，雖冰晶玉潔，美輪美奐，然疲于期末考之奔命，悲于成績之難北伐，見雪之美，抑于學業試題。今時已然不同，可以于斷橋上慢慢欣賞這落下的無邊無際的雪了。 　　幾何時，雪漸漸小了下來。畢竟云層不厚，細雪初霽。白堤道旁多是殘柳老梅，枯荷斜樟。雪稀稀落落地從樹上抖下來。湖上迷蒙，隱約有畫舫駛過。往外看，可見保俶塔，頂著迷蒙蒙的天。 漫步于白堤之上，可見幾只鳧鴨，它們似乎不懼西湖水清冰寒，肆意地游蕩著。殘柳的枝頭打在水上，劃過一簇一簇的波紋。 　　人稀少。經過一座巨石，上著“平湖秋月”朱砂大字。沿著九曲回廊，九曲長橋。惜日未薄西山，曉月亦未出。白堤的盡頭便是孤山。嘗學樂天新詩時，便知孤山上有一孤山寺，較為有名。步趨孤山導覽圖，未見孤山寺之字樣，不覺興趣索然。 然單是孤山也不見得無聊，何況還有老舊的浙江省博物館，西泠印社第四任社長沙孟海為其題字，可謂是揚盡風頭。遺憾文物皆搬于遙遠的新館，留下的大多為浙江各地的非遺文物，手工技藝。入館旁邊閑逛，見許多藝術展廳，多為紀念與揚名者。 　　博物館旁便是文瀾閣，清代七大藏書閣。苦于日寇烽煙未能壓垮它堅強的榫卯與石磚，劫走它萬卷藏書與四庫秘法，但十年革命剝去它華麗的琉璃與巍峨的太湖石，燒褪朱紅牌匾與熔金大字。現所見文瀾，大都為后人仿制之物，只有殿柱仍在遙吟俯暢著高低悲歌。 盎然出文瀾，登上矮矮的孤山。雪不多時已停。秋瑾墓就在腳下的某處閣旁，白玉制成的鑒湖女俠雕像在稀疏點綴著的白雪蒼云中似乎柔和了許多。俞越的俞樓不巧，剛剛閉館，嘆息良久。雪又下將起來，似乎感溫下降。 　　下山，途經西泠印社。少時看字不精，多誤認“泠”作“冷”念。遙想吳昌碩苦心經營西泠印社，將半個孤山造得古色古香，在晚晴變蕩風云之下，頗有伯夷叔齊的風味。雪紛紛揚揚地下著。欣喜不已的是孤山上仍有清泉冷池，石刻木雕，琉璃寶塔。一清冷印社。合清癯老人之意，也合我眼色。 　　踱步下山，所經自然是沿著西泠印社的山路所走。途逢石刻，不是吳昌碩便是啟功，沙孟海。贊嘆之余亦有遺憾。何不生于民國烽煙，躲于孤山一畔，圍爐煮茶，賞梅識鶴，學疏影橫斜水清淺之林逋。 老梅已開，粉紅花瓣，下有清泉一股，旁有金石文物，西冷紀念館。百看不厭。 　　再往前，便是放鶴亭。雪在山背似乎減小了許多，疑心雪為風裹而來。或許梅好栽培，白鶴難養，于是數十畝的梅花競相開放，卻無一只白鶴。梅妻鶴子，似乎是林逋過去的笑話了。 重回白堤，雪逐漸下大。砸在羽絨服上，雙手護著相機，以免被打濕。飄忽不定的雪，殘柳參差舞。遠遠地望著雷峰，數峰清苦呢。西湖冷光閃閃，飛上詩句。江南之人不識白雪紛飛，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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