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本美篇取材于南昌一中書信集《一種春聲渾難忘》(郭用莊編著)。配樂:我是一條小河。演唱:郭歡。2020年11月1日。</p> <p class="ql-block"> 曾經的課堂 </p> <p class="ql-block">我的中學時代很有特色,充滿了濃郁的政治氣氛。記得那時政治活動多,勞動多,大會小會多,讀初三時,下課后還要學習報紙,要關心國家大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班主任匹配也很講究,一般要選政治條件好思想覺悟高的老師。初一高三配的兩個老師規格最高,共產黨員,而且都教政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按理說,這么濃的政治氣氛,加上有政治老師的諄諄教導,我的政治覺悟應該有很大的進步,可惜我這個學生冥頑不化不爭氣,以至于自始至終都是一個落后分子,可謂不求上進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比較這倆個老師,相同的是他們的政治覺悟都很高,很嚴肅,不茍言笑。區別的是教初一的鄒老師年輕氣盛朝氣勃勃;教高三的桂老師則顯得老練城府很深。他們都帶眼鏡,只是桂老師的眼鏡很厚跟鍋底似的,更具學者風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是六零年進南昌九中讀初中的,那年正鬧“自然災害”,記得那時糧食緊張,吃不飽飯生活很艱苦,每天早上都是打著赤腳空著肚子去上學,中午放學回家也是一碗包菜稀飯(米不夠吃加點包菜一起煮,好填滿空空的肚子,為當年南昌人的主食),只有到晚上才像點樣子,有一小碗白米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肚子空空,偏偏勞動特別多。我們學校在贛江邊搞了個農場,我進學校上的第一堂課就是勞動,教室的門還不知朝哪,就在農場勞動了一個多禮拜。以后每個禮拜一都是鐵定的勞動時間(一個禮拜上五天課),挑水澆菜鋤地,都是些體力活。饑餓和勞累就這樣慢慢地消磨著我們這群少年弱小的身體。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原分在二班,上課后不久,班主任吳老師調動工作(68年,我們在鄉下支農,在蔣巷中學看見過他,才知學校將老師下放了),原二班就撤消了,來到了三班,班主任就是鄒老師。</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記得剛到三班第一天上完課,鄒老師突然推門進來,教室里立刻鴉雀無聲,我正奇怪,老師發問:“今天上課,誰講了話?”有同學檢舉了我,老師將目光慢慢地移向我,緊緊地盯著,兇狠的眼光從鏡片后面直射過來,我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好在老師未作聲,大概是念我初來乍到,不懂規矩,才沒有被“拿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從此,我嚇得上課再也不敢講話了。 這是老師給我的第一印像:好兇。在以后相處近一年的時間里,我基本上認識了老師,他是一個優秀共產黨員,疾惡如仇原則性很強。他不喜歡笑,可能與他教政治有關,也可能是他的性格。我也同時懂得了什么是真正的布爾塞維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剛來時的不愉快,很快就消失了。我對三班并不感到十分陌生,團支書記沈冬華(后來同我一起考入一中高中,他曾擔任過一中學生會主席)還有幾個人,都是我小學同學。其中有一個叫熊仲明的,給我印象最深。他是個孤兒,跟著祖母生活,由于家遠便在學校用膳,一個月的飯票二十幾天就吃完了,而后上課時,他就低著頭坐在那里,不吭聲,也不聽課。每月剩下的日子怎過的,我不記得了,只是老忘不了他戴著一頂舊黑棉帽,雙手筒在袖子里,低著頭倦曲在書桌邊的樣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時糧食問題,成了大家的話題。老師知道后,很惱火。有一次開班會,他說:“有人老說吃不飽,你們要吃那么多干嗎?吃多了還不是拉屎拉掉了?”我們靜靜地聽著,都不敢吭聲。其實,就那么點定量,誰能多吃,又哪有那么多的屎拉呀?老師也可能是氣急了,一時說不出什么大道理,又不好亂扣政治帽子,于是只好用“吃多了還不是拉屎拉掉了”來做思想工作,勸慰我們。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老師不愧為是一個優秀的共產黨員,任勞任怨,吃不飽也能找到不能吃飽的道理和根據。老師還是一個政治立場堅定,階級斗爭觀念非常強的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這里有一例。我們的音樂老師是個香港人,我們背后叫她“香港婆子”(叫順了嘴,把老師的姓都給忘了)。每次上完課,老師都要找人問:“她在課堂上講沒講過,香港怎么怎么好啵?”每次我們都是如實回答。老師好像負有特別政治任務似的,神經特別敏感,有點像特務。說老實話,經歷了五七年的反右運動,誰還會亂說?誰又敢亂說?老師的警覺性太強了,也太過了。再說了,香港乃彈丸小地,又是資本主義社會,哪有我們社會主義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還有一例,很能說明老師對社會主義有多么熱愛,對資本主義有多么仇恨!有一次勞動日的下午,老師同沈冬華還有我,一起到二糧庫運米糠(那時學校食堂作飯燒糠)。</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糧庫離學校有十五六里路遠(快到我現在的住址-洪都集團),走路得化近二個小時。 我們推著小板車走了很久,就要到糧庫了,忽然前面出現了一群人圍著買紅薯。老師眼尖看見了,一個箭步沖上前去,大喝一聲:“你們在干什么?”這伙人看見老師戴付眼鏡氣勢兇兇的樣子,不知是什么來頭,很快作鳥獸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個賣薯的也想走,被老師一把拽住,那人忙說:“不賣了,不賣了,我要回家。”老師說:“回家?往哪走!你知道不,你這是搞資本主義!跟我走!”那人苦求無效,只得老老實實跟著老師往窯灣派出所(原屬郊區進順村)方向走去,我們倆也只好調轉車頭跟著往回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這樣一折騰,待我們把一車糠運回學校時,天已經黑了。那年我不過十幾來歲,一起推著板車走了近四個小時的路,確不是件易事。回到學校,老師是到家了,可我還有半個多小時的回家路呢!不過,我一想到倚門而望的母親和鍋里那碗用來充饑的米飯在等著我,那腳步也就變得輕松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幸運的是,鄒老師帶了我們一年,便分開了。要不然,初中剩下的倆年真不知該怎么過。五十多年過后的今天,我在百度里看見一條報道,二OO五年,某某中學為退休老師老勞模鄒某某七十壽辰,舉行座談會慶祝。我才知道我們的班主任當上勞模啦!七十壽辰還舉行座談會,可見老師有多么了不起。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桂老師沒有茯得過這么高的名譽和待遇,但他做的官比鄒老師大,66年就是學校的黨支部委員,文化革命離校后曾任南昌市自來水公司黨委書記。老師的特殊身份和沉穩默不作聲的性格,沒有留下什么有趣的故事。我和老師也很陌生,即便那時我們在路上相遇,他也不一定認得出我。然而文化革命發生的“寫大字報”事件,老師可能再也不會忘記我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桂老師是65年下半年接任班主任的,學校在高三關健時刻派個政治老師,既是對高考的重視,也是響應上面“青年學生要走又紅又專的道路”的號召。</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實際上從11月份開始批判“海瑞罷官”以來,政治氣氛越來越濃,發展到后來就出現了文化革命。學校的決定也是順應了當時的形勢。到了66年,解放軍報元旦發表社論“永遠突出政治”,在接下來的時間里,“二論”、“三論”突出政詒文章就接連出來。我們只得邊復習功課邊學習社論,要“又紅又專”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5月份開始批判“三家村”,我們又增加了新的內容寫大字報,配合報紙,聲討反黨反社會主義的黑幫份子。6月2日聶元梓馬列主義大字報發表,我們又寫大字報聲援,忙得不亦樂乎。我們就這樣邊復習功課邊搞運動,搞得是有點身心疲憊了。這就是我們當年的高考復習,算得上“史無前例”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6月18日(離高考還有12天)中央廣播電臺突然宣布高考延期(實際上是取消高考)。我先是一楞,接著是迷惑,隨后是輕松,千斤重擔終于卸下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們很快從短暫的失落感中緩過神來,我們想到了中國革命和世界革命(“世界革命”,文革的產物),想到了這世界上還有三分之二的人沒有解放,任重而道遠,我們有什么理由不全身全力地投入到文化革命中去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6月19日晚上,我們班的12個同學聚集在一起,準備給班主任桂老師寫大字報。文化革命進行了這么久,老師好像無動于衷,對過去執行的錯誤教育路線一點認識也沒有,運動中又沒什么表現。</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們挑燈夜戰,大字報終于于第二天早上貼出來了。我們滿以為會得到學校同學的支持,不說當聶元梓吧,起碼可以當個運動積極分子。沒想到正好相反,我們的大字報剛貼出來,反擊的大字報馬上貼滿了四周,速度之快令人吃驚。內容都是一個調子,說我們破壞運動,想混水摸魚,還說要揪出反革命份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看來學校領導也一夜未睡覺了。各種流言也不絕于耳,“利用大字報攻擊黨的領導”,“57年右派份子就是這樣向黨進攻的”......更有甚者,大字報標語校園貼滿了,又到教室里貼,教室里外貼滿了,又在走廊上拉根繩子,在上面掛大字報,那場景的確蔚為壯觀,走路都得繞著走,不小心把大字報碰落了,那可真的要“吃不了,兜著走”了。我從未見過這陣勢,嚇懵了,怎么會這樣?!我們可是夜以繼日的忙了一天一夜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上課鈴響了,我默默地坐到自己的位子上。不一會桂老師慢慢地走進教室大門,頭昂得比平時還高,那好像是說我是政治老師,跟我玩政治,你們還嫩著點!我更害怕了。這回上大學的夢不敢做了,最大的愿望是,千萬不能戴上反革命分子的帽子!每天晚上躺在床上做的惟一一件事就是祈禱:愿菩薩保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后來證實了,反擊的大字報是學校黨支部組織的,書記就是總導演。那段時間好難受啊,頭上好像壓著一塊大石頭,走路頭不敢抬得太高,說話聲音不敢太大。這種狀態維持了一個禮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6月27日南昌晚報社員工給學校書記送來了一份“大禮”_大字報,揭發他在報社(書記原工作單位)執行了錯誤路線,貼在學校東墻壁上。我看后高興的跳起來,這下好了,解放了。我沒想到的是,《南昌晚報》居然成了我們的救命恩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果然學校書記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沒有精力管我們,讓我們得以逃過一劫。我們也不敢再去想“解放全人類”那些事了,我們自已才剛剛解放哩!以后的日子就是每天到學校去看看,沒事就回家,過上了消遙派的生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68年下半年,學校搞了個下放運動,把學生全部下放到工廠礦山農場農村(即”四個面向“,文革產物),說是接受工人貧下中農的“再教育“。我也從此遠離了學校,遠離了老師,告別了夢中的那個夢,留下的是難以忘懷的記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如果說鄒老師身傳言教給我上了一堂生動的政治課,那么桂老師無聲的教誨則給我上了一堂沉重的政治課,讓我受益匪淺,永銘心中。 </p><p class="ql-block">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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