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記往

小李

就我個人體驗，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北京，冬天遠比現在冷得多。 那時，二環以里的北京人還大部分生活在胡同大雜院里。冬雪過后，白皚皚的積雪覆蓋在胡同路面上，踩上去吱吱作響，久不消融，給大人的出行帶來極大不便，而在孩子們那里則是另外一番景象。放學路上，頭戴棉帽，身著棉襖、棉褲的男女生們，追逐嬉鬧，打著雪仗，兩只用一根繩子相連并垂于胸前的棉手套蕩來蕩去，碴過雪的棉鞋變得濕漉漉的，一雙小手凍得通紅，臉上洋溢的卻是紅彤彤的笑容?；氐郊?，爐臺上冒著熱氣、香甜的烤紅薯，亦或窗臺外結著冰碴兒的凍柿子，同樣美味誘人。只有一點，此兩者相克，忌同食。 一間屋子半間炕的窘狀，家家大抵如此。夏天還好，冬天洗澡就成為無法繞過的大問題。隔兩三周到公共浴室痛快的洗一次熱水澡已算相當不錯。到四面透風、污濁不堪的公廁解決個人問題，尤為苦不堪言。 生過火爐子的人都知道，清晨往往是一天中室內溫度最低的時刻。從暖融融被窩里爬起來上學，又成了每個孩子痛苦的經歷。 冬日三疏：土豆、蘿卜、大白菜，是北京冬天百姓家的主打菜。入冬后，全家上陣，排上長長的隊，買上幾百斤冬儲大白菜是必不可少的頭等大事，孩子們也難以獨善其身。汲一缸酸菜，淹幾十斤雪里蕻、水疙瘩，可以一直吃到開春兒。西紅柿、黃瓜、蒜苗、菜花等細菜，唯有春節前后，到東單菜市場這樣的大地方才能買上些許用以待客。將心里美蘿卜切細絲，撒幾勺白糖和醋，以及白菜心拌臘八醋，皆為年夜飯上的佐酒涼菜。 放寒假居家的我，年前還有一項重要任務：持副食本買年貨。過年，副食供應總會比平常月份豐富一些。諸如芝麻醬，粉絲，難得一見的黃花魚或者平魚，恒大牌香煙，花生瓜子，甚至食用堿、火柴等，樣樣照單全收。副食店的服務熱情周到，年年送貨上門。記憶里，為我家所在的水磨胡同送貨的總是大羊毛副食店一位身材高大魁梧，聲如洪鐘的王姓大爺。他拉著一輛平板車，載著各種副食、年貨，走街串巷。只要聽到院外極富穿透力的一聲吆喝，等待已久的老街坊們便會興高采烈舉著副食本和大小容器，爭相恐后跑到胡同里，采購數量有限且無比稀缺的年貨。 頭春節，我還有一些大事要辦。先是去洋溢胡同東口的理發館剃個頭，再步行至東單大街老字號寶泉浴池，兩角六分痛痛快快洗個熱水澡。這是池浴的價格，要是盆浴則要五角，然非一般人可為。浴后不必急著離開，躺在休息廳的床上小憩片刻，待頭發干透。大廳正上方墻壁上懸掛的是周恩來年輕時的著名詩作：“大江歌罷掉頭東，邃密群科濟世窮。面壁十年圖破壁，難酬蹈海亦英雄?！彪m讀不大懂，但還是每次必讀。浴室出來，身輕如燕。人未到，心已飛進東單日雜店。不把心心念念的四百頭瀏陽小鞭兒外加若干小禮花帶回家，整個年都過不好。 穿新衣，吃餃子，放鞭炮，串親戚……孩子們的春節總是充滿了歡樂與甜蜜。 時光荏苒，已不復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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