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圓（小小說）

詩酒田園

我結婚六年多，媽媽跟著我也快六年，眼下又要過年了，丈夫跟我說，叫我爸來這過年三十，我想了想說：“不，我要我爸來把我媽領回去。”我結婚后不久懷孕了，媽媽知道后非常高興，提著行李箱，說要照顧我，就跟著我到了我這里住下了。第一個春節，我正坐月子，媽媽為了陪伴我，選擇留下來，只在大年初二，才叫爸爸過來一起吃了頓團圓飯。第二個春節，也是叫爸爸過來聚了聚。第三年和第四年，由于工作繁忙，我沒叫爸爸過來，爸爸似乎也沒在意。這期間，媽媽始終沒提及要回去的事。盡管丈夫多次提議讓爸爸過來，但爸爸總是以各種理由推脫，多數情況下就說自己沒空。今年已經是第六個春節了。過了小年，丈夫跟我說，今年叫爸來過年三十吧。我想了想后說：“不，今年我要我爸來把我媽領回去。”丈夫瞪著大眼，寶寶瞪著小眼，兩人一左一右望著我，我走到一邊，拿起手機撥通了爸爸的手機。我說：“爸爸，你跟媽媽現在仍是法定夫妻，馬上要過年了，何不過來接媽媽回去？你對媽媽就這么冷漠？”爸爸停頓了很久，又支吾了好一頓，最后答應來領媽媽回去。媽媽在廚房似乎聽到了我跟丈夫的對話，也聽到了我跟爸爸的通話，在我放下手機之前，悄悄趕回自己房間關上了門。我放下手機，想把這話告訴媽媽，四處不見她，見她房門關著，猜想她在房間里，走到門邊正要敲門，卻聽到里面傳出很重的抽泣聲。我一愣，停了下來。寶寶在一旁似乎聽懂了我們大人的對話，跑到我面前推著我說，不要外婆回去，不許我趕外婆走，說我不講良心，馬上過年了，居然要趕外婆走。我輕輕拉開寶寶，俯身溫柔地解釋：“寶寶，我們不是趕外婆走，只是要她回去和外公一起過個團圓年，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在一起過年了。”寶寶純真的眼神里閃爍著不解，嘟囔著：“爸爸說得對，可以叫外公來。”我不知道怎么跟寶寶說，便望向丈夫，丈夫領會了我的意思，牽著寶寶下了樓。我絕不是嫌棄媽媽，更不是因為寶寶大了就趕她走。在我還很小的時候，爸爸就有了外遇，媽媽為了不影響我的成長，沒有大吵大鬧，為了保持這個家的完整，也沒有選擇離婚，而是忍辱負重，借故住到我這里來。媽媽心中的痛楚我是知道一二的。但作為小輩，除了安慰媽媽，我又能怎么辦？盡管我從沒見過爸爸和媽媽當面爭吵，但知道他們已經分居多年，最最起碼這六年里，媽媽從未回過一次家，爸爸也只是偶爾來這里匆匆吃頓飯，這根本不是一對平常夫妻應有的生活。我輕輕敲開了媽媽的房門。她為我打開門后，立刻背過身去，我看著她在微微顫抖。知道她在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媽媽，我給爸爸通了電話，他說過兩天來接你回去過年。”我語氣平靜地告訴她。媽媽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情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她似乎積壓了太多委屈，咽下抽泣聲說：“你爸爸他有人陪……”這是她第一次跟我說我爸爸的事，話說到這，還是說不下去。我記不得多少次委婉地勸誡過爸爸，讓他多為媽媽著想。而他總是用言語敷衍我，說不會虧待我媽媽。既然他已經承諾了，作為女兒的我又能多說什么呢？沒過多久，媽媽的手機響了。我瞄了一眼，是爸爸打來的。媽媽猶豫著，我當即伸手拿起手機按下接聽鍵，把手機貼近她的耳朵。爸爸的聲音微弱，但我能感覺到他的小心翼翼。我退到一旁，見媽媽認真地聆聽著，情緒逐漸平定下來。她回答：“好的，你來接我吧。”掛斷電話后，媽媽臉上雖仍掛著淚珠，卻帶著微笑說：“今年我回去過年了。你叫寶寶的爺爺奶奶來你這里過年吧。他們已經很久沒來了。”說完，歡愉地進了廚房。看著媽媽的背影，我心中滿是欣慰，走到陽臺，又撥通了爸爸的電話：“爸爸，在媽媽回去之前，請務必把家里打掃干凈，初一我們帶寶寶一起過去給您拜年，別忘了準備給外甥大紅包哦！”爸爸連聲答應：“好的、好的！這次你媽媽回來后，不會再讓她去你家了，以后你就多辛苦一點。”聽到這話，我心中一陣欣喜：“我才不辛苦呢，到時我讓寶寶也跟媽媽一塊過去。”次日，爸爸早早來接走了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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