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園

夜風

拉開窗簾，習慣性地向窗外望去。下雪了，漫天的雪粒舞動著曼妙的身姿飄飄灑灑，如同輕盈的舞者，在空中自由飛揚。一會兒工夫，目光所及之處，便一片白茫茫了。樓前的公園與往日的喧鬧相比，更多了一份靜謐。 公園呈“土”字形，周圍是一些紫葉李和柳樹。“土”的最頂端，矗立著一塊土黃色大理石，透過我家廚房窗戶望去，很像一個半跪的人，但丈夫卻總說不像，但我一次次地遠望，更堅定了我的想法。 而公園，更像一個舞臺，每天不同時段，上演著一幕幕永不能結束且不同的劇目： 　　早晨大多是一些老人，他們在公園里漫步、閑聊、做針線、下棋、打牌或帶孫輩閑逛…… 五個一團，三個一伙的女人們，或坐在石凳上，或坐在涼亭里，家常道短地扯著閑。我偶爾也會加入其中，但我僅僅是一個聽者。她們交談的內容大都是一些家常事：東家的孫子咋了，西家的媳婦咋了，誰家又發生了什么事了，誰家的兒女對老人不孝順了……記憶最深的是一個身材矮小而微胖，約莫六十來歲的女人，絮絮叨叨地訴說著自己所經歷過的和正在經歷的一切。“咱們住的這兒，原先多好呀。有樹、有地、有牛、有羊……吃的瓜果蔬菜不用花錢，自家地里隨便摘，隨便吃。心慌時爬在自家墻頭就可以和鄰居拉拉話、扯扯閑。一家有事，村子里的人全都會來幫忙……現在倒好，一拆遷，給弄一個小匣匣子，把幾代人都裝在里面，干什么都不方便。吃的用的全靠錢，就連沖廁所的水都得錢，一把油菜就得幾塊錢。住了這么長時間，樓上樓下、樓前樓后住的是誰，都不知道。說是城里人吧，但過的日子哪像城里人？說不是城里人吧，你們看看周圍全是高樓大廈，整天鬧烘烘的。沒地、沒牛、沒羊……半洋不土，唉！”“就是！就是！哪有那時候好呀，人清閑，但有什么辦法！”“習慣了就好了，慢慢就適應城市的生活了。”“社會發展到這兒了，要往前看！”“我們都是黃土埋到脖子的人了，能活幾年呀，想開點兒。”“我倒覺得現在好，干啥都方便，冬天暖氣一燒，四面不透風，暖和！”有人附和著，有人勸慰著……“你們還不知道，我家我兒子媳婦當家！我兒子在外沒日沒夜地跑大車，辛辛苦苦掙錢養家，可他媳婦呢？啥好吃啥，啥衣服流行就買啥，廣場舞跳得那才叫急呢，下午飯碗一丟，濃妝艷抹地就出發了，大半夜才回家，從不管娃娃的學習。一周也做不了幾頓飯，大多在手機點外賣。各種各樣的外賣，吃得人愁呀！我說了很多次讓適當做做飯和管管娃娃學習，可我家媳婦子就是不管不說，還給我摔臉子，臉拉得老長……”她的言語盡是對兒子的心疼，對兒媳強烈的不滿。“就是，現在的媳婦不得了！咱們那時婆婆說啥就是啥，現在！唉！一言難盡哪！”“她不做了你做，心態放好。”“睜只眼閉只眼，啥都會過去的。”“只要娃娃們過得好，啥都是閑的。”“也是！也是！”………他們七嘴八舌地談論著、寬慰著……這時公園對于這幫老太太來說，顯然是一個發泄自我情緒的場所。我沒有到她們的年紀，也沒有經歷過她們所說的，但有天我也會同樣面對婆媳問題，那時我會是怎樣的心態和心境呢？是否和她們一樣，也會在這樣一個場所里訴說著我所經歷和面對的一切呢？ “要回家做飯了，我孫子快回來了，我走了哦，下午見。”“今坐的時間長了，一扯起閑，就放不下了。”……這時候，女人們就四下散開，邁著輕快的步伐向家走去，為即將回家的人們去準備飯菜。全然看不到一絲兒的不情愿，剛才的一切好像沒發生過。 男人們卻依舊在為棋的走法、牌的下法爭吵著。“走馬撒，走馬撒！”“打卒！打卒！唉！不聽么！”“注意炸彈！”“快出牌！快出牌！”……活脫脫就是華君武的漫畫“熱心過度”的現實版。沒有參與的則坐在一起說著與女人們完全不同的話題：養老金啥時發啦，發了多少錢啦；哪幾個國家又打起來了；那個當官的又被抓了……焦點每每聚集在“大事”“熱點”上。公園對于他們來說是一個消遣、娛樂，了解并掌握信息的場所。 一陣陣喧鬧聲由遠及近時，不用說那一定是放學歸來的孩子。他們三三兩兩，蹦蹦跳跳，爭搶著在健身器材上玩，歡聲笑語不絕于耳，但不會太久，很快，他們就得回家去。 　　暑假的午后，枝葉輕搖，流云飄逸，是公園最熱鬧的時候。老的、小的，男的、女的，各自為營，做自己喜歡做的事，說自己想說的話。每每這時，小兒子總會帶領一群小孩子在公園的周邊開始了抓蝸牛之旅，大的、小的、伸頭的、縮頭的、爬行的……即使他所拿的巴掌大的樹葉已爬滿蝸牛，但他依舊樂此不疲地在草叢里找著蝸牛、抓著蝸牛，向追隨者介紹著蝸牛。對于他來說這時的公園是他展示自我的舞臺。 …… 小小的公園，時時演繹著人生長河中不同時期的情景劇，也許只有被皚皚白雪覆蓋，才能偷來片刻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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