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卉文章?《朋友徐父母仙逝》

李卉

朋友徐父母仙逝 前后23天，朋友徐90歲的老父親和88歲的老母親先后相繼去世。老父親是2023年12月31日晚去世的。那天晚上，老父親吃了一碗飯，又擦了澡，坐在沙發上他女兒為他泡腳時，忽然神情不對，他二女兒連忙抱住他，輕輕拍著老父親后背，只片刻功夫，老父親忽然頭一歪，就走了。朋友徐連夜驅車將老父親送回了老家宿松。是夜，安慶許多人來到皖河大橋到望江的公路邊放禮花，迎接新年的到來。朋友徐看著一路璀璨的煙花騰空而起，她突然感覺到，這是為她父親送行的禮花。朋友徐老父親去世第二天，我們三個好朋友就驅車一百多公里，來給老父親送行。農村的民俗文化很傳統，老父親四個兒子，四個女兒及幾代后人悉數回到了老家，披麻戴孝，哀樂低回，為老人料理后事。我們到的時候，朋友徐一臉憔悴，但她很欣慰：老父親雖一生艱辛，但苦盡甘來，如今四世同堂，家族興旺。老父親走得很安詳，吃得飽飽的，洗得干干凈凈的，她說老父親很有福氣。朋友徐平靜地說著這些，一遍又一遍。像我們這么大年紀的人來說，早就知道了生死無常，生死不過是從一個世界到另一個世界的旅行而已。誰也不能改變。老父親去世后的這些天，88歲的老媽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朋友老媽幾年前就患有老年癡呆，除了老伴，八個兒女有時都糊涂得不認識了。朋友徐老父親走的那天晚上，老媽也來到了老家，她不知道老伴已經走了，她還以為又回老家小住幾天呢。晚上睡覺時，老媽突然問：老頭子呢？朋友徐牽著老媽，指著冰柜上的老父親說：他在這里躺著，父親已經去世了……老媽頓了幾秒鐘，突然知道了什么，撒開女兒的手，撕心裂肺地大哭了起來，這哭聲在清冷的夜里，傳得很遠……母親十七歲嫁了過來，共育有八個兒女，在農村夫妻倆全靠兩雙手在土地里摳著吃的，喝的，養活著一家，何其多艱。朋友徐說，她最不喜歡山芋。小時候，家里糧食不多，每頓飯，八個孩子只能先吃山芋，再有可能可以吃點白米飯。山芋，給朋友徐留下貧瘠歲月里許多酸楚的記憶。如今，老大都六十多歲了，老小也有四十多了，他們八仙過海，秉承老一輩的勤勞和堅毅，都很好地生活著。母親大哭一場后，便一改往常：脾氣暴躁，不吃飯，不睡覺……大家都知道，沒有了老伴，她好像沒有了依靠，她不適應沒有老伴冰冷的床，沒有老伴孤獨的日子……前天，朋友徐說要給她老媽住院，新院區沒有床位，請我找人。床位順利安排了，可她在醫院脾氣很大，吵著回家，一刻都不得消停。她們知道，沒有了父親，她沒有了自我，好像處于一種極度恐懼之中。七十年相濡以沫的時光，她和老伴風雨相依，他們跌跌撞撞，迎來了四世同堂一百多家人的大家庭。如今，老伴走了，即便老年癡呆的她，也感受到了難以抗拒的孤獨和寂寞，唯一能做的，她把自己蜷縮成一只帶刺的刺猬，在房間一隅，想通過自己的方式，證明自己的存在——但她知道，沒有老伴，她就是一只落單的小鳥……幾年前，朋友徐老媽還沒有得病時，我喜歡和她聊天。她的兩只手讓我震撼——手指變形，骨節錯位。那時她說，這都是年輕時事情做得太多了，就是一家十來口人的鞋子，就讓她從來沒有一天早早休息過。朋友徐老媽中等個子，眉目清秀。歲月沒有壓彎她的腰板，她走路帶風，說話響亮。她簡單如同一個孩子，不關心時局，不知道指數，不了解核輻射，她只是和老伴一起活著，呼吸著，無欲無求，心靜如水。昨天中午，氣溫零下七度，奇冷。我打電話給朋友徐，詢問她老媽的情況，不想朋友徐說：老媽剛剛在搶救，已經走了……當天下午，朋友徐就送老媽回到了她生活七十年的那個小村莊。第二天，我們幾個朋友又驅車趕過來，給朋友徐老媽送行。朋友徐一身孝衣，聲音沙啞，噙著淚水給我們講述著：昨天中午，老媽依然吵著要回家，她舉起手，聲音很大，突然手在空中靜止了，也沒有了聲音，頭偏到一邊，女兒過來抱住她，趕來的值班醫生過來搶救，但還是回天乏術，老媽走了。 朋友徐說：過去經常買吃的喝的穿的給父母，如今，有錢沒地方花了……這大概便是子欲養，而親不待的人間苦楚吧。朋友徐老媽，平凡而普通，她沒有讀過書，不會權術，不會算計，不懂諂媚，她只知道歲月輪回中的春播夏種秋收和冬藏，她只知道白花花的大米可以滋養孩子長大，只知道一層棉花一層棉花厚厚的新棉可以抵御侵蝕孩子的風寒……朋友徐老媽，是我們這個民族從苦難和饑餓中掙扎出來的千千萬萬個母親中的一位，她們沒有奢望，粗茶淡飯，如同宿松江堤上星星點點的薺菜，根植泥土，翠綠陽光。我忽然回憶起朋友徐老媽這樣的一個鏡頭：我們經常在朋友徐家打摜蛋，忽然，門輕輕開了，伸進一個腦袋，微笑著，像一個孩子看著家里來的客人，一臉無邪。每每這時，朋友徐總這樣說著：快快睡覺去，快快睡覺去！于是，朋友徐老媽笑著，再輕輕掩上了門，悄無聲息……此情此景，不會再有了。安息吧，宋金蘭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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