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在農(nóng)村呆了四年,有一個人給我留下了難忘的印象,他就是小鐵子。小鐵子不小,我們下鄉(xiāng)的時候,他已經(jīng)是四個孩子的爹了,三個小子一個丫頭,分別是大楞、二楞、三楞和丫蛋兒。</p><p class="ql-block"> 我們和小鐵子很近乎,原因是他老婆是我們撫順人。是他爹在錦州扛腳行的時候撿來的,當閨女養(yǎng)在家里,長大了給兒子當了媳婦。他媳婦長得比小鐵子強多了,中等身材,白白凈凈,還有倆酒窩,不笑不說話。見著我們就跟見了親人似的,老鄉(xiāng),老鄉(xiāng)地叫。“兄弟們咱們是老鄉(xiāng),有什么縫縫補補地盡管拿過來,姐姐給你們補?!蔽覀児苄¤F子叫姐夫。他是撫順的“姑爺”!</p><p class="ql-block"> 小鐵子的長相不如他媳婦,中等個,紫臉膛,溜肩膀,有一只眼睛好像有點兒斜眼,瘦雞格拉地,但就是有精神。有一回下地,男女都有,他媳婦說了一句話,差點把大伙樂抽?!鞍臣倚¤F子,睡睡覺,‘撲棱’就起來了”。還沒等她說下文,隊長急忙接過去:“什么玩意兒‘撲棱’就起來了?這個侄兒媳婦,這男女都有,兩口子的事也不背人兒!”大伙聽隊長一說,哄堂大笑。把小鐵子媳婦整得有些急哧白臉地。</p><p class="ql-block"> “你看我大叔說的,我還沒說完呢。我是說小鐵子睡不著覺啊,愁的!叫你給整哪去了。一天祖墳都哭不過來,還有心哭亂墳崗子,飯都快吃不上了,還有閑心扯淡?現(xiàn)在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就靠小鐵子一個人,真是拿身子當?shù)胤N,愁?。 ?lt;/p><p class="ql-block"> 她說的是實情,一家八口人,就小鐵子一個硬勞力,渾身是鐵能捻幾根釘!</p><p class="ql-block"> 小鐵子夠能干的了,早上比雞起的都早。每天半夜兩點,他就起來到隊里的豆腐坊磨豆子,一天需要的豆子磨完了,大豆腐匠該來了,開始“過包”“點豆腐”,然后他還要做干豆腐。把水豆腐打碎,一小瓢一小瓢地“潑”干豆腐,再上豆腐框,壓干,再一張張地揭下薄如紙的干豆腐。這些都干完了,就要挑起豆腐挑子,走村串戶。清凌凌的“豆腐嘍,豆腐嘍”的叫賣聲,和第三遍的雞叫聲同時響起。</p><p class="ql-block"> 賣完一趟回來,回家急忙扒拉兩口飯就要下地了。他不是隊長,是個“打頭的”。他活很好,就是一個字“快”。最快的還要數(shù)鏟地。農(nóng)村有句話:“農(nóng)活三大毛(就是快的意思),鏟地、掐高粱、勒房薄”。一“毛”起來,不敢想象,就沒見過那么快的。</p><p class="ql-block"> 農(nóng)村鏟地有講究,所有的人都必須看打頭的,他說干就干,他說歇就歇,他要是一個勁兒地干,你就是累死,也不能歇。隊長都得聽他的,他好像是前線總指揮。到了地頭,小鐵子一看,心里就知道該什么時候“歇繃”(就是休息),該什么時候完工。小手一揮,男工女婦就知道自己該排在什么位置。然后所有的人就像“雁陣”一樣排開,在“頭雁”小鐵子的帶領(lǐng)下,向盡頭開鏟。到了那頭,還是原來的陣型,一點不許差的再鏟回來。第一趟跟不上的,沒人幫你,你的那根壟,依然給你留著。等大伙“歇繃”了,你得繼續(xù)你自己未完的事業(yè)。</p><p class="ql-block"> 我們下鄉(xiāng)青年剛到農(nóng)村哪里跟得上,累得有些屁滾尿流,恨爹娘少生了兩只手。抬起頭看看漸漸遠去的“雁陣”,心里一個勁兒地罵小鐵子:“我靠,這小鐵子比兔子跑得都快,這不得把我們累死?。 笨粗鴦e人都“歇繃”了,我們?nèi)w青年還在“打狼”,心里真不是個滋味兒。</p><p class="ql-block"> 不單我們累,就是老鄉(xiāng)也累的不行,都罵他,“這個王八蛋,就想多掙幾個工分,他也不怎么那么有精神!”不行,得想個辦法,不能讓小鐵子牽著我們的鼻子走,這不是調(diào)理我們,欺負我們不會干嗎。我們和幾個關(guān)系較好的農(nóng)村小青年一合計,得想個辦法治治他。</p><p class="ql-block"> 再鏟地的時候,我和小丁一邊一個,貼著小鐵子,緊跟他,那叫“貼調(diào)”,是僅次于打頭的快手。幾個農(nóng)村小青年給我們出主意,你們倆就使勁鰾著他,不用鏟那么細致,剩下的我們給你們帶過去,不離兒就往他鞋殼里撩點兒土,趁他倒土的時候,就蓋過他,整他幾回他就老實了,就屁了。你們是青年,他不敢和你們急眼?!?lt;/p><p class="ql-block"> 我們按計劃進行,小鐵子不知情。還是一到地頭就擺出一副“總指揮的架子。但看到“貼調(diào)”的換成了兩個下鄉(xiāng)青年,感到有些奇怪。往手心里吐了口吐沫,就唰唰地鏟了起來。我和小丁在家的時候都干過農(nóng)活,雖然比老農(nóng)差一些,但絕不是一點不會,一步不拉地鰾著小鐵子。一看他快了,就用鋤頭往他的鞋殼里撩點土,趁他倒土的時候就緊鏟幾下,超過他。他一看叫“貼調(diào)”的超過了,顧不上把鞋里的土倒利索,就急忙趕上來??纯此忠懊?,就再往他鞋殼里撩土,看看我們好像不是有意的,他也沒什么辦法,嘴里嘟囔一句:“操,怎么鏟地的,老往我鞋里整土呢?別摟著我腳后跟!”</p><p class="ql-block"> 我們的干擾,使他的速度慢了下來,不能再“毛”了。到了“歇繃”的時候,他還夸我們倆,“你倆小子行啊,快趕上我了,趕明個你倆打頭得了”。“唉呀,大姐夫,我們哪敢搶你的飯碗哪,可別寒磣我們了,還要請你多關(guān)照,好賴不計你也是撫順的姑爺呀,人不親土還親哪!”他樂了,他相信,在我們隊,沒有誰能撼動他的“打頭的”地位。</p><p class="ql-block"> 在那個年代,盡管小鐵子干的是兩個人的活,又是個打頭的,可還是難以養(yǎng)活一家老小,他不抽煙,不喝酒,身上的衣服也是補了又補,可還是捉襟見肘。我就想,像小鐵子這么勤勞、吃苦、能干的人怎么就這么困難呢?一年到頭,所掙的工分都領(lǐng)不回一家老小的口糧,這過的是什么日子呢?我找不到答案。</p><p class="ql-block"> 怪不得他晚上,睡睡覺就“撲棱”一下子起來,面對一家老小,要吃要喝,要上學,他怎么能高枕無憂呢?</p><p class="ql-block"> 我向他透露了“貼調(diào)”的秘密,他說,“我慢慢咂摸,這里一定有道兒,其實我就是急性子,恨不得一下把活都干完了,好瞇一會兒,我太乏了。每天我就睡四個多鐘頭的覺??!就是為了多掙點兒工分,好把口糧領(lǐng)回家,哪有心調(diào)理你們哪!”</p><p class="ql-block"> 我對他肅然起敬,小鐵子干干巴巴的身材,在我面前高大起來。這個撫順的“姑爺”,讓我另眼相看! </p><p class="ql-block"> 2024年1月16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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