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緣印記

一個人

<p class="ql-block">　　在我的心目中，墨是件十分神圣的文化用品。古往今來，人們用墨客一詞，恰如其分地表達了對文化人的贊美和敬重。文人則通過“墨滴無聲入水驚，如煙裊裊幻形生。似君身影輕紗隔，終是朦朧看未清。”優(yōu)美的詩句，生動描繪了墨的風(fēng)韻，抒發(fā)了對墨的情感，指出了墨的貢獻。</p><p class="ql-block">　　在中華民族博大精深的文化寶庫中，墨是創(chuàng)作中國書畫的基本材料，是華夏乃至東南亞人古代書寫和繪畫必不可缺的用品，它給人的印象貌似稍嫌單一，但借助這種獨創(chuàng)的材料，幾千年來，中國書畫奇幻美妙的藝術(shù)意境被表現(xiàn)的活靈活現(xiàn)，溢滿東方藝術(shù)的獨特魅力。</p><p class="ql-block">　　墨緣世界內(nèi)涵豐富，歷代素有“墨分五色”等看似普通卻十分高深的理論。作為一種消耗品，墨能完好如初地呈現(xiàn)在今天實屬難得，應(yīng)當(dāng)倍加珍惜。</p> 墨的發(fā)展史回溯歷史，在人工制墨發(fā)明之前，人們就能用天然墨或半天然墨作為書寫材料了。考古發(fā)現(xiàn)，墨的發(fā)明晚于筆，史前的彩陶紋飾、商周的甲骨文、竹木簡牘、縑帛書畫等都留下了原始用墨的遺痕。文獻記載，古代的墨刑（黥面）、墨繩（木工墨斗）、墨龜（占卜）也都是用墨做色彩原料。我國考古發(fā)掘出來公元前14世紀(jì)的骨器和石器上就已經(jīng)留有墨跡，在湖北云夢縣發(fā)掘出來的戰(zhàn)國墨塊更是彌足珍貴。《莊子》中也有“舔筆和墨”的詞句，說明在春秋戰(zhàn)國時代，中國人已經(jīng)開始用毛筆和墨了。<br>　　到了漢代，開始出現(xiàn)人工墨品。這種墨原料取自松煙，最初是用手捏合而成，后來用模具制作，墨質(zhì)十分堅實。在今天的陜西省千陽縣終南山，由于松樹很多，因此用它燒制成墨的煙料非常有名。<br>　　魏、晉、南北朝時期，墨的質(zhì)量不斷提高。《齊民要術(shù)》中就有一篇《合墨法》，記述了我國最早的制墨工藝。唐代制墨名工奚超、奚廷珪父子，就制出了“豐肌膩理，光澤如漆”的好墨。宋代墨工潘谷也是造墨高手，他制作的墨得到了蘇東坡、黃山谷等書畫家的大力推崇。明代邵格之、程君房和方于魯?shù)热烁鳂湟粠茫h與休寧兩派制墨，爭奇斗勝，他們制作的精品墨距今已經(jīng)三百余年了，仍然色澤豐滿，神采矍鑠。清代制墨主要向?qū)９╄b賞的“精鑒墨”和作收藏或饋贈親友用的“家藏墨”兩方面發(fā)展，所以，更像是精美的工藝品。<br> 墨的原料和產(chǎn)地墨的主要原料是煤煙、松煙和膠，是碳元素以非晶質(zhì)型態(tài)的存在形式，按照種類可分為油煙墨、松煙墨和漆煙墨。人們依托硯，用水細心研磨出來的墨汁，可直接用毛筆進行書寫和繪畫。在不同場合使用的墨黏度各不相同，存放時間較長的墨致密度較高，經(jīng)過長年累月的干燥，墨色的立體感更高，這種墨被稱為古墨。古墨最有名的有安徽徽墨和蜀中川墨兩大流派。傳統(tǒng)的墨有多個出產(chǎn)地，川墨主產(chǎn)于今天的達州渠縣等地，有桐煙墨和漆煙墨，曾在唐宋盛極一時。徽墨因產(chǎn)于古徽州府而得名，那里開始制墨的時間至少不遲于唐代。當(dāng)代徽墨的具體故鄉(xiāng)在安徽歙縣巖寺鎮(zhèn)，那里從明朝末起，至今已有近400年制作史。“松煙底事長，千載溢清香。”就是人們對徽墨優(yōu)良品質(zhì)的準(zhǔn)確贊譽。墨的分類 <p class="ql-block">　　松煙墨用松樹燒取的煙灰制成，特點是色烏，光澤度差，膠質(zhì)輕，最適宜寫字。油煙墨多以動物或植物油等取煙制成，特點是色澤黑亮，有光澤，最常見的桐煙墨，堅實細膩，具有光澤，傳統(tǒng)的中國畫一般多用油煙墨，只有著色的畫偶然用松煙墨，在表現(xiàn)墨蝴蝶、黑絲絨等一些無光澤的物體時，也最好用松煙。中國畫的墨，一般是加工制成的墨錠，選擇墨錠時，最重要的是看墨色，泛出青紫光的墨最好，黑色的次之，泛出紅黃光或有白色的為最劣。按用途可分為普通墨、貢墨、御墨、自制墨、珍玩墨、禮品墨等類型。</p> 顧名思義，御墨是皇室宮廷用墨。這里無需多說，肯定是所有元素俱佳，是墨中的極品。 <p class="ql-block">　　貢墨是官吏們請墨工制造并進呈的墨，均署有進呈者名款，有的同時署有墨工名款。鎏金朱砂貢墨堪稱墨中精品。</p> <p class="ql-block">　　自制墨是按造墨者的意愿所制的非賣品，多為官吏、士紳、書畫名家所制，或署有墨家名款，或署制者名款。它們選料精致，是收藏中的上品。如：書畫舟墨呈長方形，一面陽文行書“書畫舟”三字，一面陰文楷書“曹冠五藏墨”五字款識，右側(cè)陽文楷書“康熙己酉仲秋之吉”八字，為河北豐潤著名墨工曹冠五自制。當(dāng)時墨壇就有南北曹之說，南為曹素功，北為曹冠五。</p> <p class="ql-block">　　珍玩墨是專為欣賞收藏制作的非實用墨，它選料上乘，墨模的雕刻精致，藝術(shù)性高，也是墨中精品。珍玩墨形體各異，如方林宗的鳩硯式墨，邵琮林的楊梅式墨，汪時茂的響泉琴墨，胡開文的秦權(quán)墨和地球墨等，最為人所稱道的當(dāng)是胡開文墨店創(chuàng)始人胡天柱制作的非人磨墨墨磨人墨。</p> 禮品墨是作為饋贈的非賣品，此類墨多注重裝潢精美。由于不是實用品，所以煙料較差，但寓意明確，實屬收藏中的上品。最普及的有壽禮墨、婚禮墨和謝師墨等。如：吳聞禮秋水閣墨，牛舌形，通體飾有流云紋飾，一面方框內(nèi)陰文楷書“牧翁老師真賞”，旁陽文楷書“門人吳聞禮上”。另一面方框內(nèi)陰文楷書“秋水閣”三字，右下陽文楷書填金“羽吉”長方印文。墨的價值和形狀藏墨在收藏界雖為小項，但歷史久遠，宋代大文豪蘇東坡就愛藏墨，據(jù)傳，他平生至愛的墨有四大箱。明清時這種收藏風(fēng)更盛，特別是那些名工制作的墨，價值更是不菲，因此，程君房曾自詡“殘墨百年可比黃金”。<br>　　墨通常有長方形、圓形、碑形、斷木形、亞形、寶瓶形、古編鐘形、腰元形、八角形、橢圓形、半月形、圓柱形、鳥獸型等形狀。<br> 盡管墨本身就是黑色之意，但是，古代的墨不僅僅是黑色，還有其它顏色的彩墨，一般有白墨、彩金墨、黃色墨、綠色墨、青色墨、紅色墨、七色墨、紅墨等顏色。墨的外表形式多樣，可分本色墨、漆衣墨、漱金墨、漆邊墨。墨的制作制墨是一件既需要高超技術(shù)，又十分辛苦的工作。從制成煙料到最后完成出品，要經(jīng)過入膠、和劑、蒸杵等多道工序，還要有一個模壓成形的過程。其中，墨模的雕刻就是一項重要的工序，也是一個藝術(shù)創(chuàng)造過程。墨模一般是由正、背、上、下、左、右六塊組成。<br>　　制墨一般采用燒油取煙和燒松木取煙兩種方法。在墨煙處理上，明代通用的有兩個方法：一是篩選法，就是用細絹篩將油煙或松煙篩選出細凈均勻的墨煙；另一種是沉淀法，就是油煙或松煙放入水池中，久浸沉淀，上層細而勻是精料。<br> 制墨的配料各家都有自己的高招兒，常常秘而不宣。通常包括雞蛋白、魚皮膠、牛皮膠和各種香料、藥材如丁香、紫草、秦皮、蘇木、白檀、蘇合香、珍珠等。各種配料有一千種以上。將煙料和配料和成煙料團，放入鐵臼中搗練三萬次，或用鐵錘錘擊煙料團一萬次成為墨團。這個過程被稱為搗練。完成搗練后，就可以將墨團分成小塊放入銅模或木頭模中，壓成墨錠。墨錠形狀有：長方形、圓形、橢圓形、半月形、圓柱形、鳥獸型等；圖案有彌勒佛、十二生肖、松、鳳、鶴、魚、鳥、花等。墨的鑒別墨的鑒別主要是年代的判斷。偽品大多是仿制某名家款的墨。墨上大都有制作者名款，所以，熟悉各代主要制墨家的名字和齋室名非常重要，只有了解了這個人屬于那個年代，才可分辨出墨的大致年代。從墨的外形風(fēng)格來看，也可以觀察出些端倪，如：明墨堅實，大件居多，圖案文字大多為陽文，陰文少，字體均有明代風(fēng)格，制出的墨紋飾也剛健，手摸棱棱有感；清墨書法秀潤，墨模雕刻刀法嬌細，有一種清雅柔麗的風(fēng)貌。墨的運用磨墨也稱研磨，特別講究用清水，如果水中混有雜質(zhì)，磨出來的墨肯定不純。磨墨開始加水不宜過多，以免將墨浸軟，或者墨汁四濺，以逐漸添加為宜。磨墨要用力平均，慢慢地磨研，磨到墨汁濃稠為止。初次磨墨用時較長，需要心境平和、去除雜念、非常耐心，所以，人們往往把這個過程當(dāng)作修煉內(nèi)心的方法。許多傳統(tǒng)戲劇中就對這個過程有過活靈活現(xiàn)、非常優(yōu)雅的表達。在歷代書房中，能為書畫者磨墨，也是一種對師長表達敬意的方式，許多人還把為名士磨墨，看作是自己的一種榮耀。<br>　　歷朝歷代墨的使用都非常講究。具體來說有以下幾點：<br>　　第一、墨正。唐代著名書法家柳公權(quán)就有“心正墨亦正”的說法，它指出，墨若不正偏斜，磨出的墨既不雅觀，也不均勻。<br>　　第二、力勻而急緩適中。磨墨時用力過輕或過重，太急或太緩，墨汁就會粗而不勻。用力過輕，速度太緩，浪費時間并且墨浮；用力過重，速度過急，就會墨粗而生沬，墨色無光。<br>　　第三、濃度適中。墨在使用中需濃度適宜，含水量過高容易導(dǎo)致暈染，過濃了會呈啫喱狀，難以書畫。<br>　　第四、隨磨隨用。一般來說，用墨必須新磨，墨汁若放置一天以上，膠與煤煙會逐漸脫離，墨光既乏光彩，又不能持久。那種磨好了放得太久的墨稱為宿墨，以宿墨作書，很容易褪色。但也有畫家喜歡用宿墨，那就只能另當(dāng)別論了。<br>　　第五、不用的墨要儲放在匣內(nèi)。研墨完畢，要隨時將墨取出置于匣內(nèi)，放在陰涼處。否則，墨塊內(nèi)的膠質(zhì)易黏著硯池，干后不易取出，最忌諱把墨曝曬在陽光下過度干燥。<br>歷代書畫名家無不深究墨法，用墨都十分講究，有的人甚至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br>　　鄭板橋指出，筆法要與墨法互為依存，相得益彰，做到墨法之少，全從筆出，因為用墨可直接影響到作品的神采。包世臣在《藝舟雙楫》中說：“書法字法，本寸筆，成于墨，則墨法尤書芝一大關(guān)鍵已。”明代文人畫興起，國畫的墨法融進書法，增添了書法作品的筆情墨趣。<br>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劉墉墨跡）</h5><div> 顏真卿、蘇東坡和劉墉都喜用濃墨。蘇東坡的要求是“光清不浮，湛湛然如小兒一睛，”認為用墨光而不黑，失掉了墨的作用；黑而不光則“索然無神氣”。細觀蘇東坡的墨跡，總是濃墨淋漓，藝術(shù)效果極佳。劉墉用墨非常濃重，它的書風(fēng)貌豐骨勁，素有濃墨宰相之稱。<br></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董其昌墨跡）</h5> 董其昌善用淡墨，書法追求蕭散意境。他的作品通篇濃淡變化豐富，空靈剔透，清靜雅致。上文治被譽為淡墨探花。<br> 其實，墨的濃淡各領(lǐng)風(fēng)韻，關(guān)鍵在如何恰當(dāng)掌握，用墨過淡易傷神采，墨色太濃又往往弊于無鋒。正如周星蓮所說： “用墨之法，濃欲其活，淡欲其華活與華，非墨寬不可。不善用墨者，濃則易枯，淡則近薄，不數(shù)年間，已奄奄無生氣矣”。<br>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王鐸漲墨作品）</h5> 還有一種漲墨很有特色。它是指過量的墨水在宣紙上溢出筆畫之外的現(xiàn)象。漲墨在墨不旁出的正統(tǒng)墨法觀念上是不成立的。然而，漲墨的妙處正在于它既保持了筆畫的基本形態(tài)，又產(chǎn)生了朦朧的墨趣，達到了線面交融的特殊效果。王鐸就擅用漲墨，他用漲墨擴大了線條的表現(xiàn)層次，作品中干淡濃濕結(jié)合，墨色豐富，一掃前人的呆板墨法，形成了強烈的視覺藝術(shù)效果。黃賓虹對墨法研究更有獨到之處，提出了五筆L墨理論。他偶爾將漲墨法應(yīng)用于篆書創(chuàng)作中，表現(xiàn)出了另一種奇趣。<br>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經(jīng)宿帖》局部）</h5> 還有渴筆和枯筆用法。它們分別指運筆中墨水所含的水分或墨大多失去后在紙上行筆的效果。渴筆蒼中見潤澤，枯筆蒼中見老辣。在書寫中，渴筆、枯筆對控制墨量非常講究，掌握不好就會弄巧成拙。宋代米芾的手札《經(jīng)宿帖》中“本欲來日送，月明，遂今夕送耳”幾個字堪稱渴筆、枯筆的典范，其澀筆力行、蒼健雄勁、回味無窮。<br> 書畫的墨法表現(xiàn)技巧十分豐富，其中除了用水是表現(xiàn)墨法的關(guān)鍵，用墨的技巧還與筆法的提按輕重，紙質(zhì)的優(yōu)劣密切相關(guān)。一幅書法作品的墨色變化，會增強作品的韻律美。墨法的運用貴有自然，切不可盲目為追求某種墨法效果而墮入俗境。古人論畫時講究的用墨活、鮮、變幻和筆墨一致四要素應(yīng)是基本的遵循。隨著時代發(fā)展和技術(shù)進步，隨取隨用的墨汁已經(jīng)成為當(dāng)代書畫家的最愛，大家如今已經(jīng)很少磨墨了，但如何用墨仍然是創(chuàng)作的技術(shù)關(guān)鍵。<br>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著名的八寶五膽藥墨）</h5> 在中醫(yī)理論和實踐中，墨還可以入藥，所以墨還被稱為墨藥。墨藥有清熱解毒作用，一般外用于熱性疾病的治療，比如帶狀皰疹、丹毒、皮膚癤腫、毛囊炎和蜂窩組織炎等。但是這種墨必須是由松樹皮、松樹枝、松脂等制作的松煙墨，其他的墨是不可以入藥的。墨藥還有涼血止血作用，可用作衄血、咳血、吐血、便血、尿血、婦女崩漏和月經(jīng)過多等的治療，一般要與阿膠、生地等同用。<br> 我的墨緣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刻著“為人民服務(wù)”的墨）</h5> “好的徽墨比黃金還貴，一點都不要浪費。”這是我母親在我小時候第一次拿起墨塊開始磨墨時，不厭其煩的教誨。在以后的學(xué)習(xí)中，我也多次了解到，自古就有一兩黃金一兩墨的說法。想起小時候隨父母下放農(nóng)村時，家里窮得連木桌都用不起，一家人多年都是趴在一個用碎磚頭搭成的土臺子上寫字的經(jīng)歷，我便自然養(yǎng)成了珍惜每一滴墨汁的好習(xí)慣。<br>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為人民服務(wù)（摘錄）》大楷字帖）</h5> 記得當(dāng)年我用的第一塊墨是母親從縣城買的，那塊墨長不到兩寸、寬不過半寸，上面刻著“為人民服務(wù)”五個字，還有一方三寸見方的硯臺，一本薄薄的比雜志窄一點的紅封面、黑底色、內(nèi)容同樣是《為人民服務(wù)》文章摘錄的字帖，加上寫得一手好字的父親不知道從哪里搜集來的一沓舊報紙，這些在我眼里的新鮮玩意，便成了我少年時代開始習(xí)毛筆字的基礎(chǔ)。<br>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1984年在學(xué)校辦公室信手涂抹的我）</h5> 可惜我日后很不成才，很快失學(xué)、頻繁受挫和下田勞動的經(jīng)歷，以及心煩氣躁的性格，使我并沒有在習(xí)字方面堅持多久。在回到北京上學(xué)時，雖然又撿起過筆墨紙硯，工作后還經(jīng)常代表學(xué)校不自量力地寫幾張“光榮榜”或“喜報”，貼在單位的廣告欄內(nèi)，引起來來往往的人們注目觀看，但我知道，那是寫的內(nèi)容吸引眼球，至于那幾點墨色，實在是羞煞人了。<br>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母親的故鄉(xiāng)山東日照濤雒鎮(zhèn)）</h5> 我的母親出生在膠東一個頗有影響力的書香門第，家族出過不少有知識的文化人，其中有幾位還名揚海外。她從小就在家庭的影響下與文房四寶打交道。可惜在她十幾歲的時候趕上了戰(zhàn)亂，這個大家族的青年人幾乎全都走出大門，投筆從戎，為國效力去了。家里只剩下原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人和未成年的孩子，我母親就是其中的一個。家境的迅速敗落使得最后只能分家各自生活。由于我外祖父很年輕的時候就去世了，家里只留下裹著小腳的我外祖母和年少的母親母女二人，于是分家的時候吃了大虧，除了得到幾畝誰都清楚、根本要不回來的水田地契和幾間已經(jīng)被別人占有的臨街破房子，娘倆幾乎是空手出門。唯有幾塊平時放在我母親手里的徽墨，隨著她離開了那個已經(jīng)名存實亡、破落不堪的大宅門。她們住在一個十分偏僻的小村莊，靠給別人縫補衣服和做布鞋艱難度日。<br>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母親小時候親手繡的首飾包）</h5><p class="ql-block"> 后來日本鬼子占領(lǐng)了山東全境，她們的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于是母親說服了自己的老娘，一狠心一個人跟著那位遠房叔叔闖了關(guān)東。臨走時，外祖母把那幾塊徽墨裹上一團絲線，塞進一個硬木首飾盒里，交給了遠行的女兒，告訴她這是那個大家族給她們留下的唯一值點錢的東西，希望她遇到難處的時候可以救急。</p><p class="ql-block"> 于是，不滿十八歲的母親與孤苦伶仃的老娘灑淚而別，冒著生命危險，帶著這幾塊徽墨，從山東老家來到了當(dāng)時的中朝邊界城市安東。后來，隨著東北全境和華北大部分地區(qū)的解放，母親又拎著藏有那只小木盒的簡單行李進北京當(dāng)了一名普通的印刷工人。</p>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1958年早春母親在北京）</h5> 上世紀(jì)五十年代末和六十年代初，那應(yīng)該是母親感到心情最舒暢、生活最幸福的幾年，因為她終于能自食其力，再也不受人欺負，還能像當(dāng)年那幾位哥哥一樣報效國家，為建設(shè)新中國出一把力了。<br>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1958年母親與同事合影，前排右二為母親）</h5> 沒想到有一天，下了夜班的母親回到集體宿舍，剛要準(zhǔn)備休息時，她發(fā)現(xiàn)壓在床頭下面的那個由于多年顛簸流離、蓋子已經(jīng)開裂硬木首飾盒的小鎖被撬了，里面好不容易攢下準(zhǔn)備過年寄給老娘的十幾元錢和那團五顏六色的絲線不翼而飛了。經(jīng)過工廠保衛(wèi)科多日搜查，仍然沒有任何線索。但這時候聰明的母親細心觀察，心里已經(jīng)猜出是誰做的案了，原來這個人就是那位生活同樣困難的同事。為了息事寧人，不讓同事因此丟了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工作，母親懇請領(lǐng)導(dǎo)不要再查了。十分幸運的是，那個小偷沒有文化，不知道那幾塊黑黢黢的墨塊非常值錢，放過了它們，才讓母親沒遭受更大的損失。從此，母親加了小心，再也不敢把這些墨放在明處了。因為藏得嚴(yán)密，“文革”時抄家都沒被發(fā)現(xiàn)。<br>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剛進入中年的母親）</h5> 被下放河北勞動改造時，母親把這些墨貼身放著，帶到了那個生活了整整十二年的村莊。那些年又屢遭抄家，都沒被發(fā)現(xiàn)。在那段日子里，母親寧可挨餓，也沒敢拿出來，更不敢對任何人說。<br>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1977年，母親在天安門廣場與同伴合影留念）</h5> 1977年，母親要到北京跑落實政策的事，那時候我們生活還很困難，幾乎連飯都吃不飽，根本沒錢買車票，于是，母親又一次冒著危險，把這幾塊墨帶到了北京，托自己當(dāng)部委干部的堂哥，以較便宜的價格通過信托商店賣給了同仁堂。這時候母親才了解，那些墨原來還是很珍貴的中藥材，連多年做過藥鋪伙計的父親也如夢初醒，第一次知道家里竟然還有這樣的珍貴藏品。從那以后，母親手里才暫時有了幾個錢，保證了幾年中能頻繁往來老家和京城，父母才得到平反昭雪，全家才揣著一顆惴惴不安的心回到首都。要知道，當(dāng)年私自賣家傳的徽墨是不允許的，重的會判刑坐牢，輕的也要因藏匿“四舊”，受到批斗。<br>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母親留給我的珍貴碎墨）</h5><p class="ql-block"> 墨跡淡然留歲月，香韻如煙記真情。心事浩茫連廣宇，于無聲處聽驚雷。幾塊歷盡艱險的徽墨，忠實記錄了我家不堪回首的往事，使我與徽墨結(jié)下了一段浸透心酸卻內(nèi)涵美好的不解之緣。我手里至今還珍藏著兩小塊過去研磨過多次，現(xiàn)在卻無論如何舍不得觸碰的碎墨。因為它不僅是母親的遺物，還承載著家族的歷史，更是我人生最珍貴的紀(jì)念。</p><h5 style="text-align: right;">（2024年1月11日西山腳下）</h5><p class="ql-block"><br></p><h5><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注】部分照片和視頻在網(wǎng)絡(luò)圖片基礎(chǔ)上制作。侵權(quán)必刪，特此致謝。</span></h5><p class="ql-block"><br></p> 視頻《徽墨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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