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姐

來秋

今年剛要入冬，大姨姐就打電話，讓我妻子到岳母家開會，她的語氣十分嚴肅：“我們必須馬上開個家庭會議，事關我們的老母親怎樣養老的問題，這不僅關系到母親的晚年幸福，而且也是考驗我們姐弟四人能否傳承優良家風的時刻，馬上來！”她最后那一句，就像一頭聲嘶力竭的驢，我愛人當時就嚇哭了。家庭會議順利進行著，在岳母家的客廳，我愛人心驚膽戰的坐在角落里。八十五歲的老岳母在臥室里伸出頭來，因為小腦萎縮，她并不知道她的大姑娘要干什么，但從她看我愛人的眼神中，我看到了一個母親對女兒的疼愛。其實，家庭會議只有大姨姐和我愛人兩個人參加，岳母的兩個兒子都以工作忙為理由向他們的大姐請了假。我作為姑爺之所以列席會議，是因為我怕身體不好的愛人經不住大姨姐那狂風暴雨般的質問。果然，大姨姐開始發威了，“老二，今天就咱姐倆，那兩個王八羔子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他們根本不想照顧老媽。那好，以后我們也不認他們，但我們是有良心的人，老媽生養了我們，我們就該為她養老，你說是不是？”大姨姐瞪著死魚眼，問我愛人。“大姐，我早就想把咱媽接過去，可是三弟把著母親的工資卡，四弟占著母親的房產證，你又堅持讓媽去你家，這一拖就是大半年，眼瞅著媽越來越糊涂，自己都無法照顧自己，那就讓媽去我家吧。”愛人說完這些話，急忙看了我一眼，我明白她的意思，大姨姐心眼小，我必須拿出個明確的態度，否則，我愛人又要遭罪了。“行，讓岳母去我家吧，我們都退休了，孩子也不在家，我們兩口子照顧她，不會虧待岳母的?！?lt;/p>顯然我和愛人的態度讓大姨姐滿意，不過她是家中的老大，贍養母親她如果不做出點犧牲，一旦外人知道了，她會成為反面教材的，于是，大姨姐非常莊重的說：“不行，我要先照顧母親，這是老大的職責，哪有直接去你們家的道理?！?lt;/p>然而大姨姐的話卻讓一直靜觀其變的老岳母暫時清醒過來，她隔著臥室門，非常凄慘的說道：“我去老二家。”岳母的話顯然讓大姨姐吃驚，她沒想到這個很長時間分不清老大老二的老人，會突然做出明智的選擇來。大姨姐對母親的選擇暗自竊喜，但她仍然要教訓母親一頓。“你知道啥？去誰家你能說了算嗎？本應該讓你的那兩個不孝的兒子養活你，現在到讓我們作姑娘的倒霉，你燒高香吧，我是打心眼里要養活你的，可是你從小就偏愛老二，也是天意，她也愿意養你，關鍵是你二姑爺會來事，你們在一起我也放心，好吧，就這么定了，老二，”大姨姐像個將軍似的命令我愛人，“你把老媽接過去吧，不過我每天都要去你們家看看，我實在不放心老母親的生活?！?lt;/p>當我們攙扶著岳母回家時，大姨姐還無限傷感地流下了眼淚。大姨姐是個說到做到的人，岳母到我家的第二天，大姨姐就像一個充滿電的幽靈，準時來到我們的家里。我這樣形容她，還是文明的，如果讓我細致入微的描述一下，那場景簡直讓人驚魂動魄。我不知道這個女人中午吃的是米飯還是火藥，但她出現在我家門前的那一刻，我就明白，完了！她黑著臉，有些凹陷的眼眶里一對閃著兇光的眼睛死死的盯著我和我的愛人，還有此刻正在渾身發抖老岳母。大姨姐的嘴半張著，露出一個缺少牙齒的空洞，她喘著粗氣，一股難聞的氣味迅速而敏捷地在房間里彌漫著，我和愛人急忙把窗戶打開，我們得為這個家著想。接著就是大姨姐無休止的嘮叨，內容千篇一律：她的婆婆多么的不講理，她的大姑姐多么的刁蠻，她的小叔子多么的懶，包括她的丈夫，簡直就是個酒鬼，她快要氣死了。總之，在她的眼里，她的婆家沒有一個好東西，除了她的二妯娌。她開始和她的二妯娌通電話，一通就是半個小時，她們倆簡直就是知音加閨蜜，她們在電話里共同對她們的婆婆口誅筆伐，她們目標一致，從第一句話說到第一千句話，都在說她們的婆婆，哪個已經快九十歲的老人算是把這兩個兒媳婦得罪透了，她們恨不得婆婆早點死。整個下午，我們安靜的家里始終被大姨姐那母鵝一樣的嗓音充斥著。我真佩服她的從容淡定，在別人家里，當著自己的母親，妹妹，妹夫，肆無忌憚地數落婆家的故事。期間，八十五歲的岳母小心翼翼地問她的大女兒：冬至那天，你家吃餃子了嗎？。“行了，你想吃的東西多了，你想吃天鵝肉，大冬天的得有地方弄去？你在我妹夫家夠享福的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還有什么不知足的，這么大歲數了，少說話，這不是你自己家，這是別人家，好像你二姑爺虧待了你，難道他們連一頓餃子都吃不起嗎？”沒想到，岳母糊里糊涂的一句話，竟讓大姨姐一下子把矛頭指向了我們。我和愛人馬上誠惶誠恐的說，“晚上就包餃子，我們這就準備?！?lt;/p>大姨姐走后，岳母知道她給我們惹了禍，她一邊看我們包餃子，一邊和我解釋：“你大姨姐年輕的時候總挨她男人的打，她男人是個酒鬼，喝醉了酒，就要打人，不敢打外人，就打他老婆，笤帚、棍子、水杯、甚至是菜刀，摸著啥就用啥打，唉，可憐我大姑娘被她男人打出精神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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