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光線昏黃，視線模糊。坐在里屋炕頭上的父親，只是個輪廓，看不清臉面。</p><p class="ql-block"> “留娃，擺棋，咱倆下一盤！”“好，馬上！”我忙應一聲。父親說話了，要下棋，棋在哪里呢？我手忙腳亂在外屋地上胡亂翻騰。翻到一個大紙袋，里面大大小小棋子混雜在一起。<span style="font-size: 18px;">“拿大棋，小棋不要，”“好！”</span>我又應一聲蹲下來往外掏。父親突然要和我下棋，怎么會？不可能，我倆從不對壘！<span style="font-size: 18px;">棋子纏住了，扯不出來，用力也扯不出來！</span></p><p class="ql-block"> 一著急，醒了。摸到手機一看，半夜二點半。手機的微光持續幾秒就滅了，屋子重回黑暗。而我卻沒了睡意，思緒漫無邊際。</p><p class="ql-block"> “留娃，擺棋。”父親一看存定叔走進我家院子，就朝我喊。“好，馬上！”我清脆地答應一聲，忙搬桌提凳，很快在院子中間支起攤子來。這是小時候的場景。</p><p class="ql-block"> 那時候父親在外地工作，每個月回家一趟，每次回來，村里的存定叔就會來家找父親下棋。</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我依偎在父親身邊看下棋，小時候看不懂，父親每吃下一個棋子，我就忙抓到手里。數看誰吃的棋子多，判斷誰贏。我常為父親贏了棋而高興得上躥下跳，手舞足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大一點后， 父親開始教我認棋，我知道了車馬炮，將士像的擺位、走法。慢慢我也能看懂他倆的棋路了。</span></p><p class="ql-block"> 拱卒叫陣，居中上連環馬，當頭炮壓后。中路強突擊直擊對方老帥，這是存定叔多年來的一貫套路。</p><p class="ql-block"> 車過河吃馬前卒，壓住對方連環馬，用邊炮打馬，一換二破連環馬。這也是父親一成不變的應對招數。</p><p class="ql-block"> 能看懂棋路對我是一種煎熬，每次看父親下棋我比他更緊張，更揪心，常拳頭緊握，手心出汗。一看父親破了連環馬，長舒一口氣，<span style="font-size: 18px;">控制不住地得意。</span>坐是坐不住了，站起來一會幫父親茶杯里添點水，一會跑進廚房揭開鍋蓋看母親在做啥好吃的。當母親叫我幫她燒鍋時，回一句幫我爸下棋忙著呢，轉身就跑了。</p><p class="ql-block"> 來到棋場斜眼一瞅，一盤棋還沒結束，連環馬都被破了還不繳槍投降？存定叔也太頑固了，<span style="font-size: 18px;">早死早超生，還能多下一盤。</span>無謂地抵抗只能浪費大家時間。</p><p class="ql-block"> 如果看到父親輸棋，我就很窩火，磨拳檫掌，急頭白臉，恨不得替父出征，沖上去和存定叔廝殺一陣。雖然知道我遠不是他的對手，那我也不怕他，<span style="font-size: 18px;">不就是程咬金的三板斧嘛，我給他砍。</span></p><p class="ql-block"> 隨著年齡增長，耳聞目染，我喜歡上了下棋，經常在街道和別人下。記得有一次，我終于忍不住了，對父親說咱倆下盤棋吧，父親笑著答應了。當父子倆真正的坐在對面時，我感覺渾身不自在，根本進不了狀態。看得出父親也很別扭，幸虧下到一半時，好像是母親叫吃飯，父子倆如釋重負，就趕緊結束這令人尷尬、及其不適應的對壘。</p><p class="ql-block"> 再后來，父親照舊和別人下棋，我還是喜歡陪坐在他身邊。除了<span style="font-size: 18px;">倒水擺棋盤，就是幫他出謀劃策，我倆一起沖鋒陷陣，并肩戰斗。</span>有時實在手癢癢，我便出門找別人下棋。父子<span style="font-size: 18px;">倆在家再也沒有對壘過。</span></p><p class="ql-block"> 從小到大，和父親都是一個戰壕的，上陣父子兵。突然要轉變角色，變成對手，互相拼殺，他做不到，我更做不到。</p><p class="ql-block"> “爸，您走了后我就再沒下過棋，快十年了，不會下了。現在我愛寫文章，您幫看看！”黎明時分，我稀里糊涂又睡著了，夢里我對父親說。</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31229日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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