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柳永的這首詞從題材上看,是“惜別詩詞”的名篇。</h1><h1>我們先從寫作背景和個人氣質上做點探討,然后再重點分析藝術手法的問題。</h1><h1> 柳永的詞常常表現出一種“貧士失職而志不平”的悲秋感慨。這種骨子里的悲慨來源于其家庭傳統的仕宦觀念和他入仕無門的矛盾。柳永跟當時的文人同樣的觀念和追求是考取功名,端起接受俸祿的金飯碗。據資料記載,他寫這首詞的時候,已是經歷了第四次落榜,年齡已經四十歲左右。仕途無望,財源枯竭,身心疲憊、萬念俱灰。決定離開京都去四海游歷散心。臨行前,面對依依不舍、身心哀婉的情人蟲娘,柳永倍感無奈和凄涼,寫下了這首讀來令人魂銷腸斷的詞:</h1><p class="ql-block"><br></p><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雨霖鈴 · 寒蟬凄切》</b></h1><p class="ql-block"> <b>寒蟬凄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b></p><p class="ql-block"><b>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b></p><p class="ql-block"><b>?</b></p><h1> 有人說柳永是個浪蕩才子,無所事事,整日流連于歌樓酒肆。其實 柳永的放蕩不羈,并不是他對人沒有真感情,而是用最不情愿的方式,來排遣他的郁悶,發泄他的悲慨和不平。他對任何一個給與他關懷與溫暖的人都視為知己,卻為無法報答而揪心 。</h1><h1> 柳永作為北宋婉約派的代表,在詞壇的地位是很高的。這首《雨霖鈴》是他的代表作。下面我們就這首詞來具體賞析他是如何用高超的藝術手法來表達思想感情的。</h1><p class="ql-block"><br></p> <h1><p><b>一、柳永的遣詞用語風格——善于在寫景中創設“興象”</b></p><p><b><br></b></p></h1><h1> 雖然我們習慣把柳永歸為花間詞派,因為他的作品多是寫美女和愛情,但他的作品卻表現出花間派的另外一種意境和風格。我們例舉的這首詞是寫戀人分離的,可是大量的筆墨卻放在了景物的描寫上。他的詞“興象高遠與懷人念遠的兒女之情相融合”。形成他創作風格的一大特色。這是他對詞壇的一個貢獻。</h1><h1>這里需要解釋一下,什么是“興象”?興象這個詞不是我的杜撰,據說蘇軾是最早發現并提出這個說法的。蘇軾對柳永詞中的淫靡之作也表現了鄙視和不滿,但對柳詞中興象高遠的特色特別欣賞。趙令畤的《侯鯖錄》記載說:“東坡云:世言柳耆卿曲俗,非也。如《八聲甘州》之‘霜風凄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 此語于詩句不減唐人高處”。所謂“唐人高處”,指的是唐人詩歌中以“興象”的特質取勝的詩。詩人除了寫實景外,還要展開聯想的翅膀將作品引入到一個比現實更高、更深的境界。我的理解是“興”是指《詩經》以來的創作手法,興的概念根據較公認的說法:興,先言他物以引起所詠之辭。“興”是一種感發。而“象”即形象(可以是景物亦或是人物),由象生發“境”,即意境。也有一種解釋稱作“意象之外之境”。概念上我們點到為止,還是來看看這首詞中,柳永是如何來“興象”的吧。</h1> <h1>上段描寫戀人分別時的情景。<br> 先看開頭的“象”:</h1> <h1></h1><h1><b style="color: inherit; font-size: 17px;">“寒蟬凄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b><br></h1><div><br></div><h1>敘事詞的開頭,一般要交代時間、地點、人物。柳永也不例外。他是鋪敘的高手。我們看這個“象”如何描寫。這里有幾個景物:蟬、長亭、雨。這是為人物出場和中心話題“造景”。當然這里是實景。如果我們來描寫,假如給你一部攝像機,你用推、拉、搖、移的技法來取景,你會不會第一個鏡頭就是長景別,用大廣角拉出送別的地點——長亭呢?會不會先拍驟雨過后亭子和植物淅淅瀝瀝滴落的雨滴呢?這都有可能吧?而我們的柳公出手就不凡,第一個鏡頭就推上去給了蟬一個大特寫。經一場驟雨澆灌的“寒蟬”,正發出凄厲的嘶鳴。我們知道,蟬是一種生命力極短的昆蟲,夏生秋亡。這個寒蟬的形象不僅觸發了我們的視覺、聽覺、還調動起我們的情緒。又悄然點明了一對戀人分別的時節是深秋。秋天將盡,他們熱戀的溫度也受到嚴酷現實的打擊了。這種把景物和精神融為一體的“興象”,真是神來之筆!柳永筆下的景物往往給人一種纖細幽微的感觸。頗含凄涼之意,這種凄涼反映了柳永內心的悲慨,是他真實內心世界的流露。</h1> <h3> <b>“對長亭晚,驟雨初歇。”</b><div><br><div><h1> “對”是個領字。有人研究柳詞,贊賞他領字用的特別漂亮,的確柳詞中領字的用法是其一大特色且尤為出彩。誰“對”呢?當然是觀其形、聽其聲都令人情難以堪的寒蟬啦!這第二個鏡頭用攝影的術語是一個漸隱漸顯的鏡頭,蟬的影像逐漸模糊了,鏡頭搖向了長亭和雨水。領字 “對” 引領到了長亭和雨水的畫面上,字面上“長亭”和“驟雨”、“晚”和“歇”形成對仗之美。這里有個問題需要思考一下,“晚”,有人認為是指時間為傍晚,我曾看到有的解釋說這首詞的時間,是從傍晚寫到拂曉。我覺得這種說法站不住腳。這個“晚”跟后面的“歇”不是名詞,而是同為動詞。在長亭待的時間久,是因為一直在下雨耽擱了行程,出發的時間晚了。接下來驟雨停了,也該上路了。</h1><div><br> <b> “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b></div><div><br></div><h1> 這一句淡淡帶過。從帳篷到小船,這是一個“掃”的鏡頭。</h1></div></div></h3> <b> “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b><div><br><div><h1> 重點來了,鏡頭停留在男女主人公上,又是特寫鏡頭。時間仿佛凝固了,沒有任何聲音。分離的時刻怎會沒有戀人相互安慰、相互叮嚀的話呢?“凝噎”,是因為氣竭聲阻,是因為極度激動不知道說什么了。這又是一個令人過目難忘的“興象”!這里沒有一句告別的話,沒有一句留戀的話,只見兩手緊扣,只見目光相對,只見淚水盈盈,把戀人分別的情景展示得淋漓盡致。鏡頭沖擊力極強!熱戀中的佳偶此時此刻不得不面對分離,這是一種多么刻骨銘心的悲慨、凄涼與愁苦。“山無陵天地合乃敢與君絕”抵不過現實的無情摧殘。想到朝朝暮暮相伴相守的兩個人,即將相隔千里,無助與痛苦便淹沒了這一切。“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的“執手”、“相看”這兩個動作,細膩地刻畫出了天下有情人難分難舍的眷戀和面對現實不得不分離的苦澀。</h1><div><br></div><div> <b>“念去去、暮靄沉沉楚天闊。”</b></div><div><br></div><h1> 心情太壓抑了,作者要大聲哭喊,發泄。這一句似乎模糊了究竟是寫景還是抒情,我們稱之為情景交融吧。</h1></div></div> <h1> 上段寫分別之時,下段寫分別之后。</h1> <h1> 我們來看作者是如何表達分別之后的相思之情吧。</h1><p class="ql-block"> <b> “多情自古傷別離,更那堪、冷落清秋節。”</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 嘿,我們還在激動不已,作者倒是安慰起我們了,好像是個局外人在議論與自己不相干的事情。看似無情,實則無奈。這種輕描淡寫,對作者來說,也許是麻木,也許是恍惚,也許是自我安慰,但卻令情感淪陷的讀者心頭隱隱作痛。</h1><p class="ql-block"><b>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b></p><h1> 這是作者“造景”。是設想中的景,是虛景。按照我們一般人的思維,這里應該傾盡情感、飽蘸筆墨來書寫一番的,可是作者愣是對情感一字未提,倒有閑心寫起景來了。可這正是作者的高明之處,不僅這個地方,這首詞凡是寫感情的地方,他全寫景。用“興象”渲染畫面。這首詞最大的特點就是以景寫情。我們回看上段戀人臨分別的那個經典畫面,如果是一味地寫情,那是非常難寫的。若直白地寫,則毫無意境,也就失去了我們常說的詞味。其實情到深處,用語言表達是很蒼白無力的。我們看,這里作者寫了三種景:岸邊的敗柳、拂曉的寒風和天邊的殘月。作者就是要用這三種蕭瑟的景物,通過視覺來觸發我們的感覺。用“興象”來揭示內心難以名狀的悲涼。當酒醒之后,自己早已身處異地他鄉,只剩下滿目的蒼涼和孑身一人了。這句話不是作者用文字直接告訴我們的,而是“興象”的自然結果。</h1><h1> 最后兩句,作者不再興象了,一句話脫口而出直抒胸臆:</h1><p class="ql-block"> <b>“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b></p><p class="ql-block"><br></p><h1> 最后的反詰句猶如一道閃電炸裂大地,使人瞠目結舌,無盡的感慨揮之不去,反抗不得,只能與作者感受同樣的悲哀和無奈。</h1> <h1><b>二、柳永的詞聲律特別諧美</b></h1><h1><br></h1><h1> 柳永是一位具有浪漫性格和音樂才華的人。因為他是一位職業的詞曲家,一生都在為樂工歌妓作詞,對聲律的把握特別在行。他寫出來的詞,雙聲疊韻的字比較多,尤其是對韻字拿捏得特別貼切。他的詞作常用仄韻,更易表達陰柔、凄清、悲慨的感情。比如這首詞里令人凄絕哀怨的“興象”,與其聲韻絲絲相扣。我們不用吟誦到三遍,早已是潸然淚下了。</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 我們看這首《雨霖鈴》雙調一百三字,前段十句五仄韻,后段九句五仄韻。這十個韻字不僅全部是仄韻,而且是入聲的仄韻。這些字分別是:</h1><h1><br></h1><h1> <b> 切、歇、發、噎、闊、別、節、月、設、說。</b></h1><h1><br></h1><h1> 入聲字讀起來急、促、濁。有力地加強了凄絕、哀怨的感情。表達難以抑制的強烈憤懣情緒。</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上面既然提到了柳詞在雙聲疊韻的運用上別有特色,這里就稍微展開談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首先明確一下什么是雙聲,什么是疊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雙聲,即聲母相同。疊韻就是韻母相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巧妙地運用雙聲疊韻,不僅讀起來朗朗上口,具有音樂的美感,而且還有對思想感情強化的作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們看這首詞的第一句:“寒蟬凄切”,“寒蟬”是疊韻;“凄切”是雙聲。當我們靜心凝神吟誦這句的時候,是不是那種寒冷和感慨的感覺油然而生呢?僅舉此一例,其他的朋友們可以邊讀邊揣摩雙聲疊韻的奧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雙聲:凄切 留戀 冷落 清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疊韻:寒蟬 無緒 無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疊字:去去 沉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另外,柳永還擅長用拗句調整聲韻,來表情達意。這里就不再例舉了。</span></p> <h1> 總之,我們學習柳永的詞,就要學習他如何寫景,在景物描寫中用“興象”表現有如唐詩的高妙意境。真正把景語變成情語,情與景如水乳般交融。還要學習他對聲韻的精心雕琢,讓聲韻構成表情達意的重要手段。一句話作結:藝術手法與與思想感情融洽,才能產生相得益彰的效果。</h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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