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豐，我們一起走過艱難歲月

包純福

海豐篇 第二部（共三部） 我們知青發生的故事里的那些瑣事今天在腦海里還是那么清晰昨天面朝黃土背朝天踏過這塊土地現在彎彎繞繞還是那么熟悉那時我們曾經一起經歷過戰天斗地那個震天號子還在耳邊想起不知昨天是蹉跎歲月還是青春年華我們感慨萬分包含甜酸苦辣 　干校那段小路熟悉又耐人尋味 2015年這一年，我有三次去過海豐農場，印象最深的一次是5月與總場干校50多名知青一起去海豐，重走了過去一起走過的那段小路。 朦朧中的海豐，變化中的農場；天還是那個天，地還是那個地；路不是昨天的路，云卻是流浪的云。 下圖一：為2015年總場干校知青向海豐農場知青紀念館捐贈的知青雕塑下圖二：為知青雕塑捐贈儀式現場 　　總場干校一段難以忘懷的往事　（1977年1月～1978年9月） 望著總場干校知青雕像旁名單上的我，再一次把我拉回到那心酸朦朧的1977年，勾起對那段歷史的回憶。 　　一、離開醫院，我重頭再來　1976年12月，蘇北早早進入冬季，西北風刮的“杠杠的”，知青身上就是裹著大衣，頭部包著圍巾也會被刺骨的寒風刮的冷嗖嗖的，驗證了農場常說的那句話：“大風三六九，小風天天有”。 這時，一輛救護車沿著公路頂著西北風向總場方向駛去，救護車經過的地方，風沙就會追逐救護車揚起一道道濃密的沙霧。~ 　隨著救護車的晃動，我身體也不由自主的晃動起來。離開醫院，我屬正常的工作調動，沒有歡送會也是正常的，何必耿耿于懷醫院的那些事…… 眼望遠方，醫院那短暫的工作和生活經歷再次在我眼前像電影一樣，一幕幕閃過。　 1976年我只有20歲，已經經歷了上海醫院一年學習，一年零二個月在職工醫院工作。我還沒有嘗夠醫院的滋味，就接到通知，把我從職工醫院調到總場衛生站工作，成了一位職工醫院一個過客。 常言道：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次調往總場，很多人說我是高走，但我是五味雜陳，心有不甘。 其實，命運就是這樣，不由自己左右，一切還是要從頭開始，靠自己的努力。 1、衛生站設在總場干校 在總場后勤科報到后，他們告訴我，衛生站設在總場干校。我就不理解了，總場衛生站為什么不放在總場機關？ 原來，總場每年都要在干校組織舉辦全場性干部和職工眾多的學習班和培訓班。為了方便學員看病，總場衛生站就設在了總場干校，總場機關人員看病，衛生站則每天派出醫生在機關坐診。 　　總場干校離開總場機關行走只需要10分鐘。后勤科人員便帶我去總場干校。2、碰到的醫生后來就是我的妻子 剛出總場機關，就碰到衛生站盛醫生（72屆市衛校畢業）來總場機關坐診，后勤科人員立即給我們介紹了一下。我定下神打量起來。矮矮的個子，大大的眼睛，梳著又粗又長的辮子。初次的印象，沒有想到4年后，她在上海黃浦區中心醫院進修后的第二個月，我們開始談起了朋友。 3、總場衛生站給我第一印象 當我來到干校，眼前的總場衛生站，使我感到十分驚訝。這里那里是衛生站，分明就是一個醫務室。 總場衛生站在干校教育大樓的后面一排樓房，如果沒有培訓班，衛生站就縮在一幢空空蕩蕩樓房里。 總場衛生站很簡陋，只有兩間房間。一間是門診，藥柜加醫療器械，另一間前半部是化驗室，后半部分是藥庫。 衛生站共有7位醫生（其中兩位是干校的衛生員），配備了一位化驗醫生，負責周邊5～6個直屬單位職工就診（其實直屬單位都有自己的醫務室）。衛生站有兩位站長，我是唯一的“黨代表”。 （下圖一：為1976年總場衛生站醫務人員在總場干校舊照）。（下圖二：為2015年原總場衛生站醫務人員在總場干校舊址前拍照留念）。 　　二、我的工作非常專一 后來我知道，總場機關離開職工醫院太遠。衛生站除了內外科門診，總場機關需要一位推拿醫生，我就被選中。總場副場長張志鵬（醫院直接領導）親自通知醫院，立即把我調到總場衛生站工作。 1、三都管我，三都管不著我 我的人事關系在職工醫院，業務和紀律有衛生站管，衛生站又屬總場后勤科管理，學習勞動則參與總場干校安排。 我的上級真多，其結果都不是直接來管我，形成了三不管。 我是一個要求上進的熱血青年， 對我來說，很不習慣這種無頭無腦的管理模式，還在一個不錯的“養老”地方，成為了一個“安居樂業”的小混混。 2、工作性質養成了我懶散 來到衛生站后才發現，衛生站只管5～6個直屬單位門診，范圍很小。而直屬單位的職工都是比較輕松的工作，需要推拿的病人寥寥無幾。只有總場幾位領導在晚上有空的時候來衛生站找我給他們推拿，白天上班我都是閑著沒事，很自由。 （1992年在崇明東旺沙圍墾時，在堤壩上巧遇原海豐農場總場黨委副書記錢永林｛中｝，原紅星農場黨委書記江耀飛｛左｝。兩位領導在海豐和紅星農場任職時，我都幫他們推拿治療過）。 　　記得海豐農場總場黨委副書記錢書記來推拿時，每個月都會送我10斤糧票。他說：他患有糖尿病，飯吃了不多，糧票就多了。其實，那時我的定糧也有43斤，是大田班男員工的定糧。 　　三、總場干校培訓班很多 總場干校不但培訓班多，活動也多。那時農場條件也很艱苦，各單位來干校參加培訓班的干部和職工都住在兩幢樓房里，寢室也就是幾張雙人鐵床，一張桌子，幾張凳子，被子包括蚊帳都需要自己帶來（現在看來，在這樣的條件下參加培訓班是不可思議的），培訓班就這樣一期一期的走過場。 總場干校有點像黃埔軍校，抗大軍政大學。有很多海豐知青回到上海走進重要崗位擔任重要職務，在海豐農場時多數都在總場干校接受過各類培訓。 （總場在干校舉辦各單位民兵集訓舊照） 1、干校，是人才輩出的地方 干校無論是管理干部，還是蔬菜班和食堂的知青，他們的文化素養都很高，在我眼里都是知青中的精英。 我來介紹一位農場知青詩人。 　　原名奚保麗，知青，才女，是我們干校的老師。上個世紀八十年代開始在《星星》《綠風》《文學港》《解放日報》《新民晚報》《文學報》《青年報》《上海詩人》等報刊雜志發表詩作。曾獲得第二屆上海市民詩歌創作比賽一等獎，作品在全國詩歌比賽多次獲獎。 1977年，全國掀起高考熱潮，后來干校知青中間有很多人考進上海名牌大學，畢業后分別在市政府，民盟、政法和大學等重要崗位上擔任重要職務。 （上圖為知青正在高考）（下圖為總場干校教育大樓。農場有很多知青在這里接受知識培訓，考進理想的大學。而當時晚上授課都是一些上海名牌大學講師，他們都是解決夫妻分居從上海來到農場工作，老師講課都是免費的。可想而知，那時候的人是多么樸素）。 下圖一：為1975年知青在總場干校辦公室前舊照下圖二：為2015年知青在總場干校辦公室舊址前拍攝留念 2、干校的業余生活非常豐富 晚上，干校經常搞點詩歌朗誦，專題講座會，邀請相關單位和社會名流來參加。比如這首郭小川、谷建芬詩作《春天的后面不是秋》，那時，我在干校朗誦會上聽到這首詩歌。春天的后面不是秋春天的后面不是秋，何必為年齡發愁？只要在秋霜里結好你的果子，又何必在春花面前害羞? 　　四、我在干校的一年半時間很開心 1、干校知青很純樸 無論十三大隊、總場干校，還是在以后的農業連隊，這里的知青都十分純樸。 我在干校交了很多朋友。比如副隊長殷瑞寶，蔬菜班倪秋。還有干校蔬菜班、食堂，以及一些管理人員中的知青。 　　那時，我住在衛生站隔壁，如果沒有培訓班，整個大樓只有我一個人住，感到很寂寞。 他們晚上就經常到我寢室陪我打牌，聊天。有的時候，他們工作完工后還會悄悄約我到乒乓室打乒乓，吹笛子，拉琴，玩得不亦樂乎。 （在干校中心路前我拿著乒乓板，背著軍用書包，戴著太陽眼鏡很嘚瑟的拍照） （在干校教育大樓樓上拉琴） 2、當年的巧遇盡然是他 世界上真是無巧不成書， 在干校衛生站上班沒有幾天，碰到了三年前在客輪上給他弟弟送行的袁海俊，他現在總場干校擔任黨支部書記，也就是這里一把手。因為不是我的直接領導，在一個大院工作，碰面只是聊了幾句。 3、夏日，在寢室前乘涼望星空 夏日，農場大地似火燒，到了晚上睡覺，把寢室蚊帳放下，更本無法睡覺，大家便拿著小板凳坐在寢室前的空地乘涼。大家望著天空，搖著扇子，有說有笑，談天，談地，談昨天，談明天，非常熱鬧，記得大家常說得一首上海歌謠。 扇子扇涼風， 扇夏不扇冬； 你想借我扇， 請到九月九。 4、干校領導的另一面是粗暴 記得那年大冬天，早上要做早操，鈴聲響了幾遍，不見有人出來。領導就來到一個一個寢室踢門，有的寢室門真的被踢開，女知青寢室也不放過。大家只能急急忙忙裹著衣服出來做早操。那時，領導就是這樣粗魯。 5、知青打架打群架是常事 （1）干校一次知青斗毆 有一天，我親眼目睹干校蔬菜班一群知青圍著一名知青毆打。不但從外面打到寢室，又從寢室把這名知青打到床底下，一直打到這名知青眼青鼻腫，頭上隆起一個個荷包蛋為止。 在元華十三大隊時，我睡在雙人床上面，睡在下面的知青在上海就是打群架高手，在農場打架沒有停止過，大隊的知青都怕他。 （2）隆豐一次刀光劍影 我在醫院工作時的一個晚上，曾見到好幾位刀傷的知青被擔架送進醫院搶救。 原來，隆豐分場30大隊知青和工程隊知青是死對頭，經常打架，互不服輸。這天晚上，工程隊知青拿著刀具沖進30大隊。當工程隊知青進入一間寢室，不知誰把寢室燈關了，便發生刀光劍影，里面的人不知對方是誰，用刀進行一場肉搏戰，倒下一大片，很血性。 （3）圍河之慘案 元華分場發生過這樣一個慘案。據說兩個知青沖進一個大隊斗毆，被這個大隊知青“關門打狗”。 原來元華各大隊曾是勞改農場，為了防止犯人逃跑，大隊都是用圍河圍著進行保護。當大隊知青把圍河出口守住，兩名知青就被這個大隊手拿工具的知青追趕無處可逃，只能跳進圍河。其中一個知青會游泳，逃走了。另一個知青不會游泳，跳下圍河便溺水死亡。 （4）一名知青被鏟倒在地上 元華七大隊。據說這個大隊一名知青稱王稱霸，作威作福，得罪一大批知青。引起群體報復。有一次，這名稱霸知青被一大群手拿蟹撬的知青團團圍住，你一撬我一撬，直接把這個知青鏟得血肉模糊，倒在地上。 （5）農場最大一次知青斗毆 其實，農場知青最大一次斗毆發生在1978年，總場把下明分場歸還給上海勞改農場，下明分場知青全部撤到元華等分場安置。在此期間，下明分場的知青發起了一場血洗元華分場的斗毆事件。據說他們一個大隊接著一個大隊打過去，斗毆達到瘋狂程度。 （6）農場的批斗公審大會 農場對知青犯罪活動打擊力度也是非常大的，我也參加過兩次批斗公審大會，有好幾千知青參加會議，而會議周邊都是實彈持槍站崗的民兵和警察。 （7）知法犯法罪有應得 那個年代，知青犯罪犯錯都會被關進農場的強勞隊進行審訊和關押。很多知青談到農場強勞隊就會談虎色變。據說，一個分場強勞隊隊長，審訊知青犯罪犯錯很有一套辦法，我因工作曾多次見到過他。這個人心術不正，利用職務之便，侵害眾多女知青而被舉報，最后受到法律的制裁。 　　四、干校難忘的兩件事 1、怪風卷掉干校會議室房頂 1977年某天的下午，海豐農場地區開始下雨，我把兩個面盆放在屋前下，等候屋檐滴下的天露水。 這時，總場準備在干校二樓會議室召開基層領導大會。由于下雨，參加會議的領導都堵在總場機關躲雨，沒有及時來參加會議。 不多時，一場“怪風”突如襲來，把干校會議室房頂全部掀掉，還好總場和基層領導躲過一劫。這場“怪風”還把總場家屬區前，公路旁一排大樹連根拔起。奇怪的是農場其他房屋一點也沒有遭到侵害。但我的兩只面盆可慘了，被風刮得無影無蹤。 2、干校，一位女知青的悲劇 1978年的一個上午，干校突然傳來一個噩耗，武三妹喝農藥自殺了。接著，大家手忙腳亂用車把她送到隆豐衛生所，那里有盧灣區中心醫院醫療隊主持搶救。緊接著干校領導急匆匆跑到郵局攔下武三妹寄給家里的遺書。 　　武三妹是一個苦命的知青，家境貧寒，瘦瘦的1.60米以上身材，實際年齡比一般知青要大上幾歲，而她老實本分，穿著很簡單樸素，一直在蔬菜班工作。 當我們知道她挺著大肚子，已經要臨產了，當時，知青未婚先孕一定是犯下滔天大罪。干校領導找她談話，她死不供述男的是誰。另外，她的處境得不到家里同情，還要在背后被人家指指點點。 不多事，武三妹在上海勞改農場把小孩生了出來，她沒有見過小孩一面就被抱走，送給了上海勞改農場一個家庭，回報是一籃子雞蛋。后來知道，在武三妹懷孕期間，我們衛生站長早就與干校領導密謀，等小孩出生就送人。這樣的行為不就是現在定性為人販子，過去卻是正大光明。 對武三妹來說，事后對她傷害是在干校和班組進行無休止的檢查和遭到批判，更傷害的是自己沒有見到自己的親骨肉一面。她傷心又能向誰傾述，她的痛苦又有誰能理解。 無助中的武三妹，選擇了自殺，自殺這條路才能讓她解脫。奇怪的是，干校領導已經察覺到武三妹有自殺傾向，專門派兩位女知青看管她，還是被她成功拿到農藥服毒自殺。 武三妹的死是必然的，活下來才是偶然的。當她經過第一波的搶救脫離危險后，病情穩定只是一種表象。其實盧灣區中心醫院醫療隊是缺乏農藥搶救經驗的，為什么在她病情有所穩定時沒有繼續使用阿托品解毒，而錯失搶救時機，導致病情急轉直下，再搶救已經來不及了，一個悲慘的女知青就這樣失去了生命。 參加武三妹追悼會的人不多，但我參加了追悼會。當我看見遺體被推進火爐一霎那，突然想到：一個冤魂隨著一把火而離去了。她寫給家里的遺書內容只有爛在領導們的肚子里，送出去的小孩只是這些領導做出的傷天害理的事， 一籃雞蛋（能等于）=十月懷胎+小孩+檢查+批判+生命（代價） 這是一個46年前一位上海女知青活生生的悲慘遭遇和真實的悲情故事，這不但是那個時期的悲哀，更是暴露出那個時期人性最丑惡的一面。 　　1978年，對總場干校來說，注定是一個不平凡的一年。 有的人自殺死了， 有的人上調走了， 也有的人考進大學走了， 更多的人享受頂替政策也走了， 這一年，我們衛生站也搬到總場機關離開了干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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