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關于我爺的那點回憶</p><p class="ql-block"> 近日閑來無事,翻閱家里的幾本像冊,偶又看到我爺的一張照片。照片上爺目視前方,手里端著他那根銅鍋玉嘴煙袋,面帶微笑。穿著那件白已發黃的粗布對襟襯衣,滿頭的白發有些稀疏,臉龐黝黑,額頭上幾道深深的皺紋,留下的是歲月的蒼桑,白色的胡須,靜靜地掛在他的臉上,訴說著歲月的沉淀。</p><p class="ql-block"> 叔當年在部隊是一名攝影記者,那年叔從連隊回來探家,他讓爺坐在他家院里的那棵老槐樹下,用他的像機給爺照的。 這張黑白照片微微有些發黃,很有年代感,也很有親近感,因為是爺的唯一一張照片,所以我更覺得彌足珍貴。我久久地看著這張照片,便勾起了我小時候對爺的那些回憶。</p> <p class="ql-block"> 爺叫崔士連,是1973年去逝的,那年他73歲,我剛十歲。在我的記憶中,爺是一位勤勞樸實,吃苦能干的人。也許是因為生活的艱辛,爺素來表情嚴肅,話也不多,不茍言笑,在我的印象中,很少看到爺微笑的面容,雖然他從未打罵過我,但從情感上我對爺還是有點敬畏的。</p><p class="ql-block"> 爺手上時常不離他的那根煙袋,近一尺長的煙袋,一頭是黃銅鍋子,另一頭是白玉煙嘴,棕色的煙桿兒上掛著兩樣東西,一個是黑色細長的煙布袋,另一個是用于吸煙點火的火鐮子。</p><p class="ql-block"> 我經常見他在家院里那棵棗樹下,靜靜地坐在柳圈竹椅上吸煙的樣子。只見他一手拿著火鐮子,另一手則拿著“火石”和用棉花擰成的火稔子,用火鐮子撞擊那火石,連續撞擊發出的火花,可將火稔子燃著。然后把煙袋伸進那個系口的煙布袋里,將揉碎的煙葉盛滿煙鍋子,同時嘴浸煙袋,用燃著的稔子把煙點著。伴隨著“吱一一吱一一”的響聲,煙霧便從爺的嘴里呼出。連續吸上幾袋煙后,爺便半躺半靠在那柳圈椅靠子上,瞇著眼晴曬太陽,那時我似乎感到爺很愜意很享受。</p><p class="ql-block"> 在生產隊里,爺是種菜的“老把式”。西溝坡下那個一畝大的地方是生產隊的菜園子,爺是專門種菜的,種出的菜子可供農戶吃。爺時常趕著生產隊的那頭黃牛,到菜園里種菜澆水,菜園里有一眼不太深的水井,井口上有一臺水車,是一種用牛拉動的那種鐵制的,水車鐵鏈子上固定著一連串園形橡膠軟墊子,當牛拉動水車時,靠轉動的鐵鏈子,在一個通到井里的鐵管子中循環轉動,那些橡膠墊子就會隨著鏈子的轉動,將井水源源不斷地從鐵管中抽到地面上流進菜園的。</p><p class="ql-block"> 爺是一個勤奮的人,每天帶著一頂已經褪色的草帽,彎腰弓背在菜園里澆水,施肥,鋤草。布滿皺紋的臉上時常掛滿著汗珠,累了就坐在井旁的那棵大柳樹下,吸吸煙歇歇繼續干。在他的精心管理下,那些西紅柿,茄子,蘿卜,白菜長勢喜人。屆時生產隊將派工將這些新鮮的蔬菜摘下來,用籮筐子運到生產隊倉庫門口的那棵皂角樹下,然后由生產隊長按照每戶人數多少,分成一堆堆的擺下樹下,敲鐘通知各戶到那里領菜。</p><p class="ql-block"> 炎熱的夏天,爺到村后嶺上割來一大梱火艾(一種艾草),用于擰成火繩驅蚊子。記得他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把那些割來的艾草擰成繩子,掛在房檐下涼曬待干。夏天的夜里蛟子多,他就把那涼干的艾草火繩子掛在屋內的鐵絲勾上引燃,余火慢慢燃著,冒出的裊裊青煙隨既彌漫于整個房間,伴隨著艾草的青香,我們可以一覺睡到天亮。</p><p class="ql-block"> 秋天是收獲的季節,當人們割下谷子掐掉谷穗子后,留在地上的是一鋪鋪曬的半干的谷桿子。生產隊需要把這些桿草拉回飼養室做為牲口的飼料。爺常帶著我去地梱桿草,雖然已是秋后,但天依然炎熱。只見爺爺戴著他的那頂破舊草帽,在烈日下蹲在地上,用鐮刀把那些桿草先勾成小堆,然后單腿跪在地上,用幾根長谷桿橫著將谷草壓實左右擰上幾圈,僅幾分鐘便捆成了一梱桿草,于是爺的身后便留下一梱梱整齊的桿草梱子了。那時的我則在一旁,逮那些從谷草下面蹦出來的蟋蟀螞蚱,用草把它們串成一大串子,下工時帶到家喂雞吃。</p><p class="ql-block"> 當秋天過去,西北風將樹葉掃落在地,那時爺就會用竹筢子挑著家里的那個竹簍子,到村西邊的柿樹園里摟柿葉子。半晌時間,爺就摟滿一簍跐實的柿葉,挑回家里倒在灶房里,在那缺煤少柴的年代,一簍樹葉可供全家做兩三天飯的柴禾。</p><p class="ql-block"> 當麥子種上后,生產隊里進入了一年中相對農閑的時節。人們把門前溝里長的那片蘆葦殺掉,一梱梱背到飼養室里,這些蘆葦可以編席子編葦箔,然后賣掉,那可也是生產隊的一項不小的經濟收入。那時青壯年人在家里編葦席,爺和幾個老人手在街門口的場上打葦箔。</p><p class="ql-block"> 打葦箔是一個工序繁雜的工藝,既要技巧又要耐心。 葦箔是以麻繩為經線,用蘆葦做緯線編織而成的,方法是在木架的”引箔”上搭好所需的十幾道經繩,將一根根粗細均勻的蘆葦勒住,編織而成的,那時人們習慣用“打箔”來稱呼這項傳統的人工技藝。打成的葦箔可用于在上面曬紅薯干,蘿卜片,柿子,棉花等物品。</p><p class="ql-block"> 初冬的季節里爺和那幾個老人手們,在生產隊的打麥場上一字排開,開始了他們一冬天的打箔工作了。他們明爭暗賽,爭先恐后,將一根根蘆葦編在箔上,左手壓實蘆葦,右手不停地前后翻動著那纏著細麻繩的“箔磚頭”,箔磚頭不停地撞在箔上發出“咣當,咣當”的響聲,那響聲此起彼伏,猶如一個打擊樂隊,在演奏著一場打擊交響樂,那場景也成了那個年代生產隊一道靚麗的風景線。</p><p class="ql-block"> 爺一天能打一卷箔,打一卷箔能賺一個勞動日的工分,這在當時只有青壯年勞動力才能賺到的,所以,爺憑著他的這把打箔技術,憑著他的勤奮,一個冬天下來還為家里賺了不少工分呢。</p><p class="ql-block"> 不過現在人們的生活很少用到葦箔和葦席了,人們也不再從事葦箔和葦席編織了,當年的編織技藝慢慢失傳了。也沒人將其傳統的技藝列入非遺保護和傳承,我想,如果現在有當年的老藝人,能將那個時代的織布,紡花,編席,打箔技藝,做為民俗加以保護進行展演,那也一定吸引不少人觀看并為之驚嘆的。</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爺不識字,但對我的學習很重視。我下學后他時常看我寫的字,雖然他不認的那些字,但他讓我翻開生字本,會指出我寫的那些字,哪些端正哪些不端正。記得有一次他帶著我到我們學校,找到教我們的石建常老師,讓他給我寫了個毛筆字帖子?;氐郊依?,他從村里的小商店買回白紙,按照帖子大小裁剪裝訂成本子,每天讓我把帖子套在白紙下面,讓我用毛筆照著那帖子上的影印描寫。每周寫五、六張,周未再拿去學校讓石老師給我點評,石老師會把我那每一張上寫的比較端正的字,用紅筆圈上以示鼓勵。時間長了,我的字有了進步,石老師還經常在班上,當著同學們的面表揚我寫的字好,從此以后我便愛上了書法。直至現在,工作之余我仍然練字不輟,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書法愛好者了。</p><p class="ql-block"> 爺得病是七二年的那個秋天的,那次他用石頭板去堵豬圈門,可能由于他年老體邁力不從心,被石頭砸住了小腿,傷住了筋骨,從此爺就落上了病。剛開始還勉強柱著棍子一瘸一拐的走路,后來就干脆常坐在那張柳圈椅子上起不來了,腿時常腫的老粗。那時他常讓我召乎我的伙伴們,下學后到院子里,尿到他旁邊的一個瓦罐盆里,之后他會把他裝在一個棕色的大囗瓶里的南瓜籽,分給大家表示感謝。當時我對此不解其意,后來我才知道,他是用那些“童便”用來洗他的那條發腫的小腿的,據說“童便”可以消腫止疼的。至于這個“單方”管不管用,我也沒有問過爺,也沒再聽爺說過此事。</p><p class="ql-block"> 七二年的冬天爺就臥床不起了。那個冬天里,村里親戚鄰居好多人來瞧爺,爺睡覺的床邊墻上有個小窯窯,那里放著一個小陶罐,爺把來瞧他的人帶的那些糖果點心之類,都放在那個小陶罐里,他時常取出點心讓我吃。所以那個時候,爺床邊那個小窯窯里的小陶罐,也是我少年記憶中最神秘,最甜蜜,也最渴盼的東西了。</p><p class="ql-block"> 七三年大年除夕的那天晚上,爺的病情突然加重,全家人都守候在爺的床前,期望著他的病情能以好轉。我望著輸液架上倒掛的“葡萄糖”瓶里的液體,順著那長長的膠管,一滴滴緩緩地滴進了爺的血管里,那時候我和大人們的心一樣,在黙黙地祈禱爺能快點好過來。</p><p class="ql-block"> 在大年初一的早上,在全村噼噼啪啪新年的鞭炮聲中,爺安祥地去逝了。那個春節全家人心里因爺的去逝都很悲傷和凝重。</p><p class="ql-block"> 那時因為我年齡尚小,對爺的記憶不多,而僅有的一些記憶,經過幾十年的沉淀,也多在蒙朧模糊狀態,現在把那些較為深刻的零碎片段記憶整理出來,也算是對爺的記憶和懷念吧。</p><p class="ql-block"> 2023年12月24日</p>
主站蜘蛛池模板:
湖口县|
七台河市|
会同县|
玉龙|
团风县|
台北市|
大丰市|
吴旗县|
扬中市|
新邵县|
徐闻县|
平度市|
江源县|
屯门区|
海阳市|
龙江县|
广宗县|
准格尔旗|
岑巩县|
锦屏县|
化德县|
朝阳区|
华容县|
即墨市|
吉水县|
醴陵市|
连州市|
泽州县|
进贤县|
株洲县|
宜都市|
北流市|
韶关市|
孟州市|
建始县|
郓城县|
河西区|
德昌县|
龙井市|
左贡县|
济阳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