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之初中篇一一尋找記憶中的初中學校

千島菜花幾度黃

有個離家幾十年，剛退休從外地回來的初中同學打電話給我，說是要到母校周嚴初中看一看，并拜訪當年的幾位老師。這可讓我犯了難。學校在1990年代撤并，原校址上早已蓋了許多別墅，當年的校園已無跡可尋，無影可覓。至于幾位老師，老校長在六七年前去世，班主任兼教語文、英語的姚老師，教數學的徐老師多年沒有聯系，不知居住何地，也沒有任何聯系方式。盡管我多方打聽也毫無線索，同學得知，姑且作罷。 學校沒有了，老師們也聯系不上，讓我有些許無奈，更有一種失落和惆悵，但也由此勾起我對一段青澀時光的回憶。 一九七五年，我十三歲。這一年，新生改為秋季入學，我們這一屆正趕上這一過渡時期，為此，多讀了半年小學。進入初中的第一天，也沒有舉行什么像樣的入學儀式，只是集中在教師宿舍前一塊不大的空地上聆聽校長的訓話。校長是一個個頭不算高，面容清瘦，顴骨比較突出，架著一副方框眼鏡的中年人。講的什么內容不記得了，但他嚴肅、威嚴的樣子卻至今難忘。后來了解到，校長姓陳，是從王橫小學調過來的，曾就讀興化師范速成班，也算是科班出身；說一口戴南腔普通話。同時來的還有師娘、三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大兒子在學校代課，二兒子在垛田中學讀高中，三兒子是我的同班同學，師娘在周嚴小學任教，女兒就在那上三年級。 學校建在周嚴大隊兩個自然村的中間，緊鄰車路河，規模很小，只有兩個班，一個初一班，一個初二班，連校長在內教工才6人。被老百姓戲稱為“三無”學校一一無大門，無圍墻，無操場。透過教室殘破的玻璃窗，可以欣賞車路河上的風景。河道中行駛的輪船的汽笛聲，農用掛槳機的轟鳴聲，總能蓋過老師的輕言慢語；沿河大堤上人流東來西往，有挑貨進城售賣的，有拿鍬扛瓢下田干活的，甚至還有剛桑吵架死纏爛打的，準能把學生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初一教室的西邊有一小食堂，鍋灶餐具俱全，不知什么原因并沒有正常開伙，平時老師們都是在自己宿舍做飯。我僅記得在小食堂吃過一次飯，是一個下大雨的中午。食堂內有一個小房間是我們班主任辦公室兼宿舍。 兩個班的教室門對門。初二班主任是一個二十四五歲的帥氣男教師，教數學物理兩門課程。聽初二同學說，這個老師挺厲害的，班級管理有方，對學生要求嚴格，說一不二，不容討價還價。之前的張姓班主任，說話做事拖泥帶水，虎頭蛇尾，處理犯錯學生總愛說“回去寫個檢討〞，到第二天學生把檢討揣在口袋里等他要，他卻只字不提，如是幾次，就沒有學生把他的話當一回事了。因此，班風不正，學風不濃成為頑疾。新班主任甫一上任，三下五除二就扭轉了初二班的頹勢，學生服貼了，校長也高興了。這位老師后來曾一度成為垛田教育的掌門人。 初二教室后面有塊空地，不足半畝，我們有時就在這里上體育課。再后面一排房子有四間，東面兩間是校長一家五口人住，西邊兩間分別是一名女老師和兩名男老師辦公室兼宿舍。 我們初一教室比較陳舊，屋頂是用箔子搪汪的，也就是在桁條上釘上竹子做椽子，再在椽子上鋪一層箔子，箔子上鋪一層穰草，然后將河泥刮在穰草上再蓋瓦。這種屋頂經常會往下掉泥巴，有時上課突然一兩塊泥巴掉在學生頭上，會引起一陣騷動，將課堂打了岔，攪了老師的講課興致。黑板是用水泥直接抹在墻上，用黑漆一刷，比木質黑板經久耐用，缺點就是凹凸不平，費粉筆。我個子高，上學總是坐后排。教室后墻孔洞比較多，有的地方磚頭都被抽掉了。夏天算是涼快，冬天就不好受了，我們就從本子上撕紙來糊，弄得墻面像貼了一塊塊狗皮膏藥。有個同學的爸爸是大隊干部，他從家里帶來一堆舊報紙，把半面墻都糊了，既擋風，又可倚墻時不沾灰，閑暇時還可以讀一讀，一舉多得。 班主任姚老師是興化中學“老三屆”高中畢業生，據說因有海外關系未能推薦上大學，插隊到了周嚴村；周嚴中學組建時缺教師，被推薦當了代課教師，后轉為民辦教師，教我們語文、英語和其他副課。我在初中英語學得比較好，得益于姚老師。后來到高中，英語這門課程基本沒學到什么東西，再后來自己當老師教英語，全憑在初中打下的底子才有了邊教邊學的基礎。姚老師因工作成績突出，在村里入了黨，又推薦加考試進入高郵師范大專班學習。那時大概三十歲左右，屬大齡女孩，正與興化某廠供銷員處對象。姚老師的對象長相酷似電影《杜鵑山》中反派角色溫其久，故他來學校時我們就喊“溫其久來會柯湘〞。柯湘是劇中的女一號，其風韻、英氣、果敢，在姚老師身上都能有所體現。 教數學的徐老師也是戴南人，三十多歲，有兩個兒子，先生是興化化肥廠的工程師。徐老師善良柔弱，上課時常被調皮的學生惹出一肚子氣，但對學生卻兇不起來，有火也發不出去。班上的女同學同情徐老師，一下課就把小報告打到班主任那兒，幾個搗蛋鬼自然受到一頓再教育，會收斂一段時間。事后幾個女學生被“圍攻〞，但她們一個比一個厲害，似一只只小蜜蜂，以攻為守，把幾個男生“蜇”得四下逃散。 徐老師后來轉行到化肥廠上班，再也不當受氣包了，過了幾年舒心日子。可好景不長，化肥廠作為環境污染大戶被關停，工人下崗。此時的徐老師夫婦五十剛出頭，還有兩個兒子讀大學，生活遭遇前所未有的困境。好多人為徐老師改行甚感可惜，要不然退休后應有較好的待遇。幾十年過去了，不知徐老師一切是否安好，我們做學生的只能默默地祝福她有一個幸福的晚年。 相比徐老師，姚老師的事業一直順風順水，錦上添花。姚老師大專畢業后在興化實小工作，不幾年就當上了副校長，因為有海外關系，又當選政協委員，最后在政協副主席位上退休。但姚老師終生未育，且老伴先她而去，成為兩大缺憾。 我們從南教室來到北教室，也就升到初二年級了。陳校長每周六給我們上下午最后一節政治課。我們同學最期盼這一節課，因為這節課上，陳校長會給我們講水滸故事。當時全國已經掀起“評水滸批宋江”的政治熱潮。要“評〞要“批”，就必須要熟悉《水滸》，了解宋江，這客觀上推動了閱讀這部名著活動的開展，陳校長為我們講水滸故事也就成為政治課的主要內容。每當周六下午陳校長夾著《水滸傳》款款走來，沸騰的課堂馬上就會鴉雀無聲，全體正襟危坐，等待開講。陳校長講“花和尚倒拔垂楊柳〞“吳用智取生辰綱〞“景陽岡武松打虎”“武松醉打蔣門神〞“魯提轄拳打鎮關西〞最為精彩，有聲有色，形神畢肖。同學們的心情隨著情節的起伏而起伏，時而緊張時而舒緩，時而拍案而起時而仰面長嘆，為英雄們武藝高強、聰明機智而喝彩，為為非作歹者遭受懲罰而歡欣鼓舞。陳校長通過講故事讓我們辨識真善美假丑惡，也不忘結合形勢，讓我們辨一辨晁蓋和宋江的不同，突出宋江作為投降派的形象。水滸的故事和人物從那個時候起就已經刻印在我們的腦海中，至今印象頗深，除了其本身精彩外，與陳校長繪聲繪色的講述也有很大關系。 陳校長后來做了老六片施教區的輔導組長，負責指導全片區的中小學教育教學工作，也一度是我參加工作后的直接領導。他的人格，他的為人處世，他的職業操守和精神，都是我的楷模，給了我潛移默化的影響。在他整個教育生涯中，無論是取得輝煌，還是遭遇不公，都泰然處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但晚年喪子給了他莫大的打擊，身體與精神每況愈下，在離世前的很長時間內，神智不清，一片混沌，令人扼腕唏噓！ 好多次走到母校周嚴初中的舊址處，我駐足巡脧，希望能發現當年一星半點的痕跡遺存，可惜無以尋見。人已去，跡難覓，水長流。車路河依然由此東去，日月星辰依然不吝光顧，但已然斗轉星移，時過境遷。故只能在記憶中尋尋覓覓，落筆成文，權作自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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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花夕拾之初中篇一一尋找記憶中的初中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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