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山村

鄧磊之

雪落山村 鄧磊之 冬日，我所居住的城市無雪。于是，不由得常常惦起老家的雪。 老家的小山村臥在山洼里，冬日里，素簡、恬靜，如一幅水墨畫。雪通常會在某個黃昏，倏然而至。若你正在村里溜達著，不經(jīng)意間，會有一朵兩朵雪花落到臉上，輕柔地給你撓癢癢，用手一摸，又送給你絲絲涼意。“是下雪了嗎？”你疑惑不定，然后仰頭向天空求證。果然，鉛灰色的天幕似乎裂開了的縫隙，稀稀疏疏的雪花從縫隙中篩下，羽毛一般輕盈，悠然地飄著。它們并不急于趕赴大地，它們更樂意拉長空中的行程，盡情舒展自己優(yōu)雅的身姿。 下雪啦！孩子們跑到屋外歡呼雀躍。雪似乎也童心未泯，他們最喜歡陪孩子玩耍，圍著孩子舞蹈，瞅準機會，浮到他們的頭發(fā)上，掛到他們的眉毛上，鉆進他們的脖子里。孩子們也不躲避，任由雪花將自己打扮成鶴發(fā)老人、白眉大俠，然后望著怪模怪樣的同伴，互相指著、笑著。 雪花漸漸大起來了，密起來了。也不知道雪花先前都藏在哪兒，又是得到了誰的指令，一時之間都扎著堆地趕來了。它們挨挨擠擠的，在空中推搡著、碰撞著，那么遼闊的天空也容納不下它們，變得擁擠不堪。 北風(fēng)打著呼哨，從遙遠的北方來了。北風(fēng)儼然是個威風(fēng)凜凜的施暴者，它有力、冷漠，睥睨大地上的一切，讓弱小的草木瑟瑟發(fā)抖。北風(fēng)一遇到雪花，就發(fā)起脾氣，毫不留情地扔著、拍打著、翻卷著。雪花那么嬌小輕柔，哪里禁得起北風(fēng)的折騰，都歪斜著身子，踉踉蹌蹌地，隨著北風(fēng)撲向屋頂、樹木、大地、溪流。 幾個在田間勞作的人，匆匆地往家趕。風(fēng)雪一路緊緊跟隨著、糾纏著，冷不丁地往他們脖子里鉆，偷走一些溫暖，趕路的人打個冷顫，趕緊裹緊大衣，有時還會罵上一句：“這該死的雪。”可雪有點冤枉啊，它只顧忙著趕路，不料卻被北風(fēng)挾持，它身不由己。 老家的雪很少走過場，下得盛大，時間一久，山村就變了模樣。那些散落的一幢幢黑瓦房變成白色的了，黝黑而光禿的樹枝上，抹了粉鑲了玉，裝扮成玉樹瓊花，大地鋪了一層無邊的白毯子，掩蓋住那些亂糟糟的枯草和污泥。雪似乎是個鐘情于童話的魔法師，它很快給山村建構(gòu)了一個童話般的潔白世界。人望著這奇妙的世界，漸漸地就走了神，去一遍遍重溫白雪公主的故事，去編織屬于自己的童話境界。貓兒狗兒也被感染了，興奮地跑到白毯子上，來來回回地跳著，蓋上自己雜亂而潦草的梅花爪印，爾后，又被雪花抹平。 下雪的日子，天黑得早，人們早早關(guān)了門窗，躲進屋子的溫暖里。雪花充滿了好奇心，總想去窺探人的生活。它們從窗玻璃前掠過，它們使勁尋找門縫、窗縫，試圖擠進去看個究竟。它們看到了什么呢？昏黃的燈光里，是一家人圍著紅泥小火爐的暖意融融，是孩子和父母一起戲耍的天倫之樂。雪花知道，屋內(nèi)裝著的是人的煙火生活，不該去打擾，它們知趣地止步于門外。 夜?jié)u漸深了，山村籠罩在寂靜和黑暗里。山村閉塞，鮮有出遠門的人。外出的人天黑前都回了家，沒有風(fēng)雪夜歸人，就連狗兒也懶得吠叫，早早地睡了。惟有雪花還在屋外竊竊私語，聲音是那么輕柔，即便豎起耳朵，也聽不清它們在說些什么。偶爾，窗外的樹枝被北風(fēng)搖了一把，打了一個激靈，枝上的雪一個趔趄，被抖落下來，跌到地上，與地上的雪撞個滿懷，發(fā)出“撲撲撲”的一陣響。響聲過后，一切又歸于寂靜。 這樣的夜晚，你會覺得心是寧靜的，用不著為一些瑣事煩憂。這樣的夜晚最適合擁衾而臥、酣然入夢，只待天明，一個紅裝素裹的世界就會將你擁抱。 2023.12.15.夜于長沙市東塘瀟湘影視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