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15px;">孫津自畫像</b></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近日有時間,再讀了一遍孫津十年前送我的書《充實的惆悵》。</p><p class="ql-block"> 很想念孫津。拿起手機打電話,”孫津,你在干嘛呢?”</p><p class="ql-block"> ”貝奇!我在看電視。”</p><p class="ql-block"> 沒有一句寒暄和客套,直接說:”孫津,今天突然很想念你!你說奇不奇怪?”</p><p class="ql-block"> 孫津說,”不奇怪。我也想念你。經常。不經意間。你什么時候有機會來北京?”</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孫津,他是我1988年至1991年在魯迅文學院和北師大讀書時的老師。幾十年過去,如今,孫津不僅僅是我的老師,他還是我的朋友,好朋友,摯友。</p><p class="ql-block"> 從兒時至今,我們經歷了幾多風雨,就擁有了幾多朋友。</p><p class="ql-block"> 朋友是我們自身歷史的組成部分。朋友或親歷了我們的成長,或曾與我們同窗同學同風雨,或曾給予我們安慰和慰藉,或曾給予我們關懷和扶持,或曾在關鍵時刻給予我們一個友善的微笑,一個關注的目光------</p><p class="ql-block"> 被我們視為好友,知己,摯友的人,在情感上都曾給予過我們誠摯的友情,生命的關懷,久遠的關注,經歷了時間和空間的阻隔,卻始終沒有走散。</p><p class="ql-block"> 我們珍視朋友,就是珍視自己的內心,珍視自己的感情。我們尋找朋友,就是在尋找我們失去的一段記憶,尋找我們珍貴的一段友情,尋找我們自己生命的完整。</p><p class="ql-block"> 今天特別想念孫津。</p><p class="ql-block"> 回憶起過去三十多年來,與孫津僅有的幾次見面,依然歷歷在目,記憶猶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 </b><b style="font-size:15px;">1988年,在魯迅文學院與孫津老師留影</b></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相信,人生相遇即是有緣。</p><p class="ql-block"> 與孫津在魯迅文學院相遇,開啟了我1988年的北京讀書之旅。</p><p class="ql-block"> 1988年3月10日,我結束了對福建僑鄉小鎮石獅的采訪,帶著一大堆錄像帶,從廈門飛到北京,準備一邊參加魯迅文學院第四屆進修班學習,一邊去中央電視臺制作電視專題片。</p><p class="ql-block"> 在魯迅文學院,還沒有見到老師和同學之前,竟然在學校門口與孫津率先相遇。</p><p class="ql-block"> 孫津騎著一輛半新的自行車,背上伏著一個小小的男孩。單看那孩子看人的樣子,就知道他們是親父子。我與孫津四目相望,微笑著點頭致意,算是相遇與相識了。</p><p class="ql-block"> 那年我36歲,是一個不太懂事的年輕人。我將兩個上小學的孩子留在家鄉四川給我的姐姐和弟弟照顧,自己一個人跑到北京來求學,心中時刻都有不安和牽掛。</p><p class="ql-block"> 孫津小我一歲,他的孩子比我的孩子小了幾歲。可是他竟然已經是一個文學博士,是給我們進修班同學講課的老師。站在魯迅文學院的大講臺上,孫津講的是《基督教與美學》專題課。</p><p class="ql-block"> 我當時離開學校已經二十多年。1966年,因發生學生全國大 串 聯等事件,我以14歲的年齡,離開學校后就沒有機會再坐到教室里聽老師講課了。如今坐在魯迅文學院大教室聽課,教室墻壁四周都掛著中外文學大師的像框,感覺很有壓力。聽課也有些吃力。更何況孫津講的是基督教,是美學。</p><p class="ql-block"> 講臺上的孫津侃侃而談,語速很快,帶著南方人的語音,語氣鏗鏘有力,畫在黑板上的字有些潦草,講課干脆利落。</p><p class="ql-block"> 多聽幾次孫津的課,就習慣了他的講課風格。<span style="font-size: 18px;">也多少知道一點點基督教和美學知識</span></p><p class="ql-block"> 聽周艾若老師說,孫津老師主要從事美術創作及哲學和美學研究,1988年北京師范大學中文系文藝學專業博士研究生畢業,獲文學博士學位,導師黃藥眠、童慶炳。</p><p class="ql-block"> 孫津送了我一本他的著作《在哲學的極限處——自由美學論綱》。孫津的年齡和他的學識,讓我對他刮目相看。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崇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魯迅文學院第四期進修班學習結束之后,我又進入了1988-1991年魯迅文學院與北京師范大學研究生院共同舉辦的首屆文學創作研究生班,孫津繼續做我們的老師。</p><p class="ql-block"> 至今還記得他給我們上的美學課。孫津的課很深奧但很隨意。聽他講課很輕松也很沉重。</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繼他贈送給我《在哲學的極限處——自由美學論綱》之后,孫津又陸續送了我《基督教與美學》、《西方文藝理論史》。</span></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孫津一家,當年住在魯迅文學院校門口一棟小樓的二層。他是北京師范大學文學博士,他的妻子是社科院在讀哲學碩士研究生。他們的兒子叫神遇。兩個忙著做學問的人,還要承擔起對一個幼兒的養育和教育,也是很不容易。</p><p class="ql-block"> 孫津非常疼愛他的孩子。他對孩子的細心和耐心是很罕見的。我們常常看見孫津背著孩子騎著車子帶著菜籃子騎車進出學校,無論春夏秋冬,無論刮風下雨。幾乎除了上課,他都和他的孩子神遇在一起。</p><p class="ql-block"> 我當時就很納悶,他的那些書是怎么寫出來的?孫津笑而不答。</p><p class="ql-block"> 在孫津贈送我的書《在哲學的極限處——自由美學論綱》后記上,我看到他寫的一段話:“這本《論綱》是在我處于極端困難的情況下寫出的(這種困難現在并沒有結束)。為此,沈奇志女士在精神和體力上默默地忍受了巨大的犧牲,沒有她的這種無私支持,這本《論綱》的完成是不可設想的,-盡管這本小小的《論綱》在學術界可能是無足輕重的。在此,我不僅是對她表示真誠的感激,而且希望讀者能夠理解,中國人、作學問,往往取決于能否克服許多與學術全無關系的困難。”</p><p class="ql-block"> 是的,中國人做學問,最艱難的倒不是做學問本身,而是你會被一大堆與學問完全無關的瑣事所纏繞。 </p><p class="ql-block"> 記得有一次,孫津與朋友喝了一點酒,漲紅著臉說,“現在的社會狀況其實就是人們所謂的腦體倒掛。教授還真不如學校門前賣紅薯的農民。所以人們才會戲言”傻的像一個博士”!可是社會的發展會永遠這樣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1990年,孫津去美國講學。到1991年我們將要畢業時,他回到了北京。我問他為什么不留在美國?他反問“我為什么要留在美國?”他賣掉了自己的汽車,干凈徹底地回到了北京。</p><p class="ql-block"> 1991年,研究生班學習結束后,我也去了美國。一開始只是想看看這個世界上最強的國家。當我的朋友要為我辦綠卡留在美國時,我謝絕了。我還記得孫津說過的話。我只簡單回答朋友:“我不想遠離我的親人和孩子。我不想留在美國。” 我離開美國去了歐洲。游歷完歐美主要國家和景點后,我很愉快地回到了自己的國家。我感到自己此時能理解孫津當年為什么要回國。</p><p class="ql-block"> 回到家鄉四川,我再次通讀了一遍孫津送我的書,感覺此時再來理解孫津的西方美學哲學已經不是太難。</p><p class="ql-block"> 后來我也學習孫津克服困難閉門寫作。歷經數年,我也寫出了自己的著作。</p><p class="ql-block"> 我因此很感謝當年在北京師范大學和魯迅文學院接受的那些專業學習和訓練。很懷念那時的許多好老師和我的同窗同學們。</p><p class="ql-block"> 很懷念孫津。那時我已經十多年沒有見到孫津了。</p><p class="ql-block"> 直到2005年8月,通過百度搜索和電話查詢,才從北師大打聽到孫津的手機號碼。</p><p class="ql-block"> “孫津嗎?我是貝奇。”</p><p class="ql-block"> “貝奇!你在哪里?“</p><p class="ql-block"> ”在北京。你在哪里?”</p><p class="ql-block"> “在北師大。”孫津說。”我又回到北師大了。”</p><p class="ql-block"> 我們相約幾天后見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見到孫津是在2005年8月16日傍晚。那一天我和央視記者劉錦源及其妻子小韓,正驅車去北師大心理研究所看望暑期心理學博士研究生班的朋友黃水源。途中接到孫津打來的電話,說他今天剛好有空。于是約定就在北師大留學生友誼餐廳見面。我告訴孫津,還有幾位他不相識的朋友想要見他,希望他多帶幾本他的書,送給我們。孫津很高興地答應。</p><p class="ql-block"> 那天天上正下著小雨。孫津開著他的車趕來與我們見面。</p><p class="ql-block"> 十多年不見,孫津并沒有多大變化,還是我記憶中那位欣長、精瘦,穿著隨意,親切自然,有點憂郁氣質的文學博士。</p><p class="ql-block"> 孫津送給我們的書和他與人交換的名片,讓我有點不明白。</p><p class="ql-block"> 孫津幾乎每年都有新的著作問世,他是一位勤奮高產<span style="font-size: 18px;">執著嚴謹</span></p><p class="ql-block">的作家。他是北京師范大學著名的教授,學者。而他的名片上卻寫著太多的社會職務,仿佛他不僅是北京師范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勤奮的作家,資深的學者,他還是一位社會活動家?還是一位無所不能的政府官員?</p><p class="ql-block"> 孫津名片上寫著:</p><p class="ql-block"> 孫津 博士 </p><p class="ql-block"> 北京師范大學中國農民問題研究中心主任;</p><p class="ql-block"> 北京師范大學政治學與國際關系學院博士生導師;</p><p class="ql-block"> 中國供銷合作經濟學會理事、學術委員;</p><p class="ql-block"> 全國公共政策委員會常務理事;</p><p class="ql-block"> 北京市人大常委會農委委員; </p><p class="ql-block"> 北京市人民政府特約監察員;</p><p class="ql-block"> 北京市海淀區政協副主席;</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孫津送給我們每人兩本書。,書名是:《打開視域——比較現代化研究》,《中國農民與中國現代化》。孫津的簽名時間是 2005年8月15日(見文章后的照片)。</p><p class="ql-block"> 孫津說,這是一個更有意義的日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翻開書,從作者簡介中我才清楚地了解到,早年研究哲學和美學的孫津博士,近15年來主要從政治社會學角度研究比較現代化和農民問題,已出版的主要專著大致也可分為這兩種學科類別。</p><p class="ql-block"> 孫津的政治學、社會學類著作有:《比較現代化研究》、《比較社會學引論》、《贏得國家形象》、《中國現代化對西方的影響》、《新中國外交啟示錄》、《轉型的中國》;</p><p class="ql-block"> 哲學、美學類著作有:《綿延與斷層-中國波普》、《美術批評學》、《基督教與美學》、《在哲學的極限處》、《西方文藝理論史》等等。</p><p class="ql-block"> 面對著述等身的孫津博士和他的最新著作,我也捧出自己的一部百萬字作品《石獅百人》,請孫津批評指正。</p><p class="ql-block"> 孫津很莊重地接過書,很認真地看了我的自序和后記,然后說:“以后再找個好的題目共同做做。”</p><p class="ql-block"> 孫津說完,轉身對在座的幾位初次見面的朋友致意問候。他與我的朋友黃水源、劉錦源和小韓一一握手,說,“很高興認識你們!”</p><p class="ql-block"> 交談中,突然發現原來大家都是50年代出生的人,都曾經歷文 化大 革 命,都曾上 山 下 鄉,老黃和老劉還曾參加高考上大學,同代人,心心相印,心心相惜,相互理解,相互勉勵,于是談興更濃,好似相識多年的老朋友。</p><p class="ql-block"> 我們上來一瓶長城干紅,共同舉杯祝福:”好好活著,健康如意,事業有成,家庭和睦。” 然后共話當前教育,共同回憶我輩往事 ,真是憶往昔崢嶸歲月稠,令人無限感慨。</p><p class="ql-block"> 分別15年后再見孫津,沒有陌生和疏遠,沒有鴻溝和隔閡。有的只是再見的欣喜和相互的欣賞鼓勵。</p><p class="ql-block"> 與孫津分別時,甚至沒有說再見。</p><p class="ql-block"> 天空中依然下著小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06年10月3日,在廈門旅游途中,我收到孫津的節日問候。讀著孫津最新寄來的文章《開放的美術和美術的開放》,琢磨著孫津腦子里在想什么。</p><p class="ql-block"> 劉海濤是孫津書籍的收藏者。劉海濤和我都是孫津的學生。但是很顯然,劉海濤這個學生比我要稱職許多。首先是我不能像海濤那樣,那么用心專注地把老師的博客圈(孫津博士博客圈)和一個介紹討論孫津著作的小組做起來。其次是我的腦子很笨,真不知道如何理解孫津在他的價值中國博客網目前所關注的幾大領域(中國體制改革、中國農民問題研究、文化知識與意識形態批判)里,成天腦子里都在想些什么?</p><p class="ql-block"> 孫津,這個終日繁忙的人,這個成天開著那部已顯陳舊轎車馬不停蹄滿北京風跑的文學博士,這個成天被邀請去滿世界全中國講學的大知識分子,在他那張成年得不到營養得不到滋潤已顯憔悴衰老布滿皺紋的臉上,偶爾流露出許多我們不能破譯的密碼。</p><p class="ql-block"> 我把孫津的一幅自畫像(油畫)找尋出來,目的是想從中得到一點啟示或答案。孫津的自畫像題字為:“看世界冷眼向洋,愛人間熱風吹雨”。</p><p class="ql-block"> 透過孫津的題詞,透過他那微皺的眉頭和那微瞇縫的眼睛,這位大知識分子腦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p><p class="ql-block"> 也許,如劉海濤所說:“孫老師在想什么很少有人懂得吧,因為他以自己的的方法和角度觀察、解說“人的宿命”!</p><p class="ql-block"> 也許,連孫津自己也忙碌得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忙些什么,在想些什么-----</p><p class="ql-block"> 但是,有一點我可以相信,孫津,透過他那張布滿皺紋的臉和那雙十分疲憊而略帶血絲的眼睛,我們看到的是他那“看世界冷眼向洋,愛人間熱風吹雨”的精神。而這樣的精神將是他生命最大的活力和動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3年12月15日,我放下孫津的電話,重新拿起孫津的書,再讀《充實的惆悵》。</p><p class="ql-block"> 眼見天色已晚,遙望北方的天空,此刻,北京正在下雪嗎?</p><p class="ql-block"> 孫津,你要多多保重!</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孫津參加文學創作研究生班同學聚會(2013年6月 北京)</p> <p class="ql-block">孫津與魯迅文學院師生相聚(2015-9:5北京)</p> <p class="ql-block">孫津與魯迅文學院師生相聚(2015-9:5北京)</p> <p class="ql-block">孫津與魯迅文學院師生相聚(2015-9:5北京)</p> <p class="ql-block">孫津與魯迅文學院師生相聚(2015-9:5北京)</p> <p class="ql-block">孫津與我的先生張秀巖閑聊(2009-1-31北京)</p> <p class="ql-block">孫津與我的孩子郭恒和何蔓。孩子在北京工作得到孫津極大的鼓勵支持和援助。(2009-1-31北京)</p> <p class="ql-block">孫津的書房。左起:郭恒 孫津 貝奇(2007-11-26)</p> <p class="ql-block">孫津的書房。左起:劉海濤 <span style="font-size: 18px;">貝奇</span> 孫津 (2007-11-26)</p> <p class="ql-block"> 孫津在自己的書房(2007-11-26)</p> <p class="ql-block">孫津在自己家里(2009-1-31北京)</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充實的惆悵</b></p><p class="ql-block"> 孫津</p><p class="ql-block"> 如果,美學境界可以分出三六九等的話,那么我同意,惆悵應該是中國美學的最高境界了。這其中的緣故,也許在于中國人情感世界天生的含蓄、飄逸特征,即便是豪放,也透著一抹惆悵,比如“一樽還酹江月”、“蒼山如海,殘陽如血”以及“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等等。比較起來,西方美學標舉的悲劇過于慘烈,多少顯得無助無望;崇高又過于嚴肅,精神難以得到休息;鄉愁帶著無聊,難免有些顧影自憐;現代美學的解構看似深刻,其實往往玩世不恭、自娛自樂。所有這些,惆悵作為某種意境都可將其兼容,但是,惆悵自己的審美特征卻是身心家園中的情感休整和深邃思考,使人得以含蓄徜徉其中而又飄逸升華之外。</p><p class="ql-block"> 不過,一味地惆悵似乎又總有些遺憾,因為陶醉本身缺了點附麗,或者說,審美過后總是覺得抓不住什么東西。很幸運的是,我有過一段時光,它的整體特征就是惆悵,卻明明充實為具體的日常經歷,用不著做對象性的審美提煉。</p><p class="ql-block"> 這就是充實的惆悵了。</p><p class="ql-block"> 那個地方在江蘇的寶應,雖然四季分明,但各種景色的意境都有一個共同的美學特征,就是靜謐飄逸中的含蓄生機。冬季,不管下雪與否,濕冷的空氣寒風把一切都籠罩成白茫茫的印象;生命不知到哪里安睡或隱忍去了,而一個個喜鵲窩在落盡葉子的樹梢上卻顯得格外清楚。春天,嫩綠的平原直接天際,人工開挖的水網切劃出縱橫的清澈,不時蕩過微風漣漪;每逢大片的菜花出現便會遮住田埂阡陌,遠遠望去,晃動的身影就像黃色海浪中的船帆。夏日,金黃的麥草垛散發出瞌睡的氣息,知了卻躲在樹葉深處高聲聒噪;潮濕的稻田蒸出水泡,悶熱的棉地密不透風,滾燙的曬場驕陽似火,在無遮無攔的烘烤中,悄然堅韌地翻騰著各項勞作。秋色,果園里五彩紛呈,蓮蓬和雞頭米更增添了荷塘的成熟韻味,蘆葦蕩泛起誘人的土黃色;日落時分,湖面鋪滿了云霞,悠悠的草香混合著淡淡的魚腥,伴著拍岸的浪花彌漫上湖堤,又飄灑進運河溫溫的水波。</p><p class="ql-block"> 四季風景周而復始地輪回著,恒定而不厭倦,所以充實,美麗而不張揚,所以惆悵。當然,插隊十年不是去欣賞風景的,每日都是辛苦地勞作。但是,和那迷人的四季一樣,勞作單調卻又必需,所以充實,期待卻無所求,所以惆悵。</p><p class="ql-block"> 剛到農村,社員們就說,你們是不會在這里打萬年樁的啦,遲早還是要回城里去的。我們也是一樣,盡管欣賞美景,盡管和村里人有感情,但心底里也覺得自己不可能在這里待一輩子。有了這種心態,便并不很在意勞作的辛苦,再說眼見著農村人也都是這樣活著的,因此,如果一定要說惆悵情緒從何而來,也許就是一種并無憂慮的無聊吧。然而這無聊也是充實的,就是單調輪回中的隱隱期待,好像不知道什么時候,手上的活兒沒干完也許就被召喚永遠離開此地。</p><p class="ql-block"> 充實的惆悵同樣糅進了愛情。我的男女感覺來得很遲,所以直到快離開寶應的時候,才開始體驗到愛意是咋回事。一般喜歡把它叫做初戀,不過我的體驗距此還尚有距離。雖然懵懵懂懂,甚至只是單相思,但卻充實著愉悅,也品味著惆悵。記得她總是穿著花衣服,而她喜歡的花色我也很喜歡。初次認識是我幫她在井臺上洗衣服,我不大好意思總看她,只是很清楚地記得,她的手背伸開時有幾個清楚的小窩窩。后來我常去她家。一天晚上,她媽叫我幫著繞毛線,聊到后來竟叫我住下了。她和她媽睡,我睡她的屋。沒有夢,就是永久留住了溫軟芳香的記憶,她的枕頭,她的被褥,還有說不清楚的她的氣息。離開寶應后,和她通過幾封信。漸漸地,她不再回信,我將此理解為她認真地對待感情,也務實地回避了并不看好的前景。</p><p class="ql-block"> 然而,我并不奢望人人都理解這些充實的惆悵,因為至少,各人的美學修養和審美情趣都是不一樣的。</p><p class="ql-block"> 文人的嘴巴大,抱怨又多,于是就在改革開放以后炮制了許多以上山下鄉為題材的作品,不僅把那段日子說得困苦不堪,甚至充滿了陰謀欺詐和黑暗壓迫。這些當然都是不真實的。我猜想,他們這樣寫的原因大體有兩個,或者是過于斤斤計較所以太不懂得欣賞惆悵,或者是急于揚名得利所以太不愿意珍惜充實。</p><p class="ql-block"> 事實上,正是在被那些文人及其作品涂得一團漆黑的年代里,四季的風景、輪回的勞作,還有鮮活的愛意,都有著最美的意境,并且作為充實的惆悵在我的一生雋永定格。</p><p class="ql-block"> 我深深地懷念那些充實的惆悵,并用它們支撐著我的當下和未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11年11月10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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