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作者：張錦濤</p> <p class="ql-block"> 隨著去兒子家時間的與日俱增，“鬼子王”越來越頻繁地接到牡丹的視頻訴苦——說曉月表情不高興了，說給她臉色了，說好幾天不跟她說話了，說不讓她進廚房了，說讓兒子跟她談話了，說她受不了要回來了，情緒自然也是逐步升級，由郁悶、不高興、生氣到委屈、憤怒、一刻也不想待了。</p><p class="ql-block"> 在“鬼子王”聽來，這些也都不是原則性大問題，但是誰都一樣，不高興了自然就沒有好臉色，說話就不好聽，然后就一個初一一個十五的話趕話，然后就提起蘿兒斗動彈，各表各的功勞，各訴各的委屈，最后自然就都有了更重的火藥味了。</p><p class="ql-block"> 前婦女主任喬牡丹一輩子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本來興高采烈地去幫兒子媳婦照顧孩子，時間不長就有了寄人籬下的感覺，得看媳婦臉色，還不能事事都給兒子說，怕讓兒子為難，不說又憋得難受，說也只能給自家“鬼子王”說，周圍那些鄰居都是見面都客氣得笑容都是擠出來的，咋可能給人說家長里短呢？這樣憋得臉色自然就不歡暢，就自怨自艾地想自己和老漢辛辛苦苦省吃儉用大半輩子，掙的錢都給了你們買房，你們現在有車有房冬暖夏涼吃得好穿得好，我們現在老了老了還兩地分居來照顧你們吃喝拉撒，竟然嫌棄我這個不行那個不好，越想越生氣，越想話越多，終于有一次跟媳婦喊“嫌我伺候不好把你媽請來！”</p><p class="ql-block"> 這話也終于讓曉月爆發了，她爸手術后很久好不容易能下地了，還得一直扶著特制輪椅才能挪動著走幾步，身邊怎能離開人，曉月也就毫無回旋的余地，因此喬牡丹這話似乎是揭了兒媳的短頭一樣，曉月反應很強烈，于是一串連珠炮吐口而出：你以為我不想讓我媽來？我媽要是能來還輪不到你！要不是你兒子一個月就那幾個工資，我也會請保姆！你們出錢怎么啦？不應該啊？你兒子沒告訴你嗎？買房買車你們拿的錢還沒我父母拿得多！你還委屈了？！跟父親一樣好脾氣的建峰氣得在房間轉圈圈卻不知道該勸誰該壓誰的火，給媳婦和他媽輪換著說“就不能少說兩句？”，在氣頭上的婆媳倆都認為這話是壓自己抬對方，無異于火上澆油，最后喬牡丹首先繃不住了給兒子喊：“我不管了，給我買票，明天就回！”說罷就去收拾自己的東西，曉月一點沒遲疑：“你走，我倆明天就離婚，孩子姓王，你帶就帶走，不帶你兒子自己帶！”說完把哭鬧的孩子往建峰懷里一放就回了房間。</p> <p class="ql-block"> 這些情況“鬼子王”當然是聽老婆和兒子電話里說的，母子倆的講述盡管稍有出入各有側重，但基本梗概是一樣的，“鬼子王”問老婆準備咋辦？老婆說：我受夠了，我不管了。“鬼子王”說：你讓你兒你孫子咋辦？牡丹不吭聲，電話那端呼哧了一會，說：我把娃帶回來，咱倆養。“鬼子王”說：你想好。</p><p class="ql-block"> 那天，“鬼子王”正跟事給一戶人家過喜事結婚，利用空擋時間他跑到外面獼猴桃地頭給兒子打電話問情況。兒子電話里說：離啥婚呢，曉月氣頭上就是那么一說，我媽脾氣也不好，你不是不知道。</p><p class="ql-block"> “鬼子王”一聽來氣了：你媽大老遠跑山東伺候你一家子，把我個老漢撂到家照顧你糊涂奶，我都啥話不說了，你媽辛辛苦苦這么長時間，沒有功勞還沒有苦勞了？你也跟著你媳婦說？讓你媽明天就回來！你兩口愛咋弄咋弄去！建峰從來沒見他爸發這么大脾氣，一時不知道說啥了，“鬼子王”氣呼呼掛掉電話，不跟兒子說了，他平靜了一下撥通了曉月的電話，曉月剛一接通就直接說：爸我頭疼，你跟你兒說。就掛了。</p><p class="ql-block">“鬼子王”再打，通了，對方不出聲，“鬼子王”說：曉月，我知道你又是上班又是管娃很辛苦，那誰，不辛苦？建峰不辛苦嗎？他經常加班不就是想多掙錢嗎？你媽不辛苦嗎？她管娃做飯干家務，比在家的時候都辛苦，還不自由，你們住到十五樓出來進去多不方便，你媽恐高從來都不敢往窗外看一眼，你們兩口掙錢，你媽沒有錢，可是你知道你媽從去你家花了多少錢？快兩萬了！我兩個農民能有多少錢？這錢都是我整天跟事給人笑的哭的鼓著腮幫子吹出來的，娃一天天大了，哪天出去不要這要那花錢？你媽的特點我不是不知道，她一輩子就這樣過來了，我都沒能改變過來，去你那一年多你就想讓她改變了？你不能光看著你媽的不足么，也更不能跟你娘家媽比較么，各人情況不一樣嘛，你媽就是個農村婦女，你要求高了她達不到大家都難受是不是？讓我看，你媽也不錯嘛，把娃照看的多好，一天天壯實了。</p><p class="ql-block"> “鬼子王”說著說著就聽到對方傳來啜泣聲，他繼續到：千萬不敢一生氣就說啥離婚，話好說，婚好離，離了然后呢？娃呢？對方哭出聲來，“鬼子王”繼續到：一家人誰沒有缺點，誰沒有優點？要想好好過日子，誰也拆不散你們，要想自己拆散，誰也攔不住你。你想好。</p><p class="ql-block"> 掛了曉月的電話，“鬼子王”想再給老婆打過去勸勸，“鬼子”頭兒三順尋過來叫他：王哥走，上墳請先人了。走在路上，老王覺得腳步有點輕飄飄的，頭也有點暈暈的，他好像從來沒有說過這么多話，也似乎這些話把他的力氣耗盡了，他不大記得剛才都跟誰說了啥，只記得電話里婆媳倆都在哭，都有訴不完的委屈，兒子在怨他媽脾氣不好，孫子在吵著要出去玩。</p> <p class="ql-block"> 突然，“嘟啦——”一聲嗩吶響起，竟嚇了他一跳，原來是三順帶頭吹起了“東邊的日出落西山”，這些年平時都是他帶頭吹啥大家跟著他吹啥，今天肯定是三順看他魂不守舍就不等他了。他趕緊從耳朵里取出哨子裝上跟著吹起來，只是一路吹著，一路擔心著：不要有電話打進來。</p><p class="ql-block"> 老婆不是說他倆真離了嗎？咋沒聽說領離婚證的事？只是“說”離了吧？</p><p class="ql-block"> 不行，這事結束了一定得給牡丹再打電話問問，還得好好勸勸她，給自家看孫子呢，有啥好委屈的？媳婦兒說得對你也得聽啊，婆媳關系不好處咱也得處啊，誰家不是這樣？整天叨叨著，日子還得照樣過著？現在社會就成這樣子了，一到放學時間，一街兩行的“接爺”大軍里絕大部分都是白頭發爺，誰有錢不是給兒子買房就是給孫子買吃貨？ 有多少老兩口為了帶孫子一個天南一個地北？有多少老漢大半輩子不會做飯臨老還得學著做飯吃？我不就是樣子？你也看電視耍抖音呢，那些專家不是說嘛，家是講愛的地方不是講理的地方，我這些年看明白了，愛是啥？愛就是奉獻，就是受了委屈你忍著。說到“委屈”，“鬼子王”也想到了自己這一年多里里外外這樣那樣的委屈，尤其是那次發著燒跟完事還滿世界找糊涂娘，后半夜終于找回來了他也一進門一頭栽倒到了炕上，想到這些，“鬼子王”的喉頭就腫了起來，似乎有痰堵住了嗓子眼，他朝著路邊一棵枯棗樹使勁吭哧“呸”了一下，罵了句“狗日滴”！</p><p class="ql-block"> 身邊的三順幾個人都聽到了“狗日滴”，但是沒有人知道他罵誰，他自己也不知道。鎖吶又響了，三順帶頭吹起了《山不轉水轉》，“鬼子王”趕緊跟上。“不行，電話一會兒就得打。”他想。</p><p class="ql-block"> 因為想著這些，三順就聽出來“鬼子王”的曲調里明顯少了平日里的許多彎彎，旋律就有點不像往常地道，滋味自然就寡淡了許多。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2023.12.12</p><p class="ql-block">（下篇完，歡迎多提寶貴意見，謝謝鼓勵支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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