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齡一刻

安逸

幾天前，看到一個新詞“高齡一刻”，講的是美國德州一位九十多歲的老奶奶從“沃爾瑪”購物出來，看見四個年輕人坐在她的汽車里，便毫不猶豫地拔出手槍，大吼一聲：“我可是知道怎么開槍的！”四個小伙子嚇得屁滾尿流，跳下車跑的無影無蹤。老奶奶坐到車里后，手抖的怎么也無法把車鑰匙插入鎖孔。她回頭看看，發現車里的東西并不是自己的，便趕忙從車里下來，這才發現自己的車其實就停在不遠的地方。老奶奶去了警察局，沒說幾句話，就讓接待她的警察忍俊不禁，笑個不停。他指了指旁邊的四個年輕人，說是他們剛來報案了，說自己的車被一個持槍的老太太劫走了。警察并沒有起訴老太太，理由是她處在“高齡一刻”。 “高齡一刻”是近幾年流行的新詞，意思是歲數大的老人，常發生的短暫失憶過程。近年來，發生在我身上的“高齡一刻”常有，丟三落四，記不住事兒。不可思議的是，盡管離開家鄉幾十年了，小時候的印象，卻依然歷歷在目。比如：冬天里靠墻根曬太陽的那幾個老漢們。他們的神態、舉止，至今記憶猶新。他們抽的煙葉是自己種的，曬干，揉碎，裝袋。人手一桿銅煙鍋，連接半尺長的空心木柄，瑪瑙煙嘴兒。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多劃一根火柴也會心疼。老漢們人手一個火鏈，一塊石鐵。抽煙時，先在火鏈上壓少許干艾絨，隨后用石鐵猛擊火鏈，數次后艾絨便燃著。他們那粗糙的大手似乎都不怕燙，捏起著了的艾絨，壓在裝好碎煙葉的銅煙鍋里，大慨是擔心火引子掉，含住煙嘴兒，叭、叭、叭地連吸幾口，點著了，手才離開，并帶著一臉的享受。吐出的灰煙，隨風飄散。 那時候，住在鄉村的人大多數缺吃少穿，打補丁衣服都有，日常開銷全靠賣糧食換取。糧食少，當家的婦女們都會精打細算地過日子。一斤食鹽一毛四分五，基本上沒人會吃那半分錢的虧，想方設法的借，也要湊夠二毛九分錢，買回二斤鹽來。腌一大甕咸白菜，用幾斤鹽，菜和湯一點也不浪費，解決了一年的用鹽。一個綿羊尾巴，足夠全家人吃一年的油水。買煤油點燈，也是能省則省，冬天晝短夜長，早早吃飯，早早躺炕。村子里有一戶人家條件較好。男人識字，聽說上過私塾，一盞昏暗的煤油燈點的時間較長，于是，他家成了莊稼漢們的好去處。而且男主人會講故事，常常是擠滿一屋子人。一個繪聲繪色地講，一群黑燈瞎火地聽，不時地傳出哄堂大笑。那家的女人有一個條件，來的人誰也不許抽煙。 我家鄰居有個老婆婆，掌管家里經濟大權，攢下八塊多錢，裝在衣兜里從不離身。一次下地摘瓜，淋了雨，錢也濕了，回家后趕忙一張一張地鋪開晾。家里三代十二口人看直了眼，驚呼：“呀！咱家有這么多錢！”老婆婆見事不妙，大聲喝斥：“你們誰也不許惦記！這是咱的全部家當。”過后還是越想越不踏實，裝身上怕丟，放家里怕偷，得找個地方藏起來。過了幾個月，該買鹽腌菜了，卻怎么也記不起自己把錢藏在了什么地方，快要愁死。多虧身上還攢下了三毛多錢，她幾乎跑了大半個村子，又借到二毛多錢，才買了鹽，菜算是腌上了。但是，必須賣糧。欠債要還；買了一斤煤油；三媳婦兒坐月子時落下了病，又買了一斤黑糖，把錢全花完了。老婆婆閑不住，卷起席子掃大炕，在大席底的正中間發現了自己藏起來的家當，她一把抓起，顛著小腳跑出屋門，明明是笑著，卻不住的擦眼淚，開心的像撿到了錢。見我莫名其妙的看她，竟然對我一個小孩子講了自己高興的原因。不知不覺到了不愿拍近照的年齡，這些年來，記憶衰退，反應緩慢。看了這個新詞，心里有稍許安慰，原來這就是“高齡一刻”。是絕大多數老年人都逃避不了的生理上的自然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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