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大頭鞋

華平

我有一雙大頭鞋，毛茸茸的，結實，耐用，主要是保暖。它可是軍用品！四十多年了，一直陪伴著我。1972年11月，在江蘇云臺農場當兵時，正值冬天，同時來了兩批接兵的軍人，一批是穿普通棉軍衣的，一批是穿戴“四皮”的：皮大衣，皮手套，皮帽子，大頭鞋。后來才知道，穿普通棉衣的是南京省軍區部隊的，而穿“四皮”來接兵的，是來自北空的部隊。我有點運氣，穿戴上了“四皮”，乘火車一路北上。到了寒冷的河北張家口市，接兵的干部鄭重地告訴我們，“我們打仗是以‘秒’為單位的！”我一下明白了，我到了導彈部隊！在極其寒冷的北方，“四皮”是非常重要的裝備。一件皮大衣，夜里站崗穿上它，可以抵御刺骨的風寒，晚上站崗，裹著它，再帶連隊那條有著黑白相間毛色的狗，走上導彈陣地，走上哨位，著實暖和了不少。我們睡的是通鋪，一個班一間房屋，燃著火爐。部隊的被子單薄，但蓋上皮大衣，重重的，非常溫暖；特別是中午睡午覺，將皮大衣把腦袋一蒙，暖乎乎的，很快就睡著了。回到蘇州，此物件沒有了絲毫用處，放在箱子里，放在自行車庫，幾次夫人與我商量，要把它處理掉，說是“占地方”，我堅決不同意！這個箱子里珍藏著我溫暖的記憶：這里記載著我一段珍貴的人生經歷，是我戎馬生涯的一個“印記”；也許，這就是一種軍人的情結吧！皮帽子與皮手套早已沒有了蹤跡，但大頭鞋還在。就在腳邊放著，還時常要用到它。這是我的第二雙大頭鞋，這鞋子五年一換，我正好換到第二雙，就很少再穿了，這雙鞋，新的一樣！一看到它，我就會想起它的功勞。在北方當兵，沒有大頭鞋可不行！冰天雪地，寒風刺骨，穿上它，雖然很沉重，但保暖，不會凍腳。在雪地里踩著，?吱?吱地響，踩出一溜結結實實的腳印，就是踩在厚厚的冰上，也不會打滑，它下面的齒印是很深的。我穿著它，曾經去“邊疆萬里行”，1983年，我剛從部隊調到北京的《空軍報》社，報社組織“邊疆萬里行”，我是第一批，三九寒天，我帶著兩個部隊的報道員，乘火車、長途汽車、吉普車、軍用卡車，沿黑龍江，烏蘇里江，走小興安嶺，大興安嶺，呼倫貝爾草原，走佳木斯，牡丹江，餒芬河，黑河，漠河，加各達奇，一直走到滿洲里。這雙大頭鞋為我踏冰雪，御嚴寒，走邊疆，真是立下了大功勞！那年的冬天真是有點冷。北京是零下8度至12度，到哈爾濱就是零下20度，已經有點受不了；街上的行人很少，一個個穿戴得嚴嚴實實，都在急匆匆地奔走；到齊齊哈爾是零下27、8度，到最北端的漠河已是零下40多度！沒有這雙大頭鞋如何得了！那簡直不可想象！我記得十分清楚，在中蘇邊境線的林海雪原里，有一個叫“虎林”的山上，駐著我們一個邊防雷達連，我們趕去采訪。那天漆黑的夜晚，突然鈴聲大作，警報響起！幾部邊防警戒雷達全部開啟！我蹬著大頭鞋也飛快地跑到雷達車上，只見高個子連長沉著地坐在標圖桌邊，看著有二十幾架蘇聯重型轟炸機的信號，朝我國的邊境飛來，他的神情卻異常鎮靜，專注，冷峻，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緊張激烈的場面！報務員清脆地滴滴噠噠急促的聲音，標圖員敏捷地報著飛機坐標，進行標圖。我很清楚，隨著電波飛揚，這些信息幾乎同時會出現在沈陽軍區，出現在北京的指揮所，出現在他們的標圖板上……當時，陳兵百萬，就在邊境線的后面。這樣的壓力，在這里，最直觀，最真切，最能體現。第二天一早，我問連長，昨晚什么情況？他卻冷靜地回答：“沒事，有通報過來了，是因天氣預報，有暴風雪，他們的轟炸機進行轉場飛行”。真是虛驚一場！我們百姓過著尋常的安穩日子，說是“歲月靜好”。其實還有許多的軍人在艱苦的遠方，正默默地守護著國家的安全。這次邊疆萬里行，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特別是那個年輕的連長，在突如其來的情況面前，那沉著、鎮靜的神態；那專注、冷峻的眼神，一直印在腦里，揮之不去。（中國，就是有人才啊！）這次“邊疆萬里行”，收獲很大；這雙大頭鞋就是一個很好的見證。這雙鞋，現在又有用處了。蘇州初春的凌晨，陰冷，濕冷，寒冷，真的有點凍腳！讓人體驗到“寒從腳起”的滋味！我靈機一動，從倉庫里翻找出這雙大頭鞋，四十年多啦，還是簇新的樣了，穿上它，暖暖的，十分地舒坦。我坐在電腦前，在鍵盤上打字，不再受凍。它使人溫暖，心情舒暢；它使我文思敏捷，思緒飛揚，每每能超額完成一天的寫作任務，還能有不錯的令我滿意的質量。它又開始為我立下功勛！可我穿上它，走路總是輕手輕腳，躡手躡腳，提心吊膽，怕被夫人發現。她看見了會大聲說：“你又穿這雙鞋啦！你踩壞了我的地板！”哦，一雙大頭鞋！我的一件珍貴的寶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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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