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上” 的路

老龍王

（三） 此時此刻的我，是不是應(yīng)該做點什么；我該怎么辦？ “怎么樣去勸勸他？勸他的時候我又應(yīng)該說些什么呢？？” “河上” 所受到的傷害、不是普通的人能夠體會、能夠理解的。俗話說：不經(jīng)他人難，莫勸他人善！ “以前的日子、對于我來說，只不過是做了一個夢，一場黃粱美夢。 今天，只不過是夢醒了而已。 我這種身份的人，根本就配不上過那么美妙的生活。從此以后、我就只是一具行尸走肉，過的也就是茍延殘喘的日子吧” “河上” 恨恨地、冷冰冰的說。 “也不考慮你的兒子嗎？！” 我以淡淡的口吻反問他。 驀地，“河上” 復(fù)又淚如泉涌…… “看到孩子、心里面就想起她、看到孩子就想她。她就象是本來就長在我心里一樣，根本就割舍不下！我真的不曉得，我這樣活起還有啥子意思。如果真的長此以往，我今后的日子又啷個過、我又啷個活下去。如果，我去死了吧，我那長臥病榻的老媽媽怎么辦？！我那還未長成的無娘兒又去跟到哪一個？！我是活也難，死也難啊……” “河上” 帶著嗚咽以壓抑的聲調(diào)哭訴道…… …… ……人上點年紀(jì)以后，時間仿佛天上的浮云般悠然而懶散。 …… 在大坪附近的“時代天街” 又與“河上”不期而遇…… 多年未悉音訊，此時的他、飛快的伸出雙手與我緊緊地握著、晃動著，搖著。 “河上” 臉上滿是歲月的滄桑犁過地溝壑、雙鬢見霜，腰背也不似往日那般地挺拔。 “河上” 的容顏盡管令我有些吃驚，但是，我還是盡量顯得平靜、隨和地與他聊了起來。 ……“河上” 第一次感情受挫后，曾經(jīng)深深地沉浸在情感的痛苦中無法自拔，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xù)了好多年。 直到后來，從“技校”分配來廠里的小青年中、“河上” 也分配到了一個技校女徒工。 小女孩兒的爸爸媽媽也都是廠里的老工人，“河上” 的全部情況，那徒弟都了解，她也知道師傅不是壞人。 俗話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小姑娘同情自己師傅的遭遇，就托親戚中的長輩，給自己師傅介紹了一個外單位的女工。 在“河上”心里，感情的事情、他已經(jīng)放下了。 現(xiàn)在的他、對于“找對象”這樣的事兒，并無其他奢求。 “河上”所需要的，是只圖有個家，家里有個人說說話；只圖自己忙得實在抽不開身的時候，有個人替自己給常年因病臥床的老母親遞杯熱開水；下雨天有個人替自己、給自幼缺少母愛的兒子送把傘。只要求她在家里尊上護(hù)幼。 為此；自己甚至可以為她當(dāng)牛做馬，她可以在家里為所欲為…… 一句話；只要是個女的就行！ 細(xì)究起來，除了曾經(jīng)被“勞動教養(yǎng)三年”那個事情，要論起 “河上” 找對象的基本條件、那真的是無可挑剔。論五官及長相、實屬一流，且不嫖不賭，生活中毫無惡習(xí)陋為，喜看書、愛學(xué)習(xí)，初通詩詞歌賦、淺習(xí)傳統(tǒng)文化，身上沒有絲亳江湖氣、以及社會上那些爛七八糟的名堂，他胸懷坦蕩、接人待物禮數(shù)有度。 這么樣的一個人，一個有良心的男人，一個健康、壯實的男青年，到底是因為什么，淪落到如此這般的呢……？ 除了以“人心險惡” 去理解。 “河上” 只能“認(rèn)命” 只能以不斷地改變自己對現(xiàn)實社會的認(rèn)知，并以此調(diào)整自己的言行，去契合一芥草民的身份、以承受面臨的所有。 “河上” 掩飾了內(nèi)心寂寞與孤獨，以平和、靜默的外貌示人。為了贍養(yǎng)體弱多病的老母親，為了哺育無娘的兒子，在廠里勤勤懇懇、任勞任怨的工作。 無論是在廠里上班、還是在家操持，也不管上、下班途中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經(jīng)年只是一套廠里發(fā)的勞保服、工作鞋遮羞、護(hù)體，素面朝天地獨自面對著大千世界的酷暑炎夏與風(fēng)霜雨雪，還有那些異樣的目光。 他把自己的生活綣縮至極簡、直接；家里、廠里，終日生活重點置于這兩點一線間。 孩子一天天的長大，“河上” 的工資也不見漲，日常生活中的開銷用度開始捉襟見肘。 心里還存有那“三年惡甍” 般的陰影，傻事兒是不能再干了。 從本性上講，“河上” 不是受“死貓” 的蠱惑、他也不會去干 “那事兒” 。 他只是因生活所迫，眼看著自己心愛的姑娘饑一頓、飽一頓。一個男人、既生于天地間，總該有點擔(dān)當(dāng)吧？！ 該想的辦法都想過了。于走投無路的情況下，你讓他怎么辦？！ 萬般無奈之下，“河上” 就在工余時間于廠外找了個替建筑工地篩石子兒的活兒干。 每日下班到家，三把兩把忙完屋里的事兒，他就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趕往嘉陵江、或長江邊篩鵝卵石的江灘頭。 水流沙壩的地方，有自己的規(guī)矩；這里是執(zhí)行計件工資制。地磅秤上過；一擔(dān)－百斤、有一擔(dān)算一擔(dān)。 每天不要命的干，最多可以掙上八毛錢。如果遇上 “河上” 在廠里輪休那一天，他一早揣兩個饅頭或大紅薯出門，在江岸灘頭干至夕陽西下后，這一天最多的時候，他能下掙一塊二毛線在手里。 每每拖著疲憊的身體往家走的時候，手捂著衣兜里能隨時感覺到那幾毛錢的存在，“河上” 心里都是既興奮又踏實。 回到家、把存有體溫余熱、或略略汗?jié)竦膸酌X，交到斜倚病榻的老母親手里時，他的心又回到自己兒時 “撿牙膏皮賣的錢” 交母親手里的場景…… 這時的 “河上” 臉上總會有微微漾開的笑意。 三幾年的時間下來，“河上” 臉上的紅潤漸褪，滿面菜色。而、以此換來的卻是；病床上的老母親咳喘不那么厲害了、也有一定的抗寒能力了；兒子的臉蛋兒紅潤，個頭長起來老大一截…… 就在近兩年的某個春未，往嘉陵江對岸去見一少壯系朋友，談完事兒辭過小兄弟出來，于主干道街邊人行道上與 “河上” 撞個滿懷！ “頂始禿、鬢染霜， 垂腮鶴面泛紅光……” 這，可以是我眼前 “河上” 的寫照。 上點兒年紀(jì)的人顯不顯老，其實是一種心態(tài)，也是各自的生活態(tài)度。略微佝僂的腰背不代表他精神的脊梁…… 嘉陵江邊傍岸處、尋得一優(yōu)雅、嫻靜小茶屋。 青翠欲滴的小葉結(jié)縷草葉尖上掛著細(xì)密的露珠，小草遍布茶舍庭院每一個角落，鮮嫩的草坪中有不規(guī)則的青砂石片蜿蜒為引道，以利臨舍茶客墊腳、去往風(fēng)格迥異地茶舍室內(nèi)。 緊臨柵窗外沿兒修竹掩蔭，竹木蒼翠蔥籠，花蘺帶間的葦子迎風(fēng)搖曳且嗟嘆有聲。 我二人于茶舍室內(nèi)坐定，在煙云茶霧間又聊起了如夢浮生。 做了幾十年若即若離的朋友，同度幾十年人生風(fēng)雨煙塵，今又復(fù)見，直癔恍如隔世…… 往事恰似茶臺上升騰的煙茶水霧，漂漂渺渺、似有若無。 歷途中的那一段段蓽路藍(lán)蔞，歷程中的那些普通百姓的艱難困苦、那些曾經(jīng)的掙扎與奮斗始漸行漸遠(yuǎn)…… “事到如今，靜心想來；年輕時所奮斗的，不過就是為了“每日三餐要啄的那幾顆米”罷了” “河上” 此說，一語中的！ 他繼續(xù)說道 “在那里面圈三年的日子，一開始、是困惑、更是痛苦不堪。里面的人來自各行各業(yè)、亦自五湖四海，犯什么罪的人都有，甚至有些罪犯的下三濫行為、吾輩其實也聞所未聞、更見所未見。時間長了才發(fā)現(xiàn)，那里面不少犯人的文化水平高得嚇人，高中畢業(yè)的、大學(xué)生、教授，醫(yī)生，還有吃官飯的，警察恁些…… 跟那些人熟悉了后，聽他們幫我分析才曉得，我是遭在哪點兒，直正整我坑我的、倒底是哪一個，他為啥子要整我。 大千世界根本就不是我以前認(rèn)識的、看到的那個樣。隨處可見的爾虞我詐、通街滿眼的坑蒙拐騙，末了，只笑自己的荒誕不經(jīng)，哪里怨得了別人喔……” 于閑時不期而遇，與爾復(fù)一番閑話， 似乎有些許明白了 “河上” 許多。 無論是頭上黑雲(yún)壓頂之勢、還是生活中的長久磨難之時，“河上” 始終都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不管日子過得怎樣的艱難，生活中的貧窮、困苦，他依樣地睥睨浮世，似局外人般地慣看秋月春風(fēng)。“河上” 從未因此而沉淪至破罐破摔，盡管他心里也明白、曾被他愛得死去活來的知青姑娘，早已與他形同陌路，但是，那些美好的過往以及病臥在床的老媽媽、嗷嗷待哺的兒子，就是“河上”精神世界里的壓艙石。自己心里明白，他一旦又一次行為失范，家里的一老一小只剩饑寒交迫至餓斃一條路…… 于日常生活中，每每總有弟兄、朋友，甚至尊長提起 “那一個、那一個了不起，那一個、那一個又怎么樣、怎么樣了……” 我于胡侃閑聊中曾調(diào)笑過此類話題主，“他是把天上戳了個窟窿、還是把地球跺了洞洞，是生了一胞二胎沒有遭罰款、還是在哪個飯館里頭吃了一臺跑堂；一哈逗恁個不得了了？！” 末了，我會問一句；“你們認(rèn)為“河上” 這個人怎么樣，他算不算得上是個熬煮歲月的英雄？！” “后腦勺的頭發(fā)……摸得到、看不到”“河上” 本是本本分分、清清白白一個人，只為生存、為了一家三口、一日三餐要啄的那幾顆米，因一念之差而蒙冤受屈、遭人白眼。幾十年度坎坷、踏荊棘，奔波在艱難的人生旅途中，且須直面權(quán)貴的橫眉怒目及尖酸刻薄間孝母哺幼。其內(nèi)心之強(qiáng)大、意志之堅定，管孔窺豹、由此可見一斑…… 就象徐悲鴻說的那樣，“人不可有傲氣：但是、不可無傲骨” 嗚呼……塵歸塵、土歸土。 人生于世豈不過浮生若夢似水爾。 惟愿吾友 “河上” 兄順?biāo)扉L伴且福體康泰…… 全文完2023 年 11 月甘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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