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看頭的古城

楚天遙

眼前這古城，似曾眼熟卻又感到有些陌生。 我最早見過的古城，城墻里四條大街車水馬龍，公交車自行車逆時針繞過鐘樓，在平坦筆直的道上南來北往，東西穿梭。在山水之城長大的我，一時頗為好奇。雖是初見，印象極深。因那一見留下我八年芳華。 眼前這古城，城墻里卻沒有公交車自行車，有的只是石板路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和幾輛電瓶車三輪車。我的好奇心一時又起。 似曾眼熟，我想大抵是那一墻的青灰城磚吧。 　　一 這幾十年來，到處拔地而起的一座座高樓，似乎也淹沒了已經(jīng)為數(shù)不多的城里的城墻，城墻也似乎越來越不被人們關(guān)注，有沒有都無關(guān)緊要。 其實，在歷史的長河里，在那硝煙四起的年代，城墻的作用，比之現(xiàn)行這樣那樣的防御手段一點也不遜色。早已遠去的那些年代，城墻究竟打消了多少入侵者念頭，怕是古人也不知曉。但他們憑借城墻改變局勢甚至扭轉(zhuǎn)乾坤的事，還是史冊有痕。當年蒙哥汗親率10萬人馬一路南下，一舉滅掉金國西夏國，卻受阻于區(qū)區(qū)2平方公里的合川釣魚城，南宋因此延續(xù)了20年。朱文正率2萬守城部隊對戰(zhàn)陳友諒60萬大軍，死扛85天，朱元璋由此登上帝位。南宋和元末這兩起戰(zhàn)役，防守名將固然功不可沒，但若無城墻護擋，便也沒有他們大顯身手的機會。 隨著朝代更迭、社會演進，始于秦漢時期的城墻，漸漸被賦予了新的內(nèi)涵。因筑城而壘的城墻，不再像萬里長城那樣只是抵御外來入侵，更成了一個地方勢力大小的標志。城墻的高度、城池的面積以及若干從屬建筑物規(guī)模，從周代起開始有了行政層級的規(guī)制。再往后，連城墻城門的數(shù)目與朝向也有了講究。是四道門六道門還是更多的門？如是四道門，那東西南北四道門又各自象征什么？隱含的是生和暖還是冷和死？是主事民間盛典還是主事軍事活動？甚至門洞的拱券是用尖頂還是用半圓頂，門洞上方城樓建重檐還是單檐，城門外重門甕城是方形還是圓形等一系列未知的規(guī)定，雖還沒來得及求解，但我想一定都有考究，不是你想怎么建就可怎么建的。 　　二 近百年來，因城而壘的城墻又由盛到衰，作用日益弱化，以致于后來所剩無幾。目前還能見到城墻的地方，有我最初見過的西安，后來見過的南京、開封，以及我所知的荊州、興城、商丘、壽縣??已是屈指可數(shù)。 似曾眼熟而又陌生的古城，山西平遙最惹眼的也莫過于那一墻青灰城磚了。我了解到，平遙這么完整的城墻，如同羅馬城一樣，并非一朝一代所建，也是在歷任知縣經(jīng)過近30多次修修建建，到了清朝才有了這般形制與軒昂。由此看來，“一張藍圖繪到底”古人也是這么做的。 就是這樣一個“大家閨秀”，差點消失在新城開始興起的上世紀八十年代。如果不是阮儀三“刀下留城”，修筑于明洪武三年的平遙城墻，我們也只能像了解尹吉甫2800多年前創(chuàng)建平遙城那樣，在史冊里找一找看一看了。 過去叫平陶的平遙，像城墻的門和門樓、敵臺、甕城一類的要素，一應(yīng)俱全。有書把它的一些幾何尺寸還作了介紹，由此知道平遙城的墻高10米，底寬8—10米，頂寬3—6米。進到城里，街上四處都是絡(luò)繹不絕的游客。再上到城墻上俯瞰，濃縮在2個多平方公里的四合院、博物館、商店鋪面鱗次櫛比，令人目不暇接。 這門庭若市的古城，雖然規(guī)模較之西安古城小了些，城墻的周長只是西安城墻13公里周長的一半。但城墻內(nèi)一座座富麗堂皇的“金融大廈”“保險大樓”，卻是西安古城所不及的了。平遙古城南大街的金井市樓、協(xié)同慶票號、百川通票號，西大街的日昇昌票號，東大街的華北第一鏢局，這些票號與鏢局，盡管也“物是人非”，而那些健在的原物，就像一個個沒有缺損的“活化石”，栩栩如生。這恐怕不只是西安，現(xiàn)存的其它古城估計也不多見。 尤其可喜的是，城墻東西各二、南北各一的六座城門，過去是平遙城里的人防止敵人入侵的關(guān)口，今天已是他們走向世界迎送朋友的禮儀之門。 　　三 一看就入眼的城墻，平遙古城自不必說。而城內(nèi)有個坐北朝南的縣衙，游客在此駐足的也不少。 明清的縣衙，可能大家都有些好奇，畢竟那時我們還沒來到這個世界。從史料上看，那時主要忙于斷案的縣衙知縣，最喜愛富有人家打官司，往往還久不結(jié)案，原因大家都懂的。幾年下來，到離任時，收獲的銀子已是盆滿缽滿。具體辦案的“師爺”那就更不用說了。所以，有錢判了重刑可以不受其苦，無錢判了輕刑也難免傷殘的事時有發(fā)生。 在衙門街中段路北的平遙縣衙，左文右武，前朝后寢，中軸線上大門、大堂、宅門、二堂、內(nèi)宅和大仙樓，依次由外至內(nèi)。這樣的禮制布局同現(xiàn)存的其它縣衙沒什么區(qū)別。如有不同，可能就是每日上午10點開始的升堂表演。這個表演雖遠沒實際那么復(fù)雜，更看不到一些見不得人的東西，但這程式化的演出，讓臺上臺下的，抑或是已裸退的官員，再走個把小時“官場路線”倒是頗有趣，也別有一番滋味。 雖說像海瑞、徐九經(jīng)這樣有名望的縣官，并不出自平遙縣衙，但據(jù)了解，平遙縣衙也未出現(xiàn)過一個貪官。這也實在是難能可貴。 “吃百姓之飯穿百姓之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得一官不榮失一官不辱勿說一官無用地方全靠一官”“門外四時春和風(fēng)甘雨；案內(nèi)三尺法烈日嚴霜”“與百姓有緣才到此地；期寸心無愧不負斯民”?? 透過大堂、儀門、二堂這一副副楹聯(lián)，我看見的仿佛是平遙縣衙一個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父母官”，而不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的貪官污吏。 “明鏡高懸”下的明清時期官場，可以說律令一點也不寬松，但縣太爺好像從來也沒清閑過。新時代平遙的大小官員，想必才真的是一心只做“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公仆。 　　四 一兩天的走走看看，或許還感覺不出城墻意義究竟何在，但一出《印象平遙》實景劇，把你帶到600多年前，當你不由自主地就成了那城墻里的一個斯民，你也就開悟了。 在一個木桶旁，只見一女子，擦拭洗卻將要出征的鏢師身子后，抱著鏢師胳膊猛然狠狠咬了一口，正疑惑怎么如此之“狠”，忽聽見近乎是吼出來的聲音響徹夜空：“蓋了我的戳，就算變成孤魂野鬼，家里人也能找著你，帶你回平遙。”“再咬一口！帶著你的牙印，變成土變成煙，我也能找回來。”痛到臉都變形的鏢師還又如此這般請求，一瞬間忍不住潸然淚下。 沒有座位，不用對號入座的我們，那晚跟著故事演繹，一步步往前走，真是恍若故事中的人。穿過鏢局，穿過趙家大院，穿過大大小小的市井街巷，仿佛穿越幾百年前的平遙。“鏢師洗浴”“送別”“選妻”“面秀”，以及232個鏢師連同趙東家葬身他鄉(xiāng)和七年后的“靈魂回家”，一場場傳統(tǒng)而悲壯的情景直叩心扉，直到“桃花來你就紅來/杏花來你就白??”民歌唱起，90分鐘劇情結(jié)束，大家還都沉浸在凄美的人間煙火氣里，久久不能平靜。 無論走多遠走多久，都能記住回來也回得來的地方，古城平遙便是那看得見的一處鄉(xiāng)愁。 　　2023年5月3日重慶上游新聞《夜雨》網(wǎng)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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