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一場雨夾雪，徹底結束了這個絢麗的秋天。</p> <p class="ql-block">昏黃晦暗的窗外雨雪嘈雜，我在病房內側耳傾聽著，聲聲敲擊心緒。</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這樣的夜，注定是無眠的。</p> <p class="ql-block">鬧哄哄的病房內，唯有父親是安靜的，雖然他躺也躺不下，坐也坐不住，但他不吵不鬧，一個人默默地承受著病痛的折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遞給他一個香蕉，他用手擋住，示意不吃。父親的胃口一直很好，現在喝半碗粥都很勉強。我很心疼，又無能為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后來我又遞給他一盒牛奶，我說：“吃不下咱們也得爭取喝下，這樣才能恢復的快?！备赣H遲疑了一下，接了過去。</p><p class="ql-block">他是愿意聽我話的，他是個既聽話又配合治療的好病人，無論是飲食還是看病打針，他都竭盡全力配合著，但他越是這樣越讓人心疼。</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油枯燈盡了吧？”每次住院，我都會聽到父親說上幾回，他眼睛里的失落隨著病情的加重慢慢放大開來，有時候一個小動作就會使得他喘不過氣來，他臉上的痛苦到最后便濃縮成了一團凝重的愁云，無法散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此刻很像一部舊電影里獨自坐在門口，行將就木的老人，呆板沉重。以前我看不明白這個表情，現在我懂了，這是一種絕望，對生命盡頭即將到來的絕望，我想靠近，又不敢靠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既然治不了，就不遭罪了，咱們回家吧?！备赣H隱忍到極限，說出了這句話，聽得我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撲簌簌地往下落。</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說真的，我萬萬沒想到父親晚年會如此遭罪，心衰，肺功能衰竭，肺心癥，加上這次的心梗，百病纏身，使得父親多次要求想個徹底解脫的辦法，可當兒女的，怎么能忍心棄他與不顧呢？只要有一線生的希望，我們也會全力為他治療。唯有這治療的痛苦，誰也替代不了，只能他一個人承擔。</p> <p class="ql-block">又是一天的抽血，打針，床頭檢查，吃藥……父親很疲憊，斜倚在床頭睡著了，幾分鐘之后又因為上不來氣坐了起來，耷拉著腦袋緊閉著雙眼。</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呆呆地看著他，看著他清醒的熟睡的樣子，他坐著時候沉默的樣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照顧父親這幾年，對我的意義，就像是我身體的一部分，我生命中最最重要的那部分。我很想很想留住那部分，留住父親就像留住我自己。</p> <p class="ql-block">立冬這天，父親又患上了急性腎衰，全身浮腫，氣若游絲，ICU病床緊張，我焦急的聯系大夫，打電話求助，終于在十點左右，父親被通知可以去ICU了，我就像一個溺水者終于抓到了浮木，激動不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推著父親趕往ICU，父親微睜著眼，一直盯著我，萬般留戀地看著我，看著我，那種依依不舍的眼神讓我又一次心底破防，我的眼淚再一次奪眶而出。</p> <p class="ql-block">照顧父親的時間越久越有種感覺，我像是他的家長，他開始完全信任我，依賴我，把自己完全交給我。我也開始緊張害怕，我的每一個舉動，說大了都在操控著他的生死。有時候我也不知道，我做的是對是錯。</p> <p class="ql-block">很多次，我也在思考我以后會怎么死，尤其是面對著病床的時候。</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無一例外，每次浮現在我眼前的答案好像都是一樣的：我要在七十歲之前，把所有想做的事，想體驗的活法，都去經歷一遍，然后選擇安樂的死去。不用別人照顧我，也不要誰為我難過，因為在乎我死的人都知道我已度過了一個非常充實又值得的一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但我此刻會為父親難過，我知道他這輩子吃了太多的苦，遭了太多的罪，剛剛過上了有滋有味的日子，卻罹患纏身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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