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老院所見和所聞

藍天之上

前天，我們姐妹仨，去敬老院看望母親唯一的姊妹，我的姨媽。 之前的一天，去市場逛了一圈，買了一套睡衣，因姨媽人太少太瘦了，特地去兒童內衣中買的，本來相中一套綠色的睡衣，可比劃之下，覺得太大了，不得已，買了套棗紅色的，將就一下，又買了些她愛吃的桔子，一些軟爛的蛋糕。 出發之前，跟娘舅娘妗通了電話，我們自己開車，他們乘公交車，相約而來。 因為之前來過好幾次，熟門熟路，我們12點出發，不到一點鐘就到了。 敬老院里冷冷清清，不見一個人影，這個敬老院有二幢房子，姨媽住在后一幢的四樓。 按照門口的牌牌，我們找到姨媽的房間，推門進去。 一進門，一股說不清楚的味道撲鼻而來，我努力吸了吸鼻子，大姐直嚷嚷：好臭，好臭！ 可看看房間，還是蠻清爽的，也許這就是所謂的老人味吧！ 姨媽蜷在一團，瘦瘦的臉，干巴巴的手，枯枝似的，在床的欄桿上拍打著。 姨媽，姨媽，我們來看你來了！ 你們是誰啊，我不認識你們！ 姨媽眨巴著小眼，花白的頭發，象刺猬似的一縷縷，黏黏的，估計是好長時間沒洗過了，嘴巴一張一合，牙齒上沾上了些許飯粒子。 仔細看看，姨媽，我們到底是那個，前段時間我們還看望過你呢！， 讓我想想，讓我想想，你們是不是我姊妹囡！ 娘姨總算是有了點反應！ 唉，我們仨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她總算是有點意識了。 這時，那個護工走了過來，一看就知道她是個老實人，長得黑黑矮矮的，看樣子起碼六十五歲以上，說著本地話，有點木訥，問一句回一句，不象上幾次的護工，口吐蓮花，一看到有家屬來探望，熱情萬分，給老人掖掖被角，噓寒問暖，乍一看，怎一個好字了得，我娘舅還曾私聊下給她塞過紅包！那知她那么快就跑路了！ 我們叫護工燒了熱水，準備給姨媽洗洗頭。 別看姨媽人瘦瘦的，可是，我們幾個人，廢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搬不動她，死硬死硬的，并且不知為什么，她極度的不配合，不得已，我們打消了搬她坐起來給她的念頭，把她的頭移至床沿，幾個人分工，一個捧著她的頭，一個人捧著盆子，一個負責洗，那個臟啊，一言難盡！ 洗好了頭發，又想著難得來一次，把她的腳也洗洗，為讓她舒服一點，我們也沒準備搬她起來，在床上鋪了墊子，把水盆放好，，我就給她洗。 不知怎么回事兒，這次姨媽徹底爆發了，枯枝似的腿桿，卻爆發出驚人的力量，拚命地一蹬一伸，差點把盆都掀了，嚇得我啊，三下五除二，匆匆的洗了一下，就了事了！ 也不知惹到她老什么了，她瞪著眼珠咬著牙，枯槁的手臂，在床欄上敲打著，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咕嚕咕嚕的叫喧： 又洗頭又洗腳。干嘛，是不是巴不得我早點死！ 我們哭笑不得！，老小孩，老小孩，真的是如此！ 看看她穿的衣服，是破套衫，胳膊上還露出了肉，本想再給她洗個澡，擦擦身體，再給她換上新買的睡衣，可一則天氣有點熱，這睡衣有絨毛，怕不合適，二則她如此不配合，就此作罷。 閑著沒事，我們翻看了她的柜子，記得我們曾給她買過幾套睡衣，有冬款的，也有秋款的，都沒見到，問護工阿姨，她說洗凈了曬在外邊，一看果然，不過其中的一套只有上衣，沒有褲子，估計可能是粘上了屎尿，護工懶得洗，扔掉了！ 姨媽嘴里咕嚕咕嚕的發著含糊不清的聲音，娘啊苦命啊的叫喚著，又好像是發泄著對我們的不滿，姐仨個站在哪里，無可奈何的看著，那個護工阿姨好像習慣了，對我們說： 你們別理她，她就這個樣，我給她換尿布，她也不準，氣力大得很，把我手掐得青一塊紫一塊的，也想給她洗個頭，可我一個人，根本洗不了，夜里也不安生，半夜三更也是在自言自語，咕嘟咕嘟的叫喚，哎，難啊！這個活，真不是人干的。 護工阿姨略有抱怨，伸出她的手，果然，在手腕上有明顯的手指甲的劃痕。 阿姨，你照看多少老人呢， 我一共照看四樓的八個老人，大多是躺在床上需要喂飯的，也有幾個是能走能吃的，就是腦子不大靈光，隔壁的房子住的是老兩口，一個中風，一個老年癡呆，阿姨指了指隔壁的房間。 說曹操，曹操到，一個高個子的男人，走進了我姨媽的房間，傻傻的站在門口，嘴角還流著涏水。 　　 回去回去，回你自己的房間去，阿姨揮著手，可那個人，象門神似的，傻笑著，一動不動！ 大姐拿了個桔子給他，這個時候，他好像有點反應， 不要?不要，?，那個老人拿手擋住大姐拿來的桔子，嘴里咕嚕咕嚕的說，涏水從嘴角落了下來。 護工阿姨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老人勸回了自己的房間。 順便說一下，姨媽有二子一女，小兒子在外地做小生意，小女婿也走了，大兒媳也中風在床，這個情況，護工阿姨大多都知道。 她的大兒子也不容易啊，護工阿姨說： 閻王真的沒眼，這樣的人老早就可以收回去了， 前幾天晩上，她兒子來交費，順便看看老娘，因為不常來，天又黑，房間里的燈光也是昏昏沉沉的，找來找去找不到他老娘的房間，他下樓去的時候我可巧看到了，就把他叫了回來，他穿著一雙膠鞋，沾滿了泥，褲腿一只卷著，頭發上沾滿了白灰，白天幫人搬石灰，沒空過來，只有晩上來，說自己年紀也大了，只能打些零工，一月賺來三四千，老娘身上就得化二千，老婆躺在床上又得花錢，兒子們雖說成家了，可他們要還房貸車貸，還要養小孩，都只是苦哈哈的活著，自己身體也不好，老娘又這樣，說著說著，那兒子喉嚨都哽咽了，難啊，難啊！ 是啊，不光是老人難，兒女也都難啊， 有些人，總愛喜歡道德綁架，那那誰誰對老人不孝，誰誰又怎么怎么的，我想作為兒女，若自己有能力，誰都想當個孝順的兒女，可問題是，當你自己的生存都成問題的時候，請問你怎么孝順，就象我那位表兄，你讓他怎么個孝順法， 在強大的生活壓力之下，養兒防老，已成過去。 怪不得現在的年輕人，不想結婚生子，因為壓力山大，因為婚姻的不靠譜，因為種種種種… 大姐常勸說我女兒，：丹，你該找男朋友了，該成家了，否則老了無兒無女，多少可憐！ 這次去看望姨媽，大姐又說什么老了多少可憐，女兒立馬問，這老人有兒有女嗎，大姐說有！ 你看看你看看，有兒有女不也一樣，老了老了送敬老院，干嘛不叫兒女輪流著瞻養呢，可見，老了可不可憐，跟結不結婚，有無兒女，關系不大。 大姐被憨得說不出話來！ 隔壁的兩位老人，聽護工阿姨說，兒女好像挺有錢的，不過也很少有家人來探望，來了也是匆匆一現，很快就離去，倆個老人，一個頭腦不靈清，你講東他講西，活活把人氣死，另一個中風的，講話含含糊糊，家人來了，不是說這疼，就是說那疼，嚷得人頭腦發疼，哎喲，都是活受罪！ 我想如果讓我來當護工，照顧老人，也許初心會是好的，想盡自己的一切，讓老人活得舒服些，可天長日久，天天跟尿屎屁打交道，半夜三更也不得安寧，被頭腦不靈清的老人撕掐漫罵，最好的初心也會被尿騷氣，爛冬瓜似的老人味沖遁，逃之夭夭了，常有報道說某某護工對老人沒有愛心啊，虐待老人，打老人耳光之類的肯定是不對的，，但要求有多少愛心，那也屬扯蛋，都只是為了生活而已，捫心自問，若是你長期做這一工作會如何，久病床前無孝子，兒女都做不到的事情，希望陌生人做到，不也是很可笑的事情嗎！ 到三點左右，娘舅娘妗總算是到了，說路上堵車，延誤了些時間。 他們夫妻倆也是八十高齡的老人，娘舅因為年輕時當過兵，身體素質好，晚年生活又無憂，所以看起來就好像七十不到的樣子，娘妗是位退休老師，她生性有潔癖，每天花在家庭清潔的時候尤其多，也辛苦，所以背也駝了，只是精神還好，頭腦很靈清。 娘舅知道自家妹子喜好吃豬腰，當天上午就去菜市場買了過來，洗涮后精心的烹炒，燉得軟爛，送了過來。 姨媽這時又靈腦靈光了些許，我問她：你看看這個是誰。 她在床上轉了轉頭，斜著瞧了瞧，沒牙的嘴抿著：看看這個好像是我的小兄弟！ 對娘妗，她又好像是認不得了。 我們找了只空碗，把保溫杯中的腰花盛出來，用湯勺子喂給她吃。 由于前門牙掉光光了，她的吃相實在滑稽，由于燉的軟爛，她吃的也香，沒咀嚼多久就咽下去了。 怕這腰花有點咸，二姐趕緊把買的還是熱乎的糖糕拿了出來，辧成細小塊，吃一口腰花，就一口糖糕，她的胃口也是好，好像中午沒吃飯似的。 我們也很奇怪，看她的吃相，飯量很好，可是，那手臂，那腿，就是一辧皮，一辧骨頭，好像一折就能斷的樣子，私底下嘀咕著，是不是因為她躺在床上尿屎不能自理，護工們克扣著她的飯量，只給吃一點點，吊著命。 猜管猜，我們也不敢說，因為我們又不能時時來，說出讓院方反感的事情，對老人反更加不好，，只是好言好語的央著護工阿姨，讓她多費心，不管閻王早收遲收，在她眼珠子還在轉動的時候，該吃的飯還是要讓她吃飽的。 該說的我們都已說了，姨媽也讓我們早點回去，說自己今天話說太多了，累，看看時候差不多了，我們回去也可燒晚飯了，娘舅她倆堅決不讓我送，說那邊在修路，很堵，還是讓他們乘公交車方便，我想想也有道理，四點鐘的時候，我們就各自回家了。 大姐說看姨媽現在的樣子，估計下半年應該可以熬過去的，只是這樣的生活，實在沒什么意思，兒女也遭罪。 閻王不公平哎，該收的人不收！ 姨媽的今天，也許就是我的明天，好希望輪到我老邁的時候，安樂死合法化了，如此，皆大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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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老院所見和所聞

藍天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