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爹

苦丁茶

若依輩分論起來，我應該叫他一聲“叔爹（祖父輩）”，但我從來沒有叫過，直到今天，我仍不知他到底叫什么名字，只知道灣里人都叫他“狗頭”，但我內心默念他“狗爹”。母親常說，你的小命是你狗爹救來的。 老家灣門前有三口梯次排開的水塘，這山村中的水塘，確切地講，應該叫“凼”，是孩子們的樂園。夏天，可以在凼邊的樹蔭下乘涼，冬天可以在結冰的凼中滑冰。我7歲左右的那年夏天，正坐在凼邊玩，被村中一位患精神病的人一下子推到一米多深的水中，就在我的小命危在旦夕的時候，有一個人路過，跳入水中，把我救了出來。救我的人就是狗爹。在我的印象中，狗爹是識水性的。 以前，雖說年齡小，但我還是沒有拿正眼看過狗爹。為什么？這狗爹其實不小，我7歲左右的時候，他就20多歲了，他沒上過一天學，嘴上常流哈喇子，身體瘦得像麻稈，嘴中冒出的話，人們根本就聽不清楚，需要細細分辨，方才有點明白。對于他為何叫“狗頭”，大約是父母按照古代說小孩取賤名好養來叫的；在村中，年齡大的人叫他“狗頭”，年齡小的人也叫他“狗頭”，就是按輩分應該尊稱他“叔”“爹”的人也叫他“狗頭”。 年齡漸大時，我對狗爹有了更多地了解。誰家有建房、壘墻之類的活，只要他知道，總會義務去幫工，或和泥，或挑水，吃飯時就跟著人家吃一頓。他好像還喝點酒。吸煙是很有癮的，家里窮，沒錢買香煙，給人家幫忙，煙是要管夠的。他更多的是吸自己卷的旱煙，冬天煙絲不夠的時候，就找一些干樹葉卷著吸。 母親曾多次把我家的舊衣服找來送給他，他總是歡喜得不得了。我也多次偷偷抽幾支父親的香煙給他吸，參加工作后，偶爾回家也要帶一條或幾包便宜的煙給他吸。 我未成年就離開家鄉求學。自此，對狗爹的情況就知道得很少了。 昨天老家來人找我幫忙辦事，聽人無意中提起，說狗爹前幾天“走”了。這個“走”，就是去世的意思。我便追問，方才知道，四狗為救一個滑到水庫中的孩子淹死了。那個孩子得救了。我問，狗爹不是會游泳嗎？來人就告訴我，其實狗爹根本就不會游泳。我聽后打了一個寒噤，我小時候那次落水，也是不識水性的狗爹冒著生命危險救出來的，其實是萬幸，我們兩個沒有成為那個凼中的冤鬼。 唉，好人啊！算一下狗爹，如果健在的話，也是50多歲的人了。他去世時孤零零的，沒有成家，孤身一人。 也不知狗爹前些年是怎么生活的。 （2006年6月于義水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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