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秋歌

杰思

當開著紫色花兒的富貴槐葉開始黃得像蝴蝶一樣飄然窗前，連理連枝的綠葉有些依依不舍卻也無可奈何！當中秋的圓月一不小心照進了歡騰的國慶黃金周，心中沉寂多年的那一抹秋色與思緒又沉渣泛起——秋日的高原是個什么樣子！？ 聽說那荒野還是那么蒼涼，草場已經色衰焜黃，湖邊的湟魚在秋風的催促下游向了湖的深處，而祁連山脈東南麓的達坂山和互助北山的深溝里已是層林盡染、滿屏聒嘈。窗外如此誘人，那就趁公暇之余出去走走看！ 荒野.荒秋當高原的第一縷陽光透過明亮的車窗輕撫著臉龐，火車邁著沉重的步伐和如蒼鷹般的尖唳來到了可可西里——原始蠻荒的無人區也要開啟了新的一天。夏季到卓乃湖生產的藏羚羊媽媽和纖柔的寶寶們這會兒不知在何處歇息，估計已經回來了，正與愛人家人們訴說這一路的艱辛！ 也不知那藏野驢們如何休憩，反正每次經過都能見到他們三五成群的優雅的奔跑著、晃悠著。這狂野神秘的無人區才是他們自由撒歡的天堂。 窗外的野牦牛已經不像初見火車那般如臨情敵，怒發沖冠、氣壯如山、塵土飛揚地奔將過來，而是遠遠的、呆呆的、若有所思的看著這一條條鐵牛揣著粗氣倏來忽去——看來他們已經習慣了火車的光顧和嘶吼。 天空中盤旋的大鵟和禿鷲正饑腸轆轆巡視著自己的領地，看看有沒有早起的旱獺或殘存的尸腐。胡兀鷲耷拉著雙肩，驕傲的翹起山羊胡、搖搖晃晃的搜尋著荒野中的骸骨！ 沒有人煙的荒野充滿生機、無比純凈——物競天擇、生生不息，沒有尸腐、沒有殘骸，從自然中來，又回到自然中去！這缺乏秋色秋意的荒野，估計也只有聰明的藏棕熊對物候了然于胸——他們把自己吃得膘肥體壯，在莽莽荒野中尋找合適的洞穴，準備把自己貓起來度過這沒有秋天的漫長冬季。 海西.戀秋秋天的青海湖都是從火車上匆匆瞥過。那天我騎行在環湖公路上，享受著秋日的湖光草色。沒有了夏日里的車水馬龍，這只如奔跑的碩大藍色兔子是那么的恬靜浩淼、多姿多彩——湖面的遠處是深藍色，中間是翠綠色，而眼前是乳白色。無際的牧草走過了春天的嬌嫩和夏天的繁茂，此刻呈現出迷人的焜黃，從根莖到葉片都閃耀著成熟和穩定。 沉醉于湖光秋色，忽然間疑惑起我們掌握的所謂事實和經驗——不是說水是無色、空氣是透明的嗎，怎么這里的天空湛藍、云朵潔白、大湖深邃，而草場卻又枯黃穩重？其實萬物的多彩是我們視覺對不同物體光波的局限和映像而已，光波的長短映像了物體的顏色，在波長780nm到380nm之間，我們才“看到”或定義了紅橙黃綠青藍紫五顏六色，才映像出這個多彩多姿的世界。 秋風讓湟魚們躲進了湖的深處，也帶走了湖島上大批鳥兒。斑頭雁已經飛向了喜馬拉雅準備到恒河平原越冬，鸕鶿、棕頭鷗、魚鷗等也帶著孩子們去了溫暖的南方，零星的鳳頭鸊鷉和赤麻鴨正著急忙慌在涯壁湖里撲騰試飛和拼命覓食，等著最后的北風帶它們起飛南遷。擁擠不堪的鳥島顯得有些寂寥和孤獨，只有精靈般的鼠兔還在左顧右盼的忙碌著，時而埋頭啃草，時而驚惶失措。 鼠兔.悲秋關于高原鼠兔，我們對它知之甚少，還有些莫名無知的偏見。它是兔還是鼠，一般人說不清楚。說它是鼠吧，卻吃著草、長著兔子一樣的廖勝于無的尾巴；說它是兔吧，卻有著老鼠的個頭和靈活的身段；它兼具憨厚與狡黠的呆萌，人們卻以人類的惡習來戲謔——說它可能是兔子有了外遇或者老鼠出了軌的雜種。 比起對它體態的揶揄，更加荒謬是曾經背上了草原破壞者的“黑鍋”。一段時間高原的草場退化嚴重，許多人因為鼠兔驚人的食草量、驚人的繁殖力和驚人的掘洞性，掀起了一場聲勢浩大的滅鼠運動——它們差點被斬盡殺絕！然而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卻是，但凡鼠兔出沒頻繁的地方都是最生機無限的大草原——它們所有的習性都為了這片美麗的大草原！ 他們刨土打洞不僅為了繁育取暖、躲避獵殺，也如園丁一樣改善著草場土壤，涵養著高原雪水，為綠草山花提供了更加優渥的土質。它們拼命的繁育，也實屬無奈——為了種族的繁衍，也為了天空中飛翔的鷹隼，草地上沉默狡猾的藏狐、野狼，以及饑腸轆轆的雪豹。就連他們的“遠親”兔猻，也對他們虎視眈眈、毫不留情。 只有美麗可愛白腰雪雀，一直不離不棄陪伴他們，嘰嘰喳喳為他們歌唱、替他們放哨。而鼠兔也將溫暖的洞穴提供給雪雀們遮風避雨、生兒育女。面對枯萎衰落的草場和漫長難熬的冬季，它們不停的往洞穴里搬運枯草和牦牛的糞便——唉，實在沒什么吃的，只能將就著過了！北邊就是豐饒的祁連山，但那是別人的天堂。 祁連山溝.豐秋青藏高原上眾多山脈都是神一般的存在。喜馬拉雅自不待言，莽莽昆侖乃中華龍脈，唐古拉山和巴顏喀拉山孕育出長江與黃河，而祁連山應該算是群山中的“大戶人家”了。它物產豐富，素有“萬寶山”之稱。它顏值出眾，雪山、森林、草場一應俱全。它澤被萬物，孕育出大湖小河，潤澤了河西走廊。“大戶人家”自有“大家閨秀”，也不乏“小家碧玉”。位于青甘交界的祁連山系的互助北山和達坂山里的扎隆溝，以及連接它們的扎碾公路和十二盤山路，國慶期間就成了眾多傾慕者一睹芳容的網紅打卡地。 黃昏時分，站在十二盤頂，層巒疊嶂的紅黃青紫蔚為壯觀。遠處山巔是皚皚白雪，山腰氤氳著薄霧，山腳下絲絲炊煙，在金黃色的余暉的加持下，美如詩畫。畫中人已經邁不開腳步，紛紛下車駐足凝望，有的干脆將車停在路旁，從車里拿出凳子桌子菜肴，喜歡浪山浪水的本地人悠閑地品味著這美好光境。 當風景將公路癱瘓，橫亙在盤中的大貨車司機只能無奈的躺在后排鋪位上祈盼著交警的到來。當薄霧像鬼魂一樣隱入叢林，落日將無邊無際的秋色帶入黑夜，十二盤的紅黃車燈如溪流在溝谷里絲滑流淌，山谷中的鷓鴣此時鳴啼如天籟。 毫無疑問，極致的秋色隱藏在高山深溝里。從山頂俯瞰深溝是大寫意的秋色連波，粗獷浩淼。而要感知其細膩、滿足多層次的感官和意味，還得心向祁連、沿谷底溪水小道拾級而上。 扎隆溝位于海拔2100米到4300米的祁連山國家公園深處，高山峽谷造化了植被的多樣性和層次感，也就神秀出層林盡染的視覺盛宴——森林把換裝前的醉美展現得淋漓盡致。 這其中的紅樺與白樺特別的顯眼，它們的葉子一紅一黃，紅的深沉，黃的脆艷。遒勁的樹干一邊蒼老一邊精壯，紅樺樹皮干裂如刨花卷曲，而白樺樹皮卻乳白光潔，斑駁的淚眼看著掉皮哥們兒，有些哀感頑艷。水栒子和沙棘一團紫紅、一簇醬紅地點綴在山腰陰坡，小果子透紅嬌嫩，惹人憐愛。 青海云杉在這片山林里如旗艦般存在，它支撐著春夏的翠綠，豐富著秋季的色彩，至嚴冬本色依然。 如畫的秋景不僅僅由灌木喬木的色彩繪素，當然少不了湛藍的天空、山巔的冰雪，以及雪線下的荒灘草甸與溝谷里的枯草落葉，更離不開潺潺秋水。相較于層次豐富、色彩飽滿的林色，扎隆溝的水色略遜風騷。從溝谷索流而上可見零星的小瀑布和小水洼，未見大的高山海子和飛流直下。 行至水窮處，坐看云起時，想起了家鄉川西高原橫斷山間的九寨溝。不由換吟出“曾經九寨難為水，除卻橫斷不是秋”。但愿這不是對古人不敬，也絕無對此山此水的貶損，最多算是游子的思鄉之情，無病呻吟！ 窗外.別秋短暫的浪蕩回歸軟紅香土。高原的秋風恰似一把鑰匙，將很快鎖閉秋日，迅速打開寒冬。好看的秋景如百葉窗透進的晨輝和夕陽，而當百葉窗被全部摘下和閉合以后，就無人記得了。幾天不見，窗外的槐葉黃了不少、掉了更多。鄰居家小花園里的牡丹種子也被秋風生脆的裂開，抖落一地。 窗外不遠處的火車又叮叮咣咣的駛進了車站，也許再過幾分鐘或幾個小時，平息一下緊繃的神經，冷卻一會兒肝臟和頭腦，又將不知疲憊地踏上征途。它就像一臺播種機，將所有焦躁不安的人和多樣的商品不停的撒向城市鄉間和曠野碼頭，然后又像吸塵器一樣把他們回收聚合，再次扔進洗衣機、播種機…… 與火車叮叮咣咣了幾十年，有粒種子撒在了成都平原、大涼山里，又被扔到了青藏高原，在這些土地上發芽生長，又如蔓藤一樣爬到了可可西里、青海湖邊、昆侖山下、尼洋河泮、珠峰腳下……，暗自偷歡！ 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 2023年10月（部分圖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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